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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不顾蒯祥诧异的目光,走到桌案前,取过了一只毛笔,饱蘸了浓墨,走到了蒯祥对面一处白墙旁,看着蒯祥道:“帝王之气,在于天地祥和,稳固牢靠。还要傍山而建。”
说着,也不管是不是得体,便举起了笔,在洁白的墙上画了几笔,却正是层层的山峦。由东北到西南,虽然时断时续,但是却连绵不绝。
武六七说道:“身为帝王,必须身登高处,俯瞰四方。将自己的疆域子民尽收眼底。”
说罢,大笔一挥,勾勒出沿海的线条,又是两笔,画出了长江和黄河。
武六七虽然不是丹青国手,但是墙上的这幅图却很传神,在场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正是大明的版图,虽然线条粗糙,但也看得出山山水水。
“便是这里了!”武六七用笔指点着燕山山脉和太行山之间的空点,说道:“这里,背靠燕山,前面便是中原的一马平川,正南正北。黄河长江于脚下。风水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这里更佳了。金陵城看的只是小风水。这里却是大风水。纵观天下的大风水!”
武六七的嗓音低沉而磁性,十分具有蛊惑人心的作用,只见蒯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了起来,凑近了走到墙边,眯着眼睛盯着墙上的涂鸦,仿佛所有的话都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样。
“还有最后一点!”武六七的语气庄严肃穆,道:“大明击退了蒙古鞑子,可是这蒙古人并不甘心,几次兴兵南犯,金陵距离燕赵之地十万八千里,鞭长莫及,当今皇上说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所以,定要迁都北京。守护着中原门户,只要守住了居庸关,天下太平!”
说着,武六七又在崇山峻岭之中,画了重重的一笔,东起老龙头,西至嘉峪关,一条长城跃然而出。像是一道藩篱一般,横亘在中原的门户上。
第142章 动心了()
武六七一番侃侃而言,却并非是信口胡说的,关于风水和建筑特点,有一些是之前就知道的,也有一些是这几个月来,跟着外面的师父学到的。
蒯祥知道武六七进步神速,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对于深奥难懂的风水学和建筑学,都是信手拈来,鞭辟入里。
特别到了最后,武六七的话,仿佛带有很强的煽动性。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多么掷地有声的话。
就连原来打定了主意不出山的蒯祥,也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可是看着武六七的表情,蒯祥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
这武六七原来就是请自己出山的,这样看来,这武六七似乎真的是得手了。
其实在蒯祥的心中,还有一道心结。
若是洪武爷朱元璋,亦或是小皇帝朱允炆,下道圣旨让自己去北平修宫苑,那自己就会二话不说,带着全部的香山帮的工匠,倾巢而出,去建造新的皇宫。
但是当今万岁朱棣,似乎人品差了些。也是出了名的阴狠毒辣。虽然嘴里喊着口号是靖难,清君侧,可是稍微有一点常识的人就会明白,这个叔叔只是打着堂而皇之的旗号,去和自己的侄子抢夺万里花花江山。
说到底,蒯祥是在心底腻烦这个永乐皇帝。现在求自己出山给此人建造宫殿。是万万不成的。
自己能否名垂千古是一回事,但是是不是助纣为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蒯祥原本狂热的表情,渐渐的消失了,紧接着变成了冷冰冰的样子,在鼻孔之中哼了一声,道:“武六七啊武六七,你还真的很厉害,我原来还以为我自己无欲无求了呢,可是没有想到,还是有命门的。我今日就告诉你,不管你是谁门下的说客,我都不会应承这件事,还是那句老话,要想我出同里,你们顶多会得到我一句冷冰冰的尸体!”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站在旁边的雷妙真急的脑门之上冒出了冷汗,怯生生的走上一步,道:“师父!”
“你也别叫我师父,自今日开始,你们走你们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来人啊,送客!”
蒯祥忽然之间变脸,让武六七很是意外。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蒯祥的心结在哪里,便也冷哼了一声,道:“师父,我不知道那句话触怒了你,但是我可以保证,大名自今以后,将是一片繁华景象,当今万岁虽不是个好人,但却是个好皇上。”说罢,又饱蘸了浓墨,在刚刚涂鸦的大明疆域版图的旁边上,写了两行字。
正是:不和亲,不纳粮,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说罢,极其潇洒的将笔丢到了桌子上,拉起了雷妙真,朝着门外便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站住了,看着蒯祥道:“还有一件事,咱们一码归一码,你即便是不出山,我也是无可奈何,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朝廷知道你在这里,更不会让你有杀身之祸。但是我的作品,总会入您的法眼。就当是我争这口气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蒯祥的家。
一路上,武六七和雷妙真谁都没有说话,上了乌篷船,漫无目的的在河道之上飘着。远处的渔火点点,江帆点点。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雷妙真叹了口气,依偎在武六七的怀里,道:“武哥,你今天怎么这般把持不住,和师傅吵起来了?要是僵了,你也完不了差啊!”
武六七却是极其松弛的一笑,道:“你放心吧,蒯祥老家伙已然是动心了,我走的时候,还下了一剂猛料,你就等着吧,他总会有想明白的一天。这一天便是我水榭竣工的一天。”
雷妙真虽然不知道武六七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但是却深深的相信武六七此言不虚。但是有多出来一层疑虑,道:“咱们住的水榭,到底哪里不对?”
武六七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但是总会弄明白的。咱们回去吧。”
武六七离开后,蒯祥久久的不能平静。
这个武六七太厉害了。这一番高论,听上去辞藻朴实无华,但是却非常的有道理。
更要命的是,这番话准确的捉住了蒯祥的命门。年轻时候的蒯祥,学有所成,想法就是这般,修建一个屹立万年的建筑,流芳百世。
可是他毕竟是长班,在修建南京皇宫的时候,也算是和三品工部郎官是同一个级别的。不可避免的卷入到了混乱的政局之中。
有的人呢驱迎谄媚,便要自己在皇宫之中加上一些琐碎的,破坏整体和谐的构件,修造皇宫的款项,也一再的被挪用贪污。这个圈子实在是太黑暗了。
蒯祥便想着明哲保身,隐居于同里,这些年读了很多的书,还以为自己心境早就已经平和了。没想到,还是被武六七搔到了痒处。
站在武六七信手涂鸦的粉墙前面,望着山川大河,俯瞰着中华大地,蒯祥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正是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但是却无法做些什么。
他的目光,定在了北京城的位置,这个黑点似乎有一些特别的地方,在整个疆域版图之上,显得闪闪发光。精通于建筑堪舆的蒯祥也不得不承认,这正是一个建都的好地方。
蒯祥的儿子蒯镇远,在后面跟了上来,见父亲看着涂抹的墙直皱眉,轻声的说道:“这武六七,着实放肆,这面墙之所以这样的白,是使用了北国的石灰加上珍珠粉掺在一起涂刷的,就被这样污了。爹,我明日便重新涂刷一遍。”
蒯祥摆了摆手,道:“暂且不用,我还要再看看。”说罢,陷入到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猛然转过了身子,对蒯镇远道:“你明日去一趟省城,给我淘换一些书籍回来。”
蒯镇远不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他的用意,问道:“买什么书?”
“元史,战国,游记,翔地记,堪舆风水等等,只要是和北平相关的,就都给我买回来。”
“是,爹!”蒯镇远躬身回答道。
第143章 还是有希望的()
自此之后,武六七每日都起来的很早,他尝试着从任何一个可能的角度,可能的时间去观察着自己的水榭。去发现不和谐的地方,可是却一无所获。
而自己去拜访的几名匠人师傅,有的是被蒯祥下了命令,不肯说的,有的却说不出来。
他们最终都说,其实要的是一种感觉。并非是一个物件。也并非是什么出奇的设计。
而就是这感觉,彻底难坏了武六七。
这一晚,武六七坐在空荡荡的会客室之中,任凭火炉上面的水翻着水花,也不去理会,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房子的事情。
这个时候,蒯镇远走了进来,看着武六七,却哑然失笑道:“我还以为兄弟你什么时候都是意气风发的呢,没想到也有这么萎靡的时候,你瞧瞧你的样子,就像是被债主追债一样。”
武六七苦笑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叫他坐下,才问道:“兄弟来我的水榭,不是为了说风凉话来的吧。快跟我说说,这缺的一部分,究竟是什么。”
蒯镇远摊开了两只手,道:“这个别问我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并非是父亲叫我不告诉你,因为我现在还没有领悟到那一层。”
武六七见蒯镇远说的真诚,便透了一口气,道:“要说你们香山帮,还真了不起,你父亲赋闲在家,又不是在工地上,说一句话都这样好使,这些老工匠都像是得到圣旨一般。唯命是从啊。”
“那时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香山帮看上去人才济济,能人辈出,但是实际上,却是脆弱的很。”蒯镇远在炉子上取下了水吊子,给自己冲了一杯茶。
武六七坐正,道:“哦?能说给我听听么?”
“香山帮虽然人多,但是你只要是好好想一想,就知道了其中的弊病。这些人都是享誉华夏的能工巧匠,但是却大多没有读什么书,也没有什么城府。修房子建院子都是行家里手,一辈子都钻研这些技术,所以对于尔虞我诈的心术,都是敬而远之。”
“所以,香山帮工匠便特别的抱团,选出一个有见识,有学识的人作为首领,去跟本主讨价还价。我爹便是这么个人。”
这一点,武六七这几日深有感触。别的不说,就说自己在同里小镇买早点,就能让这些老家伙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想王大头这样的家伙,还和自己做了好朋友。可见这些人的质朴和善良。便会心的笑了笑。
蒯镇远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也别怪我爹当日对你大发雷霆,他的决定并非只是关乎我们蒯家,而是关系到整个香山帮工匠的生死存亡。更何况,此次是修皇宫,成名便流芳百世,若是又一丝的差池,这些跟随者他的工匠们便万劫不复了。”
武六七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轻重,便拍了拍蒯镇远的肩膀,淡淡的道:“我明白的,站在你父亲的角度上,做一些决定的时候,当然是越慎重越好。”
“兄弟能这么想,我便高兴极了。还有,告诉你一件事。”说吧,蒯镇远凑到武六七的耳边,轻声的道:“我父亲可能心眼真的活泛了。前几日叫我去生成买书。专门买元史或者堪舆记,每日读书,便专门找燕赵风土人情,山川水文的地方看,有的时候,还站在你涂鸦的墙前面,一看就是一上午。”
武六七听到了这个消息,便也是很放松,点了点头,道:“多谢蒯兄留意。”
“谢我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兄弟还不错,在我父亲那个倔老头面前吃闭门羹,有一些过意不去罢了,对了,我父亲昨日还问了你,问你的水榭如何了。看起来,你们的师徒缘分还长着呢。”
武六七送走了蒯镇远,已经是三更时分了,想来雷妙真已经是睡了吧。说罢,便去卧室看,只见寝室之中,空无一人,也没有点灯。转而走向了厨房,却见雷妙真正坐在小板凳上,原是看守着炖汤的灶台,现在竟然累的抱着膝盖睡着了。
武六七心下怜惜,便上前抱住了雷妙真,雷妙真这才惊醒,埋怨道:“我怎么就睡着了呢?唉,都怪这板凳太高了,我蹲在这里看灶台,姿势真的是难受。你且去洗脸,我给你盛碗汤。”
凳子?太高?
姿势?难受?
一个念头在武六七的脑海之中闪过,就在这一瞬间,武六七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而且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念头。他想到了这水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武六七顿时兴奋的睡意全无。抱起了雷妙真,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哈哈大笑道:“我终于明白了,大家都看着我的水榭不顺眼,但却挑不出来毛病。我现在全然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雷妙真被武六七搞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