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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遇见良善之人,便可一物换一物,用一枚古钱换他的一枚,他所持的不是普通古钱,佩戴身上可谓益处多多,例如有情人多子多福,顺利考上理想大学,事业节节高升等等——
白盼和潘十二第一次见面时,他还不是个收集古钱的,只是个单纯的富家小公子,如今一晃眼,都过去六十多年了。
往里望去,店铺中八十多岁的老头,两鬓斑白,闭着眼,晃着摇椅,一副悠然自得模样。
这就是潘十二了。
他的穿着很老式,是那种民国的长马褂,颜色已经洗得泛白了,手持一把水墨画折扇,折扇也旧得很,纸都泛黄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开。
潘十二见到有人进来也不迎客,只是无精打采地掀起眼皮。
下一秒,他险些从摇椅上滑落到地板。
“稀客啊。”潘十二扶着圆框老花眼镜,也是民国流行的那一款,他把脸凑上前看了个清楚,过了一会,又把目光转向小盐巴:“哟,怎么缩了——”
“我本来就这么高的。”小盐巴道。
潘十二摆摆手,不在意地说:“不可能,以前你虽然没白爷高,也能他太阳穴那,现在才勉强够到肩,不是缩了是什么?”
说完,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小盐巴以为这老头神神叨叨,有点老年痴呆症,心中没由来滋生出警惕之心,扯了扯白盼的袖子道:“我们回去吧,他好像不太正常……”
潘十二摸着胡子,视线在小盐巴那只拉着白盼袖子的手上转悠了一圈,嘟囔道:“奇怪,奇怪,以前也不见你那么黏他呀?”
小盐巴经不起逗的,听他这么一说就立即把手松开了。
24。第二十四章()
动作幅度虽小,还是被潘十二瞧见了,他像看到旷世奇文般,拍着大腿直乐:“哈哈,哈哈哈,说你一句还害羞上了?好玩,好玩!”
“你还做不做生意了?”白盼蹙眉,取了枚硬币向上一弹,那硬币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砸到了小老头的脑门上。
“诶哟!”这一下打得不轻,潘十二疼得脸都扭曲了,不敢再嘻嘻哈哈,委屈地坐回摇椅,哭哭唧唧:“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然怎么无缘无故碰到你们两位祖宗?我本来是想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哪个倒霉催的上钩,现在看来那个倒霉催的就是我啊!”
白盼根本不买他的账:“别装模作样。”
潘十二哼了一声,双手抱环:“好吧,既然我们在此地遇上,也算有缘,再说,我一向没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你是要三愿币呢还是一福币?”
白盼道:“只要普通古钱。”
潘十二嘟嘴,手一摊:“钱呢?”
白盼挑眉:“不是已经付了?”
付了?什么时候付的?他怎么不知道?
潘十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拿起额头上的硬币,颠来倒去地查看,就怕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敢置信道:“不会吧?一枚普通的人间硬币,还只有一块钱,就想在我这换古钱?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白盼皮笑肉不笑:“这是自由出入地府的通行证,给了你按理是我吃亏,有什么不满意的?”
“诶呀。”潘十二的眼睛溜溜一转,一脸狡猾:“通行证是通行证,古钱是古钱嘛,不可混为一谈……”
“是么。”白盼颔首,勾起一抹含着冷意的弧度:“你把硬币还给我也可,正好让你关门歇业,没了店大家都能图个清静。”
此话一出,潘十二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整个人瘪了下去。
实际他嫌普通古钱卖不了好价钱,全给打造成了三愿币和一福币,前者能助他吸食人间贪婪之气,后者又能积攒功德,他已经将近十年,手头上没有普通古钱了。
不过这事他不敢让白盼知道。
潘十二心不甘情不愿地覆手一翻,霎那间,店内焕然一新,古钱仿佛有生命似的,叮叮当当排着队做出任君挑选的模样,然后堵气道:“拿吧拿吧,干脆统统拿光,让我这个老头子饿死街头。”
白盼没搭理他,转身温和道:“你挑一样。”这话是对小盐巴说的。
小盐巴犹豫道:“要不算了吧,老人家年纪大了,进货不方便的——”
“没关系。”白盼看向潘十二,眼神淡漠,唬得老头子一字不敢多说:“他收集的古钱能堆满一整栋别墅,反正放着也是放着,没什么用,不如留给有需要的人,况且他也不是什么老人,身强体壮,再干五十年没问题。”
话音落,潘老头子瘪了瘪嘴,身形渐渐抽高,脸颊上的皱纹淡去,淡色马褂衬得他肩宽窄腰,嘴唇红润,手指纤长,乍一看,竟成了一个颇有书卷气的清秀小伙子。
原来真是装的。
小盐巴愣怔。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店呢?会跳舞的古钱,详装成七旬老人的民国青年,他似乎和白盼认识,甚至很熟……
总觉得,他并非是自己认知范围里的那种顶香人,比起这个,好像更厉害,更神秘一点。
小盐巴不好意思挑,白盼为他选了一枚方孔圆钱,串了根红绳戴在脖子里。
潘十二看得牙酸得要命,白眼差点没翻到外太空,身体变回年轻后,他眼睛清晰了,脑子运转起来都要灵活很多,总算想起来眼前这羞答答的小男孩是个什么情况了。
心里又觉得姓白的太不要脸,那可是罗汉钱啊,一般当作定情信物来给的,这厮估计早就盯准了,挑选的时候都不带犹豫的,吃准小孩稚嫩单纯什么不懂,趁人家懵懵懂懂先下手为强直接把他套牢。
想到这里,潘十二看小盐巴的眼神充满同情。
要是普通罗汉钱也就罢了,但它是铺里卖出的一福币,便多了一层蕴意,不管男女,带久了是要变成易孕体质的,不过这事他不方便跟白盼说,还是赖在肚子里吧。
潘十二陷入意识上的抗拒与自我谴责的两难境地,不说又有点良心不安,说了等于间接拆穿这枚铜币的含义——
他自我安慰道,姓白的再怎么无耻,也不会对一个嫩娃娃下手吧?这小孩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模样,按照人类年龄的算法,才刚成年啊。
小盐巴只是觉得,这是白盼送给他的,又是生日礼物,应该好好保管,把它贴在胸口的时候,心里暖洋洋,还掺杂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甜蜜。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事。
小盐巴逛到傍晚才回村。
刚进村门口,几个重磅消息砸来。
第一件便是政府看中赤土村山水秀丽,派了领导专门过来勘查,有意要开拓旅游事业,一部分人离开山村住进镇里,另一部分建造民宿,为城里人来农家乐做准备,到时候每年村民都会拿到一部分的提成。
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种田,不用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盖洋房,造路灯,赤土村将逐渐富裕起来。
另一消息是田老头的,他在大城市里当老板的大儿子突然宣告破产,合作伙伴和二女儿田萍萍连坐,一起被抓进了局子。
听村里人说,他做得根本不是正经生意,而是非法集资,报警的受害者组合起来都能排成一个班了,城里那些追债的不惜远赴千里,纷纷跑来村里寻衅闹事。
田老头年纪大经不起折腾,心肌梗塞病倒在自家洋房内,田福庆把他送进医院,捡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医药费,手术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田家大儿子又进了局子,一时间,竟山穷水尽了。
田老头平时趾高气昂尖酸刻薄,丝毫不为自己留后路,村民们早看不惯他了,如今载了跟头,嘴上不说,实际都在看笑话,哪里会有人帮他?
一来二去,田福庆只能考虑把家里那些收藏品先卖了。
从前田家小儿子抹头油穿西装,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如今却要东躲西藏,生怕追债的上门骚扰,为筹钱失眠,焦灼不已。
小盐巴听了,便说道:“不知实情的人觉得他落魄无依,实际他受的报应远远不够,田老头重病住院,至少还能活命,那些被他害死的村民,连选择活下去的权利也没有,死后一卷草席扔进山里喂狼,实在可怜。”
白盼听了,勾起一抹极其寡淡的轻笑:“他们的苦日子持续不了多久,至于田老头,活不成了。”
小盐巴第一反应是他手术失败了?
白盼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他们是舍弃不掉现在富裕的生活。”
小盐巴歪头想了想,不太明白。
不舍弃,小宝就会死,田老头一家都活不长,贫穷地活下去难道不比抱着一大堆没用的财产地死去好吗?
白盼道:“扔了聚宝盆,贫穷是一瞬间的事,但它带来的副作用,却是通过日积月累,慢慢产生的,田家小孙子虽然会死,但桂花,田福庆,田萍萍,田爱民还活着,他们依然可以通过聚宝盆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就像大|麻,海|洛|因,明明是人尽皆知的危险品,依然会有人去碰,一旦碰上,就很难再戒掉了。”
小盐巴想了想,问道:“你是说田家会把聚宝盆再捡回来?”
“没错。”
“那你说,田老头活不长……又是什么意思?”
“大概因为田小孙子死后,下一个受罪的就是他吧。”白盼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他会毫不犹豫地弃车保帅,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这是我的猜测,下一个到底是不是他,等下去就知道了。”
25。第二十五章()
田家小孙子的病情一夜之间突然恶化,死了。
桂花哭得撕心裂肺,她丈夫田福庆神情却没怎么悲恸,好像早有预料般。
小孙子刚过世几小时,村长和孙志伟先后跟着去了。
晓慧还没从市里回来,孙志伟又没有家人,村民们对他们两个恨之入骨,尸体躺在床上发臭,连个过来收拾的都没有。
哭丧的唢呐声吹了一天一夜,中午还在继续,卖菜的孙大娘坐在台阶上,提不起劲,浑身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小盐巴蹲下身,挑了几个西红柿。
孙大娘没好气地说道:“照我看,白盼也没说的那么神,这不刚治完没多久,那小孩死得没声没息的,怪不得不收田老头的钱,恐怕是不敢收吧?”
小盐巴不高兴了,他跟着白盼,说话都有点书生气:“病人自寻死路,怎么能怪医生呢?”
孙大娘没想到一向呆板木讷的小孩竟学会回嘴了,不由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连他说了什么都忘了。
小盐巴默默把西红柿的钱付了。
“两毛钱葱。”
东村的老李头挤开小盐巴,无精打采蹲下身,对着卖菜大娘的篮筐里挑挑拣拣。
眼看菜叶子被弄得横七竖八,孙大娘不乐意了:“我说老李头,两毛钱的东西挑什么挑啊?”
“你知道什么?”老李头额头上的皱纹紧紧拧在一起:“咱门村开拓农家乐的计划泡汤了!”
这回孙大娘傻眼了,小盐巴离开的脚步跟着顿了顿。
怎么可能?前几天不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她不管自己的菜了,“砰”地一下站起身,揪住老李头的衣领着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骗你有意思吗?”老李头挪开她的手,满脸愁容:“我听说,上面的人觉得海螺村背靠悬崖,风景更适合酷爱追求刺激的年轻人,你也知道,现在最大的消费群体就是城里那些年纪轻的,他们阅历不深,就算没钱购买也会考虑用信用卡,赤土村虽然不差,跟海螺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孙大娘哪里还会有不明白的道理?
“所以,上面的领导放弃了我们,选择了海螺村?”
老李头颔首,叹了口气。
孙大娘一屁股坐到地上,颓然地失神。
她还盼着搬进镇里,能够住上电梯房,再怎么样,老式公房也好啊……不用花六小时来来回回,更不用种田耕地,做政府指派的工作做到退休……
这下,全泡汤了。
老李头摇了摇头:“放弃吧,这几十年还没看明白吗?我们村啊,就是没财运。”
田小孙子的葬礼依旧进行着,唢呐沮丧声充斥着整个赤土村上空,一切仿佛悲切压抑。
事情很快迎来了转机,几个大张旗鼓来要债的在前天晚上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据说田爱民只是简单的接受调查,并不是什么非法集资,真正犯罪的是另一家名字听上去很像的公司,导致大批搞不清状况的受害者来村里闹事。
小盐巴回到家,脱了鞋,把西红柿一扔,急匆匆地唤道:“白盼……”
“怎么了?”白盼放下水杯,说话声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