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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少年沉着脸,冷冷瞧着他,突然伸手在桌上一拍。
摆在老头子面前的一碟花生米,就突然全部从碟子里跳了起来,宛如暴雨般向老头子的脸上打过去。
那老头子也不知是看呆了,还是吓呆了,就连闪避都忘了闪避,几十粒花生米眼看已快打在他脸上。
黄衫少年突然将长袖一卷,将花生米全都卷入袖中,倏地袍袖再一抖,花生米就又一连串落回碟子。
老头子眼睛发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那辫子姑娘却已拍手娇笑起来,笑道:“这把戏真是好看极了,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变戏法的……你再变几手给我们瞧瞧好不好?我一定要爷爷请你喝酒。”
黄衫少年露了一手极精纯的内家掌力,又露了一手极高妙的接暗器功夫,谁知却遇着个不识货的买主,居然将他看成是变戏法的。
但是,这黄衫少年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上上下下打量辫子姑娘几眼,目中似乎带着些笑意,慢慢走了开去。
辫子姑娘着急道:“你的戏法为什么不变了?我还想看哩。”
那青面瘦长汉子突然冷笑一声:“这种戏法,还是少看些为妙。”
辫子姑娘眨着眼,道:“为什么?”
青面汉子冷冷道:“你们若是会武功,他方才那两手戏法,只怕已将你们变死了。”
辫子姑娘偷偷瞟了黄衫少年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却已不敢再问了。
黄衫少年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那青面汉子说些什么,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胡非、段开山、杨承祖、胡媚、韩斑、韩明,也立刻一连串跟了出去,就好像有条绳子牵着似的。
这六人一个个都是哭丧着脸,直着脖子,脚下虽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身却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头上的铜钱会掉下来。
看他们这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只要头上的铜钱一跌落,就立刻会大祸临头。
孙驼子活了几十年,倒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他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深山大泽中往往会出现山魅木客,最爱吃猴脑,高兴时就将全山的猴子全召来,看到中意的,就放块石头在它脑袋上。
被看中的猴子,绝不敢反抗,也绝不敢逃走,只是顶着那块石头,乖乖等死。
孙驼子以前总认为,这只不过是齐东野语,不足为信,但现在看到段开山这些人的模样,竟然真的和那些猴子差不多。
以这六人的武功,无论遇见什么人,至少也可以拼一拼,为何一见到这黄衫少年,就好像老鼠遇见了猫?
………………
好久没有下雨了,弄堂里的风沙很大。另外四个黄衫人,不知何时已在地上画了几十个圆圈,每个圆圈都只不过有装汤的海碗那么大。
段开山等六人一走出来,也不等别人吩咐,就站到这些圆圈里去。一个人站一个圆圈,恰好能将脚摆在圆圈里。然后,他们立刻又像是变成了六块木头。
黄衫少年又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回小店,在段开山他们方才坐过的那张桌子上坐下。他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到现在为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约莫两盏茶时分,又有个黄衫人走入弄堂。这人的年龄比较大些,耳朵被人削掉了一个,眼睛也瞎了一只,剩下的那只独眼,正闪闪发着凶光。
他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色,身后也一连串跟着八个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显然并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但现在也和段开山他们一样,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直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独眼人身后,走到小店前,就乖乖地站到圆圈里去。
其中有个人黝黑瘦削,满面都是精悍之色。
段开山等六人看到他,都显得很诧异,似乎在奇怪:“怎么他也来了?”
独眼人的目光在段开山等六人面上一扫,嘴角带着冷笑,也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入了小店,在黄衫少年对面坐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盏茶时候,弄堂里又有个黄衫人走了进来。这人看来显得更苍老,须发都已花白,身上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边,身后也一连串跟着十来个人。
远远看来,他长得也没有什么异样,但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人的脸色竟是绿的,衬着他花白的头发,更显得诡秘可怕……他不但脸是绿的,连手也是绿的。
那些站在小店外的人,一看到这绿面白发的黄衫客,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有的人甚至已在发抖。
还不到半个时辰,弄堂里地上画的几十个圆圈,都已站满人,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噤若寒蝉,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穿金边黄衫的人已到了四个,最后那个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形已佝偻,步履已蹒跚,看来比那说故事的老头子还要大几岁,简直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但带来的人偏偏最多。
这四人各据桌的一方,一走进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也不开口,仿佛都是哑巴。
外面站在圈子里的一群人,嘴更好像全都被缝起来了,里里外外除了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此刻这小店简直就变得像一座坟墓,连孙驼子都已受不了!
但是,那祖孙两人和那个青面汉子,偏偏还是不肯走。
难道他们还在等着看把戏?这简直是要命的把戏。
………………
也不知过了多久,弄堂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笃……”之声,声音单调而沉闷。但这声音在这种时候听来,却另有一种阴森诡秘之意,每个人心头都好像被棍子在敲。
“笃、笃、笃……”简直要把人的魂都敲散。
四个黄衫人对望了一眼,忽然一齐站了起来。
“笃、笃、笃……”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凄凉的夜色中,慢慢出现一条人影。
这人的左腿已齐根断去,拄着根拐杖。那拐杖像是金铁所铸,一点在地上,就发出“笃”的一响。
暗淡的灯光从小店里照出来,照在这人的脸上,只见这人蓬头散发,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三角眼,扫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
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丑得够吓人。无论谁看到这人,心里难免要冒出一股寒气。
四个黄衫人竟一齐迎了出去,躬身行礼。
这独腿人摆了摆手,然后“笃、笃、笃……”再次响起,人也走入了小店。
孙驼子这时才看出,他身上穿的也是一件杏黄色的长衫,却将下摆掖在腰带里,已脏得连颜色都分不清了。但是,这件脏得要命的黄衫上,却镶着两道金边。
青面汉子瞧见这人走进来,脸色似乎也变了变。
那辫子姑娘更早已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本章完)
第233章 要人命的金钱()
独腿人三角眼里光芒闪动,四下一扫,看到那青面汉子时,似乎皱了皱眉。
然后,他才转身道:“你们多辛苦了。”虽相貌凶恶,说起话来却温和得很,声音也很好听。
四个黄衫人一起躬身道:“不敢。”
独腿人道:“全都带来了么?”
那黄衫人道:“是。”
“一共有多少位?”
“四十九人。”
“你能确定,他们都是为那件事来的么?”
黄衫老人道:“我等已调查确实,这些人都是在这三天内赶来的,想必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否则怎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
独腿人点了点头:“调查清楚了就好,咱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
“是。”
“咱们的意思,这些人明白了没有?”
“只怕还未明白。”
“那么,你就去向他们说明白。”
黄衫老人道:“是。”
他慢慢走出去,慢慢道:“我们是什么人,各位想必已知道了,各位的来意,我们也清楚得很。”
又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才接着道:“各位想必都接到了这同样的一封信,才赶到这里来的。”
大家既不敢点头,又怕说错了话,只能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几十个人鼻子里同时出声,那声音实在奇怪得很。
黄衫老人淡淡道:“凭各位的这点本事,就想来这里打主意,只怕还不配,所以各位还是站在这里,等事完再走的好。我们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各位站着不动,绝对没有人会来伤及各位毫发。”
他淡淡笑了笑,接道:“各位想必都知道,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伤人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打了个喷嚏。而打喷嚏的人,正是“水蛇”胡媚。平时,她为了怕自己的腰肢看起来太粗,宁可冻死,也不肯多穿一件衣服的。
她穿得既少,弄堂里的风又大,她一个人站在最前面,恰好迎着风口,吹了半个多时辰,怎会不着凉?
平时打个喷嚏,最多也只不过抹抹鼻涕也就算了,但这喷嚏在此刻打出来,却真有点要命。
胡媚一打喷嚏,头上顶着的铜钱就跌了下来。只听“当”的一声,铜钱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远,不但胡媚立刻面无人色,别的人脸色也都变了。
黄衫老人皱了皱眉,冷冷道:“我们的规矩,你不知道?”
胡媚颤声道:“知……知道。”
黄衫老人摇了摇头:“既然知道,你就未免太不小心了。”
胡媚身子发抖道:“晚辈绝不是故意的,求前辈饶我这一次。”
黄衫老人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规矩一坏,威信无存,你也是老江湖了,这道理你总该明白。”
胡媚转过头,仰面望着胡非,哀唤道:“大哥,你……你也不替我说句话?”
胡非缓缓闭起眼睛,面颊上的肌肉不停颤动,黯然道:“我说了话,又有什么用?”
胡媚点了点头,黯然笑道:“我明白……我不怪你!”
她目光移向杨承祖,哀声道:“小杨,你呢?我……我就要走了,你也没有话要对我说?”
杨承祖直勾勾地瞪着前面,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胡媚道:“你难道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杨承祖索性将眼睛闭上了。
胡媚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指着杨承祖道:“你们大家看看,这就是我的情人!这人昨天晚上还对我说,只要我对他好,他不惜为我死的……但现在呢?现在他连看都不敢看我,好像只要看了我一眼,就会得麻疯病似的……”
她笑声渐渐低沉,眼泪却已流下面颊,喃喃道:“什么叫做情?什么叫做爱?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反倒好些,也免得烦……”
说到这里,她忽然就地一滚,滚出七八尺,双手齐扬,发出数十点寒星,带着尖锐的风声,击向那黄衫老人。她身子也已凌空掠过,似乎想掠入高墙。
“水蛇”胡媚以暗器轻功见长,身手果然不俗,发出的暗器又多,又急,又准,又狠!
黄衫老人只是皱了皱眉,缓缓道:“这又何苦?”
他说话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出手却快得惊人,这短短四个字说完,数十点寒星就已都被他卷入袖中。
胡媚刚掠起,骤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砰”的撞到墙上,自墙上滑落,耳鼻五官都已沁出鲜血。
黄衫老人摇着头道:“你本来可以死得舒服些的,又何苦多此一举。”
胡媚用左手捂着胸膛,不停咳嗽,咳一声,一口血。
黄衫老人淡声道:“但你临死之前,我们还可以答应你的一个要求。”
胡媚喘息着道:“这……这也是你们的规矩?”
黄衫老人道:“不错。”
胡媚道:“我无论要求什么事,你们都答应我?”
黄衫老人道:“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可以替你去做,你若有仇未报,我们也可以替你去复仇!”
他淡淡笑了笑,悠然接着道:“能死在我们手上的人,运气并不错。”
胡媚目中突然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芒,道:“我既已非死不可,不知可不可以选个人来杀我?”
黄衫老人道:“那也未尝不可,却不知你想选的是谁?”
胡媚咬着嘴唇,一字字道:“就是他,杨承祖!”
杨承祖脸色立刻变了,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害我?”
胡媚凄然笑道:“你对我虽是虚情假意,我对你却是情真意浓,只要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死也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