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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肆苦不堪言,无言以对。他知道中统跟共党之间这种根深蒂固,源远流长的仇恨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消除,也不可能因为他在鬼子的监狱中,跟一个共党的分子取得短暂的信任之后,而彻底地改变他们的看法。
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听着手下振振有词的申辩,而不敢大发雷霆。
跟在他身后的小贩忽然停下前进的脚步,他蹲下身子,摸了摸散落地上的斑斑血迹,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惊喜地叫道:“站长,咱们打中他了!”
中统们纷纷凑上前查看,一个个笑逐颜开。唯有李肆的脸色阴沉,他一言不发,默默地想着。赵建国大腿上的伤口时好时坏,压根就没有完全愈合,对方奔跑时伤口开裂而流血掉在地上也是常有的事儿。
李肆望着已经跑到树林尽头的那个渐行渐远的人影,心情变得十分复杂而慌乱。到底要不要继续追赶即将逃走的赵建国,他内心苦苦挣扎,始终犹豫不决。
赵建国仍然拼命地奔跑着,他几乎拼尽了身体最后剩下的潜能。经过不懈地努力,他终于跑出了那片茂密的小树林。这也意味着他身后已经没有了障碍物。这道天然的屏障可以为他阻挡身后射来的子弹。
看到前面终于没有林木遮挡,小贩登时喜上眉梢,他匍匐在地,拔出别在腰间右侧的一把勃朗宁,大老远地瞄准奔跑中的射击目标。
砰……
轰然响起的枪声震耳欲聋,小贩非常果断地开了一枪。
射出的子弹立刻打中了赵建国大腿上的肌肉,只见他打了一个趔趄,摇摇晃晃地向前冲去,险些摔倒在地。他回头望了一眼,继续撒开腿跑了。
李肆阴沉着脸,走过小贩的身旁,责备的眼神看着手下。小贩收起配枪,得意洋洋地吹了几下还在冒烟的枪口。
大腿受伤的赵建国步履蹒跚,他一拐一瘸地向前走着。紧跟其后的中统们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他们成品字形散开,团团围住追捕的目标。
此时,他们已经不再奔跑,也不再开枪射击。因为中弹的赵建国早已步履维艰。他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仿佛一群饿狼盯着即将到嘴的猎物。
周遭出奇的寂静,不远处隐约传来惊涛拍岸的声响,汹涌澎湃的涛声犹如万马奔腾,不绝于耳。
赵建国下意识地停住前进的脚步,因为再往前走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在这样漆黑的夜晚,根本就看不见悬崖底下波涛滚滚,乱石丛生的河床,只听见此起彼伏的流水声。
李肆跟了上去,企图凑近对方。他面无表情地叫道:“你别跑了,再跑就会投进母亲河的怀抱了。”
“哈哈,回到母亲的怀抱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
话虽如此,赵建国还是往前走回两步,因为再往后退就会掉下悬崖。
李肆平静地说道:“其实通往申城的路子有很多种,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你为什么不走旱路,而非得走水路呢?我送你去吧。”
赵建国低头看了看右腿的枪伤,笑道:“呵呵,你送我去的前提条件不就是为了得到密码本吗?”
李肆淡淡地说道:“虽然你已经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但是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把本子交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咱们相互扶持,一致对外。”
赵建国冷笑道:“呵呵,你在鬼子的监狱里跟我谈条件时,我觉得你还可以信赖,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
第139章 舍命相搏()
李肆望了望前方黑咕隆咚的深渊,沉默不语。
赵建国冷哼一声,笑道:“你小子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我们还蹲在鬼子监狱里的时候,你跟我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为什么现在言而无信,突然变卦了?”
李肆焦躁不安地怒道:“哼哼,嘴巴长在你身上,既然你喜欢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只要你把本子交给我就行!”
“呵呵,你想得美!即使我有,也不会给你。不过,可惜没有。”
赵建国回头看了一下背后深不见底的江河,满脸不屑地叫道。
李肆仰天大笑:“哈哈,行了吧!都到这份上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们的陈先生跟你的老搭档罗树林也是老朋友啦!他早就跟我推算过了,密码本肯定不会在你那位罗校长的身上。罗校长向来阴险狡猾,做事非常谨慎,他也喜欢舍己为人。”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如果我身上有密码本,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隐藏,那就是我的肚子里,可惜你们搜了那么久,就是没有找到。”
“是啊,军统搜过,中统也搜过。可是谁都搜不到,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把本子带在身上,肯定是藏在哪个地方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搜索,希望你老老实实地把它交到我手里。”
李肆大发感慨,赵建国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对手,大声质问:“李肆,你是看在我们曾经是狱中患难之交和三分钟热度的朋友份上,才要求我交出本子吗?”
“对不起,我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我只是个替人办事的跑腿。”
“呵呵,实在不好意思。我想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也只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一个出生入死的炮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过河的卒子。不过,我却因此感到非常高兴。”
“你就别做傻事了好吗?只要你交出密码本,就可以安全地离开,我们不会为难你。”李肆显然已经意识到赵建国动作神态和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你有你的任务和使命,我也有我的任务和使命,大家都是为了联合抗战,没有必要舍命陪君子。虽然中统和共党势不两立,但是我对你有好感。”
赵建国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半步,大声叫道:“可惜我跟你比,从来就不是个聪明人,我不会算计,不会斤斤计较,也不会尔虞我诈。还在蚂拐镇时,我就被你骗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眼看赵建国就要掉下背后的悬崖,李肆只好妥协道:“好啦,好啦!就算你是一枚棋子,一个炮灰,你也用不着这样舍生取义!干这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咱们好歹也是联合战线上的同志。你赢了,我输了!你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光明正大地脱身,我不会勉强你。你不是想回延河吗?”
“那你的意思是劝我不做傻事,先活下来接受你们的刑讯逼供?”
“你放心,我不会勉为其难,也不会对你用刑,只会简单问几句。”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罗校长曾经说过,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肆耐着性子问道:“那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会妥协,也不会向任何困难低头。”
说完,赵建国纵身一跃,猛然向后仰倒,身子直挺挺地坠下深不可测的悬崖,悬崖底下无边的黑暗迅速吞没了他,他就这样消失在中统们的视野里。
李肆放声叫道:“快!赶快下去搜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见到尸体,就找密码本。如果找不到本子,就把尸体带回来。”
站在一旁呆立的中统们看到赵建国纵身跳下悬崖,顿时吓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李肆下令之后,他们才四处散开,犹如鬼影一般搜寻目标的下落。
李肆倒吸一口冷气,忧心忡忡地面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战战兢兢地向前迈出两步,望了望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他双手合十,指尖顶住鼻梁,十分虔诚地向天祷告,仿佛在沉思,又好像一个信徒向真主忏悔自己的罪过。他潜意识里,多么希望对方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小贩疲惫不堪地原路返回到李肆的身边。他们从上面绕了一个大圈,走到崖底寻找一个生死未卜的目标绝非易事。他们摸黑走下怪石嶙峋的河床,来回的路程已经把人折腾得够呛。
“唉,站长!弟兄们都尽力了,这底下除了一堆石头,什么都没没有。”小贩唉声叹气,气喘吁吁。
李肆放下祈祷的双手,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找不到,就继续找。”
小贩抱怨道:“那小子从这鬼地方跳下去,就算掉进河水里,他生还的机会不到十分之一。”
“话虽如此,可是你别忘了,那小子福大命大,不会轻易地死掉。既然他被鬼子抓出去练靶子,都能活着回来,就不会那么倒霉。”
小贩难以置信,“难道奇迹也会出现在他身上不成?”
“赶快带人下去找吧,也许这会儿他刚好游回到岸边。”
“是,站长!”
小贩极不情愿地答应一声,然后迅速地转身离开。李肆摸了摸口袋,掏出赵建国送给他的那块破铁片,双手合十地把它夹在掌心。
远方的天空出现鱼肚白,晨光熹微,天色微明。李肆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百无聊赖地把玩手里那块破铁片,经过不停地揉搓,铁片已经被他摸得有些发烫。
小贩和那几名手下再次垂头丧气地回到他身旁,非常泄气地向他报告:“站长,经过弟兄们地毯式地搜索,还是没找到二号目标。看来他已经变成一具浮尸飘到下游去了。”
李肆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赵建国跳下的地方。他低头一看,只见悬崖底下落差很大,奔腾不息的江水拍打着岸边犬牙交错的乱石,溅起一股股乳白色的浪花。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你还没死,我们就是对手。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想逃也逃不掉。”
小贩表情麻木地看着李肆,他将握在手里的那把勃朗宁插进怀里。
李肆径直转身退后,低声吩咐道:“咱们走吧,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不要因小失大,不要为了一棵树而失去整片森林。”
小贩疑惑不解地问:“咱们上哪去?”
“咱们去申城。”李肆看了一眼险得让人心惊胆颤的悬崖峭壁,“如果他还没死,就会去申城。咱们也要去跟先生会合。”
第140章 舌战群雄()
淅淅沥沥的雨丝飘落在天井的磨石板上,经年累月的雨水滴穿了石板密密麻麻的小洞。院子里戒备森严,军统们手持枪械蹲在每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角落里。
一间正对大门的屋子门窗紧闭,两名手持重型机枪的军统笔直地站在门口站岗放哨。他们目不斜视,神态自若,俨然一尊伫立的雕像。
正堂的屋里十几支香烟散发出来的烟雾弥漫,房间里的空气污浊不堪。人们沉默不语,十分安静地坐着抽烟,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罗树林半闭着眼睛,低头沉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思考什么问题。他的身边正襟危坐着西北站长刘占元和申城站长常遇春。
一片沉寂中,刘占元忽然干咳两声,他清了清发闷的嗓子。常遇春心领神会,他抬望眼扫视众人一周,屋里所有抽烟的手下都识趣地掐灭了还剩大半根的烟头。
罗树林伸手挥了挥缭绕的烟雾,抬头环视众人一眼,开口淡淡地说道:“近段时间以来,鬼子一直在苦苦寻找我的下落,想杀人灭口。”
刘占元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搞了大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这不是废话吗?等于没说,半路上我不是开枪打死鬼子,救了你一命吗?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隔夜的旧闻都快馊了。”
“谢谢你,救了我这条老命!偷袭的刺客几乎全军覆没,想必小林吉野那王八蛋这时候一定会感到痛心疾首。小伙子,这翻本的买卖,你们赚得满盆满钵。可是你想过没有,其实鬼子的特务也没什么兴风作浪的资本。”
罗树林抬头看了刘占元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就凭你们军统在申城这片地方的强大实力,完全可以把他们清除出去。可是老夫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不是害怕你们军统吗?为什么突然心甘情愿地冒险,从老虎的嘴巴里抢夺食物呢?”
刘占元一声冷笑,“说到底,他们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老家伙。”
罗树林看了看身旁虎视眈眈的常遇春,大声笑道:“哈哈,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又有多大能耐和价值?只是一个希望西北无战事,好在故土埋忠骨的死老头。”
刘占元不以为然,他轻声反驳道:“呵呵,你也太小看自己了。据我所知,从你出来的那天,军统就已经把你列入共党危险人物的名单,甚至还排在陈霸先的前面。”
罗树林随即反驳对方,“恐怕不是这样吧?我之所以排在陈霸先的前头,那是因为你们的司令已经习惯把一切反抗的对手统统列入黑名单,当做死敌看待。你说不是吗?”
刘占元被对方问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