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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他们办了酒席,晚上,两人睡红床单,盖红被窝,刘洪头自然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李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估摸着小姑娘害羞,当天晚上没动她。
红十月寻思自家女儿嫁过去了,就没打算把刘洪头当外人,没多久上门要钱来了,她倒是聪明,也没直接说,拉着李婷的手一顿哭,当天要了一万回去。
这回刘洪头不得劲了,这哪里是结婚?这分明是找了一个冤大头,照这么下去,老底还不给掏空啊?
更让他气愤的是,一直以来舍不得动的漂亮媳妇,居然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结婚不到两周,他亲眼看见李婷和一个年龄相仿的高中生抱在一起,笑容甜蜜。
刘洪头如遭重棒,脚都站不稳了,一腔热情完完全全被浇灭了。
他开始酗酒,企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开始彻夜不归,但没有伤害李婷的打算,后来认识了余婉玥。
她和李婷差太远了,年纪大上好几,长相身材也比较普通,但人家温顺,也懂得哄男人,两人妾有情郎有意的,很快搞成一团。
当然,刘洪头享受的同时,对待李婷的态度,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对李婷的拒绝不耐烦,时不时伴随着侮辱和打骂,稍有什么不满就拳脚相加,每次红十月来要钱时,就是刘洪头怒气最旺盛的时刻,红十月走后,他狠狠地折磨李婷,恨不得让她死。
刘洪头打骂的动静太大了,邻居也时常听到房间里的哭喊,有些看不过去的,趁男人不在家纷纷出来劝说,让李婷干脆离婚得了。
李婷当时没说什么,实际真听进去了,收拾了包袱往娘家跑,可惜没成功,当天晚上被刘洪头从红十月那扯了回来。
李婷也不放弃,又出逃过几次,有一回两人躺在炕上,都没穿衣服,她看刘洪头睡着了,光着身子跑出家门,逃了十公里的路,被抓回去,照样一顿打。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怎么地,后来传版本变了,变成李婷偷汉子,刘洪头气不过,扒光她衣服游大街。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没几个人知道真相了。
李婷身心遭受折磨,终有一天忍不住拿起菜刀反抗,没想到双方争抢,一个不慎,刘洪头不小心把刀捅进了李婷的肚子里。
人一死,刘洪头傻眼了,害怕自己被抓了判死刑,便把她往自家后院里的土壤里一埋,借机说李婷逃跑了。
红十月听见闺女失踪,立马不干了,二话不说报了警,又跟丈夫李大蛮一道过来,就是为了讨个说法。
刘洪头死不买帐,说李婷逃过多少次,你还不知道吗?这回真让她逃跑了,我还不乐意呢!
红十月坚持说李婷逃不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警察把整个镇上翻遍了,别说李婷的尸体,就连她的头发丝都找不到,最后只能定为失踪人口,登报处理。
……
白盼问:“你失手杀死了李婷?”
——不!我喜欢看她恐惧的眼神!但这个女人越害怕我,越想逃跑,我就越兴奋!所以我砍下了她的头颅!把她的尸体分成四份,装进裹尸袋里,她就永远逃不了了……
“是的。”刘洪头挫着手,面容模糊而扭曲,仿佛是只迷雾中爬行的蚯蚓:“我想阻止她砍人,就夺了她的刀,没想到她扑上来,正好刺中了身体。”
白盼惋惜道:“真是遗憾。”
——要是当初她放弃挣扎,我可能还会心软饶了她!可这女人怨恨地瞪我我,嘶声裂肺地骂我恶魔!凭什么!我花了那么多钱,给我带绿帽,还敢辱骂我,不杀她杀谁?
刘洪头跟着笑了笑,五官已经看不清了:“是挺遗憾的,我要是当时把手放下,婷婷说不定不会死了。”
白盼又问:“为什么警察会找不到李婷的尸体?”
“镇里没装监控,他们再怎么找,也不会把我院子里的泥土重新翻转过来。”刘洪头恶劣地笑了笑,像是在回忆,但语气格外真诚:“你看,自从院子里埋了婷婷,那一朵朵红花,开得艳丽着呢,谁知道下面埋了具尸体啊。”
“确实。”白盼附和,若有所思。
刘洪头动了动眼珠,最终还是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急切地说:“我可以去自首,坦白罪行,只要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白盼惊谔道:“你要出去?”
“没错。”
“即使外面漆黑,看不见路?”
“那也总比永远困在车厢里好!”
“好。”白盼颔首,转身问李婷:“你愿意放他出去吗?”
李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本黑白打底的卷轴,她的声音早已跟生前大相径庭,掐着一股唱京剧的调子阴冷道:“刘洪头,杀妻分尸,撒谎成性,极恶之徒,判,坠入无间地狱。”
话音落,大巴内门户大开,猛烈的阴风和千万鬼怪的悲鸣如疾风骤雨般涌入耳畔。
这是一家刑场,落座在熊熊烈火之中,受刑的奴隶和行刑的狱吏,奴隶不像普通人,在一次又一次残忍的刑法中不断死亡复活,他们发出哀嚎,却阻止不了狱吏往烘烤他们身体的铁炉里放油。
刘洪头痛苦地捂住脑袋:“好痛啊——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这么难受?我的灵魂都要被撕碎了!”
白盼道:“这里就是无间地狱,你要去的地方。”
刘洪头愤怒地质问:“别骗人了!我还没死,怎么可能会去地狱?”
“——你没死?你确定吗?”
刘洪头脸色一白,他看见车窗对面,有一辆一摸一样的车,里面九只头颅紧紧挨在一起,高声吟唱空灵的歌谣。
一张一张鲜血淋漓的脸从眼前闪过,余婉玥,红十月,李大蛮,孙莉莉,萧言哲,李唯,韩真熙,王岚,还有——
呆愣片刻,刘洪头目眦欲裂。
那是他的头颅,就在对面,跟着其余八个,一起蠕动着嘴唇,麻木地唱歌。
“尸首分离的感觉怎么样?”李婷发出一声婉转的叹息:“……真是不长记性啊,这么快就忘记了?”
刘洪头大惊失色,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还是说——在车里,头颅掉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车门里忽然伸出一只巨大的黑手,散发着浓重的烟雾,拖住了他的身体。
“不要——”刘洪头仿佛知道这团黑雾要做什么,激烈地挣扎。
他求助地看向李婷——
“嘻嘻嘻。”李婷和他对视,露出诡异的笑容。
刘洪头被拖出门外,“砰”地一声,车窗关闭,鬼怪的嘶鸣戛然而止,车厢内再次陷入无尽的静谧之中。
32。第三十二章()
小盐巴目睹眼前一切,半晌都未能反应过来:“他真的坠入无间地狱了吗?”
白盼颔首:“惩戒灵车通往地狱十八层; 无间地狱是最后一层; 本该最后抵达的; 但王岚动了方向盘; 轨道偏离; 它往哪一层开; 就难以预料了。”
“这样啊。”他的眼睛亮晶晶; 带了崇拜的感情,白盼懂得真多呀。
小盐巴怕说了被嫌烦; 便在心里感叹,有时候甚至怀疑,眼前的白发美人真的只是个请大仙的顶香人吗?总觉得他的经历和阅历,比想象中的要丰富很多。
白盼轻轻地笑; 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时候; 是白盼最温柔的样子了。
小盐巴被这样亲密的动作弄得有些害羞,便越过身去,趴着车窗想要再看看外面。
本来没报多大希望; 大巴明显把车内和地狱隔开了,不然车厢也不会这样宁静; 可就在将脸贴近的同时; 地狱的景象再次映入眼帘。
那是条承载着无数骷髅和漂浮的红海,从海底竖起冲天的石林; 石林上站着被奴役的鬼魂; 他们高抬双手; 撑起高空坠落的巨石。
巨石生的古怪,底下带有尖刺,鬼魂的手将其托起,尖刺会贯穿手掌,鲜血如注。
鬼魂忍受不了这种苦楚,仰着头颅,痛苦地悲鸣——
不知怎么了,莫名有种熟悉感。
脑子里嗡嗡作响,发出混乱的鸣音,小盐巴还想再看看,眼睛被捂住了。
“别看。”耳边有温热的气息传来:“第二站已经到了,这里是石压地狱,专门惩戒重男轻女和抛弃婴儿之人。”
——谁重男轻女?
——谁抛弃了婴儿?
灯光打在红十月和李大蛮身上。
红十月一震,她亲眼目睹刘洪头被拖入地狱,早就心生畏惧,硬着头皮说道:“当时我们家太穷,养不了两个,才做出遗弃婷婷的决定,哪个做母亲不心疼自己孩子?那段时间每逢夜里我都睡不着觉,仿佛能够听见幼小的婷婷在眼前哭叫,说她好怕,周围好黑寒冷,我后悔地要命,所以等唯唯长大,经济宽松了,开始想尽办法要找回婷婷,重新尽父母的义务,是不是,大蛮?”
李大蛮勾起一抹虚假的笑容,点头附和:“没错,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没想到对婷婷伤害这么大……”
他话锋一转,道:“但毕竟我们是父女,养育之恩大于天,又血浓于水,婷婷,你不会做辜负父母的事,对吧?”
李婷好像失控的机器,身体剧烈地颤动着。
他们一直这样。
每一次,每一次,到嘴边的话都是——
“我们可是生你的人,要学会报恩。”
“身份证先给妈妈保管好不好?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怕你丢了……”
“你要老实点,老刘会打你吗?哪个男人乐意脑袋上顶绿帽?你既然做错了,他又气不过,你就让他打嘛,等气消了不就好了?”
明明从小就抛弃了她,却要张嘴闭嘴谈什么养育之恩。
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从孤儿院,再次把她认回家!
明明给予了希望,为什么要亲手打碎它!
一块块铁石落了下来,砸在李婷的脊背上,她越来越佝偻,越来越佝偻,汗如雨下,狰狞又痛苦,沉重的铁石想要压垮她,李婷努力支撑着椅背,才勉强顶住躯体抑制自己滑落。
无助,绝望,愤怒,崩溃,无数情绪席卷而来侵蚀着李婷的魂魄。
“她怎么了?”小盐巴紧张道。
“这是李婷的负担,红十月和李大蛮就用这种无形的负担在她身上挂了一道又一道枷锁。”白盼沉吟道:“看来比起杀死她的刘洪头,令她更绝望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李婷的亲生父母,究竟做了什么?
李大蛮眼神飘忽,对此闭口不言,红十月更是满心希望女儿能放过自己,她甚至,有这个自信。
“有什么地方做错的,你跟妈妈提出来,回去以后再改好吗?”红十月做出自以为慈祥的神情,但面孔仿佛起了层雾般,逐渐朦胧,变得扭曲,她沉默了会,又道:“婷婷,妈妈爱你啊。”
又一块铁石落下,砸中了李婷的脊椎骨。
妈妈爱你啊……
这是耳中徘徊不去的魔咒。
……
母爱是什么?父爱又是什么?
李婷在孤儿院里长大,不清楚,不懂得。
她懵懵懂懂,只是隐约觉得渴望它们。
小时候,无数次想象过父母的模样,至于他们为什么选择丢弃她,大概是因为雨天路滑摔掉了襁褓,粗心大意吃饭拉下了,去游乐园走散了,很多很多,反正肯定不是故意的……
那时她才六岁,上铺的女孩已经十五了,冷冰冰的提醒道:“最好不要对曾经遗弃过你的亲生父母抱有希望,不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等到李婷十五岁时,上铺的女孩走了一个又一个,她们陆陆续续被前来领养的夫妻带了回去,而下铺的李婷,永远没有换。
“你还在等你的亲生父母啊?”
“他们一定会来接我的。”
“李婷,年龄越大的孩子,越不容易被收养,你值得吗?”
这是孤儿院中人人皆知的潜则,年纪越小的孩子,前来领养的夫妻越优秀。
“值得。”
她的成绩是全校第一,做了语文课代表,班主任青睐有加,作文还在县里得过奖,就算父母当初真的抛弃过她,现在看到这么优秀的她,一定也会骄傲的。
李婷就这么想啊想啊,盼啊盼啊,终于有一天,老院长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一份证明递到了眼前。
老院长拥有慈祥的面容,六十多岁了,眼睛还是那么通透精明,面对李婷,她顿了顿,说:“这两个人可能是你的亲生父母。”
李婷整个人都在发抖,没注意到老院长语气里的怜悯。
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枯久了的农田淋了一场春雨,累积多年的情绪一下子喷发出来,喜悦兴奋占据了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