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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说到底夏之余问这么一句也就是想试探一下刚刚她们到底聊得怎么样了,外婆那方面是什么意思。她本以为完全是舅舅的关系,现在看来,外婆……也是不愿意的吗?
心里有些失落,外婆对她着实不错,但这……她垂眸收拾桌子,掩盖掉自己眼中的情绪。
现在正是五月,学校还在上课的时间,表姐比她大两岁,正在镇子上的腾鑫中学上初三,与她邻校。她由于生病发烧的缘故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去上学了,不然现在她也应该在学校上课的。
初三生中午午休时间短,一家子人匆匆忙忙吃完饭,舅舅带着姐姐就又出门了,夏之余则是被赶去睡午觉,外婆拉着母亲陆沅晴的手进了隔壁房间,和外公三个人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
听不清隔壁的话,夏之余也不强求,径自躺在小床上又把木牌翻出来看。
【钱卓新乙丑年四月十九酉时三刻】
【孙熠乙丑年四月十九亥时】
夏之余掰着手指头换算时间,“酉时三刻,就是晚上六点四十……咦?”手臂不小心碰到木牌,只见上面的字慢慢变了。
【钱卓新二OO九年五月十三日星期三18:45】
【孙熠二OO九年五月十三日星期三22:00】
“厉害了厉害了……”夏之余把木牌翻来覆去摸索了一遍才发现,只要碰一下时间的最后一个字,就可以切换时间。
“真是可惜呐……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喃喃自语道。时辰未到,她也不能提前把人收走,真是可惜了难得的独处时间。
要说她不怕吗?
其实是怕的。余下两天不到的时间,她真是怕自己活不下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不是我们家人了,还在我们家里住像个什么样子?”
突然响起的一声男音吓了夏之余一跳,光是听着这句话她鼻子就一酸。
这是舅舅的声音,他应该是送姐姐上学回来了。
空气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她能想象得到母亲现在应该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吧……
“妈,你也这么觉得吗?”
夏之余还是没忍住,她本觉得自己不应该掺和的,这件事情就应该交给母亲,更何况未来的母亲那么优秀,与这些经历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可是她真的忍不住了……
她伸出手对着墙壁,随着心念,墙壁慢慢变透明,声音也清晰了起来。
“有什么事闹得非要分居啊,啊?好好过日子不行啊?你这让哪家过日子没个磕磕绊绊的啊!我跟你妈不也是吵吵闹闹这么多年过来的!”说话的是外公。
“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带余余走。”
“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要让她在这住啊!”舅舅看外婆没有拒绝,宽厚的手掌往桌子上一拍,怒道。
“你小点儿声,余余还在睡觉呢,”林韶芝拉过陆沅晴的手,却被陆沅晴挣脱了,“余余还在睡,她才刚出院,你要带着她折腾呐?”话里的意思,也是不让她晚上住这里的意思。
“好歹等余余睡起来是不是?你这两天就先在这里住……”
“行了,不用说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住多久,本来想借这里周转两天的……”陆沅晴嗫嚅着嘴唇,到底是没说出重话来,“我现在就去找房子。”
“小晴子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夏之余脑袋埋在被子里,终于是忍不住哭出来了。
上辈子即便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也知道她们娘俩过得太苦了,家里穷的厉害,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没好好学习,想要的东西哪怕不说,陆沅晴也会看出来,然后笑着买给她。即便是这样的家庭状况,她仍是被送出国留学。
这辈子不会了,这一次不会了。
我该多庆幸我选择了再来一次?
夏之余眼里滑过一抹厉色,这次,我一定要让你过得很好。
225。225 八卦()
次日清早; 天光乍亮,屋子里渐渐亮堂起来。夏之余躺在床上睁开眼,怕吵醒陆沅晴,没敢翻身。
她这两日休息得好; 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多; 且有满腹心事; 是以早早就醒了。
是啊,可不得有心事嘛,今天再不把那两个人带走,她就仅剩一天好活了,怕是明早见完太阳最后一面,她就得死。数着时间过日子; 这样的情况下; 她怎么睡得着?
陆沅晴也早早地醒了,刚发生那么多事儿,心里烦得很,身心劳累却根本睡不踏实。她头有些疼; 但还得赶回镇子上开店; 见女儿还在熟睡便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一番,留了早饭和字条便匆匆离家。
门合上的声音一响,夏之余就猛然睁开眼; 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了起来; 内心狂刷弹幕:我妈出门了!我妈出门了!我妈!出门了!
她虽然闭着眼睛; 但神识一直跟着陆沅晴,她做什么自己都看的清楚,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她走了——
夏之余开心地想蹦起来撞屋顶!
她怎么忘了,这个时候的母亲是要每天去开店的?那就意味着她有大量独处的时间!她盘腿坐床上,兴冲冲地拿出录牌查看,看清后动作却一滞,声音不自觉地发颤,“还、还有一个名字呢……”
钱卓新的名字不见了……
为首的两块儿木牌本应是钱卓新和孙熠的,但现在只有孙熠的录牌尚在,余下的录牌却块儿块儿光洁如新。
夏之余头皮一麻,几乎是瞬间就想到,是有别的灵司带走了钱卓新,根本没有等她去收。那孙熠的魂,就必须尽快!她不敢耽搁,匆匆冲到客厅抓起桌上的字条看也不看,朝睡衣兜里一塞,披上黑袍挡住睡衣,便冲出家门。
第一次上天的夏之余没什么心情感叹飞天的感受,也并不想回答“飞天是种怎样的体验”。风吹得长袍猎猎,“呼呼”作响,她坐在勾魂链上看陆沅晴出门前给她留的字条:余余,早饭热一下再吃,妈妈去开店了,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要是精神好点儿了就看看书。
视线落在“看看书”三个字上,她没忍住笑了。
悲恸的哭声隐约传来,夏之余正了正心神,小心地收好字条,落在这户人家门前,一时之间有些不敢进去。
哭得真可怜。
男男女女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其中有道女声尤为牵动人心,似乎是用全身力气在哭嚎。这是老小区的一户人家,对门还贴着过年时红底黑字儿的对联没撕,这家却办起了白事。夏之余鼻子一酸,穿门而过。
不大的客厅里设了灵堂,摆着棺材,桌案上放着遗照香烛供果,一头发斑白的老人趴在棺材上哭着,死也不肯撒手,夏之余在门外听到的哭声就是她的。旁边的中年人是她的儿子,眼睛通红,绷着一张脸去拉她的母亲。其他人各个面露哀伤,哭得说不出话的两个女人是她的女儿。
“老孙,你咋地就丢下俺一个人啊,你没得个良心啊……”
孙熠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两手背在身后,想要伸手碰碰她,却碍于老人脖子上挂着的玉坠,一靠近他就疼得龇牙咧嘴。
很快,孙熠就注意到了夏之余的靠近。
来人一身黑袍,整个身子都掩藏在黑袍之下,带着帽子看不清脸,孙熠张张嘴,竟是一下子没能发出声来,“你、大人,您是来,是来接我哒?”
小老头朝她伸来的手臂细瘦,微微颤抖着,半晌才把这句话说完。
夏之余眼睛也红了,差点哭出来,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哦,好,好好,”孙熠哑着嗓子点点头,“您,您能不能等一会儿?我,我想再留一下,一会儿就好。”说着,他目光不舍地看向趴在棺材上的人。
夏之余是真的说不出话了,眼泪掉下来就落在空气中化为青烟消散,她动作略生涩地捏了手决,隔空打入老人颈上的玉坠。孙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跨大步站到老妇人身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背,“妙妙,妙妙啊,妙妙不哭啊,”
孙熠蹲下来抱着妻子,头碰着她的头,一手在她后脑抚摸。老人似乎感受到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睁大眼睛看向她儿子,“立业,你爹回来了,你爹回来了!”
“妙妙,老孙在咧,嘿嘿,你说嘛子个撒话咧,你好好地活,好好地活啊……”老头抹抹泪,“俺走哩啊,俺走哩啊……”
“老孙,孙熠……孙熠!”
“妈,爸、爸走了,爸真的走了!”长子悲恸,但他更担心母亲的精神状况。家里已经走了一个了,不能……
不能再失去一个了啊!
老头撒开妻子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明明妻子什么都看不见,却仍能准确地对着孙熠的方向伸出手,试图挽留。
老头走走又顿住脚步,手指在自己脖颈上比划,“大人呀,你刚刚那个啥,就是那玉坠子以后还管用不?”
夏之余明白过来,他大概是担心那玉坠以后不能护他妻子周全,便又点点头,心里更难受了。孙熠放下心,连连点头,双手合十冲她拜拜,“那就好,谢谢大人啊,大人,我们去外边儿,去外边儿吧。”
孙熠没有再回头了,他不愿多看,背着手像送客人出家门那般,把夏之余送出门,站在门口,愣生生是给他扯出了个笑来。他走得急,走之前都没和他们道个别,现在好了,他也知足了。
只是面前的人肩膀松动,低着头,黑袍下隐隐有啜泣声,孙熠有些傻眼,这鬼差大老爷是哭了?咋哭的比他还伤心呢?
“孙熠,”女孩子带着浓浓鼻腔的声音有些微弱,一听就是哭了的,孙熠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心里头的悲恸之情忽然就淡了不少,这鬼差大老爷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娃娃咧!
“一九三四年生人,七十五岁,江省澜江市河西县人。”她如当初陈帆来接她时核对身份的模样,细白的手指从黑袍下伸出,点上老头儿的眉心,扯出生死轴看他前世今生,看他未来。信息核对无误后,便放回生死轴,“就是你了,请随我走吧。”
孙熠似脚有千斤重,抬不起来。
“他们会好的,”夏之余想了想,还是小声补充道,“你来生会托个好人家。”
“哈哈,小大人,谢谢你啦。”孙熠怪模怪样地冲她拱手,率先一步踏入夏之余为他开大门,开玩笑道,“这不会就是鬼门关吧?”
“是啊……”夏之余拿着孙熠的录牌,紧随其后,待她一进门,鬼门关大门便合上,俩人眼前场景一变,却是来到座小庙。夏之余也是第一次来,她虽先看过送生魂的流程,但并不熟练,只能在后面排着队,顺便看看前辈是怎么做事的。
另几个灵司都是别的区的,有的大城市的灵司勾了四五个生魂在勾魂链上,糖葫芦似得串成一串儿,看得她竟然有些羡慕。毕竟,R区的今天只她一个,生魂也只一个,还有一个被截胡了。
“小姑娘新来的?”土地公笑呵呵捋了胡须,接过夏之余递上的录牌与《户籍册》上信息核实,然后又写了批票给她,“小姑娘不要紧张嘛,第一次呀?做的不错,来,送他走吧。”
夏之余接过批票,放松了一点,没出错就好。她冲土地公笑了笑,“是第一次。谢谢您,那我带他走了。”
孙熠看小姑娘伸出来白嫩嫩的手,又听她说是第一次拘魂,不免想到刚刚她哭的可怜的样子,心里乐呵呵一笑,到底是小姑娘啊……
夏之余带着他走过黄泉路,到第二道门,给守门的阴兵看了批票,便让他自己拿着进去,“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拿着批票到那里去领号排队盖章,之后便可以去过孟婆桥了。”
“谢谢你啦,小大人。”孙熠脸上也不见悲色,这个小女娃娃看起来跟他孙女儿似得,有她陪着走这一路,就像是他孙女儿送他了一样。
孙熠挥挥手,站到队伍后排队去了,夏之余化作一缕黑风,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家中,她解下黑袍子露出里面粉底白点的长袖长裤睡衣,又趴回了床上。第一个人被送走,夏之余感慨之余撩开了自己左边的袖子,腕处只有她自己看得见的红线又长了一些,躺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蹭了蹭,松了口气。
这才是真的放下一点心,又可以多活一天了……
她脚步轻快地下床,趿着拖鞋去坐客厅的小桌子上,吃那份早就冷透了的早饭。
现拥有的生命——四十七小时五十二分三十六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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