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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张先生。”杨锐沉吟了一下,“不知该称你张先生呢,还是张掌柜?”
“您是荣宝斋的常客了,应该知道啊,我们掌柜的是庄先生,我嘛,是荣宝斋的伙计。”
“这我知道,我说的是你的身份,荣宝斋的伙计,又是荣宝斋的少东家,还是京师同文馆的学生,所以我说你是掌柜的也没什么错,因为荣宝斋的事,你也能做主。”杨锐在铺子里四处看着,张幼林跟在他身后:“杨大人,有什么需要的,您就吩咐一声。”
杨锐站住了:“你这铺子里有上好的洮砚吗?”
“您是自个儿使,还是送人?”
“送人,价钱贵点儿没关系。”
“您请稍等。”张幼林给杨锐倒上茶,“我到后头给您拿去。”
片刻,张幼林捧着两个砚台从后门进来:“杨大人,您瞧瞧,这两个怎么样?”他把砚台放在桌子上,杨锐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没看出所以然来,索性直言:“张先生,前几天有为先生为我写了个对子,我心里很不过意,听人说康先生喜欢收集名砚,特别是对洮砚情有独钟,我想买个洮砚作为回礼,只是不大懂,你给讲讲?”
“杨大人,您客气,那我就献丑了。”张幼林略一沉思,“这洮砚是四大名砚之一,出在甘肃省的南部洮河一带,所以叫洮砚。洮砚石质细密、温润。”张幼林指着其中一个,“特别是这绿洮,有个说法儿,叫‘绿如蓝,润如玉,发墨不减端溪下岩’。”
杨锐拿起绿洮仔细地看着,张幼林指着砚台上的条状纹理:“您瞧,这像不像绿水当中泛起的涟漪?”
“像,有点儿意思。”杨锐点着头。
“这叫‘绿漪石’。”张幼林又指着另一个,“这块砚的纹理当中净是黑色的小细点儿,像是黑芝麻嵌在石头里,这叫‘湔墨点’。”
“这俩哪个更好?”
“要说哪个更好,还得看石膘,按行家的说法儿,端砚贵有眼,洮砚是贵有膘,就是这个。”张幼林指着“绿漪石”上像鱼鳞片似的一小片,“这叫‘鱼鳞膘’。”又指着“湔墨点”上像松树皮似的一小片,“这叫‘松皮膘’。”
杨锐左看、右看,半晌才又问道:“这俩石膘的颜色不一样,‘鱼鳞膘’泛红,‘松皮膘’发黄,我看着没什么大碍,我想请教的是,要是从鉴赏的角度来说,哪个更好?”张幼林指着“湔墨点”:“当然是‘湔墨点’了,行里有这种说法:‘洮砚贵如何,黄膘带绿波’。”
“那‘绿漪石’送康先生,这‘湔墨点’我也要了。”
张幼林有些犹豫,他试探着说:“这两个洮砚可贵呀,是我这铺子里最值钱的宝贝,要不……”杨锐截住了张幼林的话:“贵不要紧,只要它是洮砚中的上品就行。”
张幼林转念一想:“杨大人,刚才您说了,‘绿漪石’送康先生,康先生如今是推行变法的领军人物,这块‘绿漪石’送给康先生也算是宝剑赠英雄,物尽其用了,可这‘湔墨点’更贵重,您若是送人,打算送给谁呀?”
“我的师父。”杨锐的眼睛里泛起了光芒。“您的师父?”张幼林思索片刻,随即恍然大悟:“噢,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张大人!”
杨锐点头:“正是。”
张幼林连声说道:“值得,值得,张大人是我最佩服的前辈之一,若不是他积极办洋务,我还上不了新式学堂呢,‘湔墨点’能到张大人手里,也算是荣宝斋的荣耀了。这样吧,这两块洮砚,我五折出售,以表达我对张大人和康先生的景仰之意。”
杨锐赶紧摆手:“不不不,这不合适……”
“张喜儿,把杨大人的洮砚包好,五折结账!”张幼林吩咐着。这是他在荣宝斋学徒以来,给客人购买的贵重物品打下的最低的折扣,张幼林的心中涌动着一种激越的情感……
新的缙绅印出来之后,庄虎臣拿着它就直奔了额尔庆尼府,谁知在大门口先被用人挡了驾。
庄虎臣敲开了朱漆大门,谦卑地笑了笑:“请问,额大人在家吗?”
“额大人出去了,还没回来呢。”用人面无表情,庄虎臣接着又问:“那额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用人上下打量着庄虎臣:“额大人的事儿,这哪儿说得准啊。”
庄虎臣眼珠子一转,从兜里掏出几个碎银子递给用人:“我是荣宝斋的掌柜,叫庄虎臣,麻烦您了,我下回再来。”用人接过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板着的脸松弛下来:“后天上午吧,盯个十点来钟。”
“麻烦您先给额大人通报一声儿。”说着,庄虎臣又递过去几个碎银子,这下用人几乎是喜笑颜开了:“后天您就来吧。”
额尔庆尼此时正在府内深处的一个房间里和新来的丫鬟调情,丫鬟手里拿着一串珠子爱不释手,额尔庆尼问她:“喜欢吗?”
“喜欢!”丫鬟高兴地回答。
“喜欢就给你了!”额尔庆尼说着把珠子套在了丫鬟的脖子上,顺势把她拉到跟前,欲解衣服。
丫鬟赶忙躲开:“额大人,您急什么呀。”额尔庆尼追上去:“我都等了半天了……”
用人送走了庄虎臣,穿过几重院落来到门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喊道:“大人,有人找您。”
额尔庆尼的注意力全在丫鬟身上,没听见,丫鬟提醒他:“有人在外头喊您呢。”
额尔庆尼很是不悦,他抬起头来,隔着窗户缝看见是个用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有话说,喊什么呀?”
用人往窗户跟前凑了凑:“荣宝斋的掌柜找您,他说他叫庄虎臣。”
额尔庆尼想了想:“庄虎臣?我怎么没听说过?不见!”
“我知道您现在没工夫,已经打发走了,明天您不是去见皇上吗?我让他后天上午再来。”用人谄媚地说着,额尔庆尼依旧是满肚子的不高兴:“再说吧!”
三郎在山西按察使司给额尔庆尼料理完了最后一件公事回到京城,已经是额尔庆尼上任之后了。三郎惦记着上回那场官司,得着工夫就奔了琉璃厂。
已经是傍晚时分,三郎站在荣宝斋的门口,正在抬头辨认房檐上面挂着的匾,得子跟着庄虎臣从铺子里出来,他见到三郎很是惊讶:“哟,这不是三郎吗,你怎么来啦?”
“得子,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三郎显得很亲热,接着又说,“我们家额大人调到京城来了,这不,我也跟着来了。老兄,上次的事儿,兄弟我给你找了麻烦,这次……”
得子赶紧摆手:“得,别提这次了,三郎,跟你这么说吧,这次你就是找我亲爹说情,我也不敢管你的事儿了,上次差点儿把我饭碗给砸了。”得子指了指庄虎臣,“要不是我们庄掌柜的开恩,我早卷铺盖了。”
庄虎臣对三郎提到的“我们家额大人调到京城来了”颇感兴趣,他饶有兴味地问道:“是额尔庆尼额大人吗?”
三郎点点头:“您也认识?”
“认识!得子,请这位兄弟进去坐会儿,我就不奉陪了,你们聊着。”庄虎臣走了。得子可没有请三郎进去的意思,他瞧着庄虎臣走远了,爱搭不理地问:“你有什么事儿呀?”
“老兄,我哪儿敢再提让你帮忙啊,上次你老兄为我受了牵连,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回好了,往后我也能住在京城了,咱们交个朋友,也算互相有个照应,这么着,哪天晚上你有空儿,我请你喝酒,就算我给你赔不是了。”
得子心里犯嘀咕,他打量着三郎:“就是喝酒,没别的事儿?”
“真的没事儿,咱哥俩儿好好喝一顿。”三郎很是诚恳,得子只好勉强答应了。
庄虎臣如约又来到了额尔庆尼府,用人这回是笑脸相迎,把他带进了客厅。额尔庆尼显然已经把庄虎臣给忘了:“您是……”
“额大人不记得我啦?”
额尔庆尼想了想,没想起来:“瞧我这记性,这些日子见的人太多,记不住喽!”
“宫里头,乾清门外,张榜公布您新任内务府御用品监管……”庄虎臣提醒着,额尔庆尼一拍脑袋:“噢,想起来了,您坐,您坐,别站着。”
庄虎臣坐下,从随身带着的蓝布包袱当中取出缙绅,翻到其中一页,递给额尔庆尼:“请您过目,您的大名儿、官阶品级、籍贯、出生年月日全在这上头了,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要您提出来,随时给您改。”额尔庆尼接过缙绅,把有关自己的那一段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很是兴奋:“庄大人,您真行,那天我还以为您就这么一说呢。”
“哪能啊!”
用人送上茶来,庄虎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自打您的前任调走了以后,这个位子空了好些日子了,额大人刚上任,忙坏了吧?”额尔庆尼频频点头:“忙坏了,忙坏了,从早到晚,事儿逼着你,干不完呀!”
又一个用人进来通报:“大人,顺兴居的掌柜的求见。”额尔庆尼摆摆手:“不见,没看我正忙着嘛!”
用人退下了,庄虎臣赶紧进入正题:“额大人,我这上朝之外,主要是在琉璃厂那儿的荣宝斋当掌柜的,这缙绅,就是我那铺子出的。”
额尔庆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明知故问:“是吗?”他低下头摆弄起指甲,显然不想谈关于庄虎臣那铺子的事儿。
眼瞧着说不下去了,庄虎臣赶紧变了话题:“额大人,今年皇上按正日子开笔书福吗?”说到开笔书福,额尔庆尼又来了兴致:“正日子?恐怕今年得晚了!”
“为什么呀?”
“事先没做准备呀,您瞧,这位子空缺了这么长时间,我刚上任,要置办哪些东西,还两眼儿一抹黑,顾不过来呢。”
“额大人,这可耽误不得,这是康熙爷定下的规矩,耽误了麻烦就大啦!”庄虎臣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额尔庆尼反问道:“怎么个意思?庄大人,我刚上任,这里面的道道儿还不大明白,有些人哪,成心不告诉我,就等着看我的笑话。”
“那是,您要是不出点儿错,这位子不就坐稳了?别忘了,想顶您缺的人多着呢。”庄虎臣这话说到点儿上了,额尔庆尼伸过脑袋来:“庄大人,您得跟我说说皇上书福的由来,我心里好有个谱儿啊。”
“噢,这件事儿的由来其实也挺简单,康熙爷的时候,有位诗人叫查慎行,是学苏东坡、陆放翁这一派的,他是继康熙朝王士祯、朱彝尊两大家之后最有影响力的人之一,后来当了内廷侍从大臣。”
“查慎行……”额尔庆尼想了想,“我好像听说过这人,怎么着,皇上喜欢他?”
“是呀,康熙爷特别欣赏他的诗,最喜欢的是这么两句:‘笠檐蓑袂平生梦,臣本烟波一钓徒。’康熙爷还写了个大大的‘福’字赏给他,从那时起就成了规矩,每年的嘉平朔日,就是十二月初一,由皇上开笔书福,赏给在京的王公大臣和内廷侍从。”
“嘿,就这两句诗,多少人也跟着沾光啊!”额尔庆尼很是艳羡,庄虎臣又接着说:“到了雍正爷的时候,除了赏‘福’字儿给在京的王公大臣以外,还推而广之,也赏给各省的总督、将军、巡抚之类的大员,以示赐福苍生,天下为公啊。”
正聊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拿着一册字帖跑来:“阿玛,这个字念什么?”这是额尔庆尼的小儿子,额尔庆尼拿过字帖看了看:“这念‘揸’。”庄虎臣给孩子解释:“‘揸’就是把手指张开的意思,还有,有一种毛笔叫揸笔,笔管儿短,又粗又肥,写字儿的时候,要抓在靠近笔头儿的地方,所以叫揸笔。”
“庄大人,说起揸笔我倒想起来了,皇上书‘福’得用揸笔吧?”这回额尔庆尼终于上套了,庄虎臣抑制住心中的喜悦,不动声色地回答:“当然,这么大的字儿不用揸笔哪儿行?跟您这么说吧,皇上不光要用不同款的揸笔,还有个习惯,写一幅字儿换一支笔,所以,宫里每年为这事儿得进一批上好的笔墨纸砚,都是提前半年预订的。”
“哟,多亏了您提醒,我还真得提前准备准备,不然到时候非抓瞎不可。”额尔庆尼转念一想,“庄大人,您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我刚才不是告诉您了吗?我除了上朝之外,主要是在琉璃厂的荣宝斋当掌柜的。”
“琉璃厂我知道,可这荣宝斋……”额尔庆尼摇摇头,“没听说过。”
“荣宝斋是家南纸店,开张没几年,**文房四宝。”
“怪不得庄大人——噢,不,庄掌柜的,知道得那么清楚呢,敢情您是干这个的。”此刻,额尔庆尼的戒心又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