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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产量都不太乐观,国际上生丝的期货价格正不断上涨。各大缫丝厂也纷纷告急,夏天收上来的生丝已经剩不了多少了,再接不上气就真得关门停产。而以林启兆为首的那些江南丝商们却又咬着生丝的价格不肯松口,局面呈胶着状态,彼此都在等待着作最后殊死的一搏。
往年怡和洋行都是收购生丝的大户,今年却收获寥寥。作为怡和洋行买办的唐杰臣,对这场生丝大战也是三分明白,七分糊涂。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友林启兆会忽然间来这么一手,手面之大动作之猛,让他也始料不及。
一边是自己的雇主怡和洋行,从唐杰臣的叔父唐廷枢到他的父亲唐廷植,再到唐杰臣自己,先后担任怡和洋行的买办,别的可以不论,这么些年来和怡和洋行多少也有一份情谊在里边。而另一方面,又是以自己的好友林启兆为首的江南丝商们的切身利益,当真要再弄出一个胡雪岩那样家破人亡的惨剧,唐杰臣也是于心不忍。
正当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之时,林启兆却忽然登门拜访,希望以唐杰臣的身份从中协调斡旋,毕竟两败俱伤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唐杰臣也早有此意,只是要出面斡旋,总还是要拿出点东西出来的,以林启兆现在提出的将生丝价格提高一倍的做法,洋人那里是断然通不过的。
“杰臣兄,你可别忘了,当日在津门之时,你和我打赌输了,这银行没有办起来,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情,今天我就是收账来了。”林启兆是一脸微笑,全没有唐杰臣那份紧张和不安。
“难不成当初你就想到了会有今天的局面?”唐杰臣盯着林启兆看了半天,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事情暂且不提,只说眼下,子华,你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想做到哪一步,总要给我交个底吧,再说了,你的资金当真就那么宽裕,不怕和洋人死扛下去?”
林启兆忽然露出一丝难于捉摸的笑容,神情一肃拱手说道,“今日前来,正是想向杰臣兄交底的,钱我是没有,真要是死扛下去,我的身家性命就都化作黄浦江水,滚滚东流了。”
唐杰臣大惊,一脸的困惑不解。林启兆见状,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给唐杰臣解说清楚。
原来,林启兆此次收购生丝,其实是担了天大的风险。表面上看轻松不已,内心深处却紧张的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好过,还要在江南的丝商和洋人中间谈笑风生百般周旋,不敢让旁人看出什么来。
这一次,林启兆调动的头寸加起来不超过四百万,其中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给了一百万,皇上那里拿了一百万,再加上林家自己的资金,满打满算也就四百万两银子。而林启兆就凭着这四百万两银子,实实在在的玩了一次空手道。
他先是用这四百万两银子收购了南浔张家全部的生丝,因为只是预付了七成的货款,所以抛开生丝不断涨价的因素不谈,他手里的这些生丝实际上市值在六百万两银子左右。他再用这些生丝的栈单,也就是提货单作抵押,向汇丰银行等外国银行贷款六百万,贷期四个月。
为了怕洋人知道其中的底细,在自己的资金上做文章,死死压住价格不放手,单等着贷款到期逼自己降价。这些贷款都是化作好几股,分别通过江南的钱庄和山西的票号向洋人的银行贷款。
实际上也就是用栈单向钱庄和票号抵押贷款,再由钱庄和票号向外国人的银行拆借资金。林家在钱庄业人脉关系很深,做这些事情也不是很困难。只是因为生丝不能久存,所以贷款的期限最多四个月。
林启兆再用这些贷款向江南的丝商收购生丝,收购方式和对张家的收购方式差不多,也是先预付一部分货款,余款明年开春一并结清。这样一来,林启兆就用四百万的资金囤积了价值大约一千五百万两的生丝。
唐杰臣听的目眩神迷,睁大眼睛望着林启兆,半天回不过神来。林启兆这手委实太过惊人了,漂亮是足够的漂亮,但是风险也是大得厉害。要是这次生丝大战,彼此双方谈崩了,真要拖到贷款到期,林家实力再雄厚,也只有倒闭这一条路了。而林启兆不仅把自己家玩死了,还把李鸿章和皇上的银子都玩没了,估摸着也只有跳黄浦江了。
“子华啊,你这可是在刀尖上跳舞,凶险万分的买卖啊。稍有差池,你家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都给你玩没了不说,你的小命估计也玄了。”唐杰臣无比担忧的望着林启兆说道。
林启兆却是面无惧色,神情自若的说道,“用洋人的钱再赚洋人的钱,这才叫做手段,才叫做痛快。当然,风险也是很大的,我心里也清楚。其他洋行那里,我委托了南浔的张宝善从中斡旋,但是他和我的关系比不得杰臣兄和我的关系,他能做到哪一步,我心中也没有数。所以今天来请杰臣兄出马,和你们怡和洋行的大班好好谈谈,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在火坑里面见死不救啊。”
唐杰臣满脸苦涩的摇了摇头,“哪里那么容易的事情啊,你开出的条件也太苛刻了,洋人那里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这样吧,我退一步,在原有价格上让一成给怡和,但是合同上面要写明是按照原来的价格交易,至于这多出一成的钱,你们怡和的大班是入怡和的账目还是进自己的腰包,我一概不问。”林启兆拿出了自己经过深思熟虑的方案。
“这个恐怕也难,洋人不是不吃回扣,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太大,厉害太深,我估计洋人未必会答应。除非洋人看到明年的生丝产量必定锐减,价格必定要上涨,否则是不会轻易就范的。”唐杰臣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说道。
“做这么大的买卖,我自然还是有别的手段的,杰臣兄请放心,最多不过十天,我就再给他烧上一把火,断了洋人的念想,把他们逼回到谈判桌前来。”林启兆目光一闪,又接着说道,“只是有一点杰臣兄还要替我保密,这和怡和洋行的条件不能让其他洋行的洋人知道,我向怡和洋行妥协,不等于会向其他洋行妥协,要的就是怡和洋行能出面带个头,其他洋行的事情就好办了。”
唐杰臣是真想不出林启兆还能有什么别的手段,看林启兆又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而自己怡和洋行买办的身份,也不好往深里打听。至于林启兆说的第二点,他倒觉得无所谓,洋人的洋行之间和中国人做生意一样,也是存在着竞争的关系,各扫门前雪罢了。
“我尽力一试,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子华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不要太过坚持,做生意是求财,不是斗气。”唐杰臣还是觉得心里担忧无比,不免又对林启兆叮嘱一番。
“不仅是求财,更是要斗气,斗的就是一番志气。”林启兆说着站起身来,指着窗外夷场的一片繁华说道,“杰臣兄看到这窗外十里夷场的风光了吗?这里面可都是堆着洋人赚我们的银子啊。几十年来,洋人对我大清屡屡欺压,百般刁难,朝廷的事情就不去说他了,可这生意上面,我林启兆是断然不服这口气。这次行此险招和洋人赌这一局,倘若成功的话,从此以后,洋人也要惧我三分,不敢随意欺压,江南的丝业和纺织业或许也能缓过口气来,觅得一线生机。所以这一次,不仅是生丝之战,更是生死之战!”
——
第四十章 一叶知秋(下)()
养心殿东暖阁内,一大早光绪就把杜怀川召进宫来,听他回禀此次江南之行的经过,特别是林启兆那边究竟进行的怎么样了。这么久没有消息,他心里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这一次杜怀川在江宁,按照光绪的吩咐和两江总督刘一坤商量好要办理的事情后,马上又赶往了上海,和在上海忙于联络丝商的林启兆会面。
一方面是把皇上的安排给林启兆交个底,让他心里有数。另一方面,也是光绪特意叮嘱过的,要听听林启兆这边的进展情况,防备着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早作打算。
这么绕了一大圈后,直到前日晚上才匆忙赶回京城,今天一早就被光绪召进了宫里。好在现在他兼着一个军机章京,进宫见皇上也方便了许多。
光绪一直神色不动的坐在榻上,异常安静的听着杜怀川的禀报。
这其中很多事情的进展原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并没有多少奇怪。像军机处的那几位军机们,至今都还蒙在鼓里,不明白两江总督刘一坤为何会如此沉默,连一份折子都不上。
光绪心里却清楚的很,这次让杜怀川带话给刘一坤,不仅是要安抚刘一坤的心,让他明白朝廷根本不会同意改桑兴农的方略,更加因为光绪借杜怀川的口,以林启兆的名义承诺,倘若此次事情进展顺利,林启兆那里将报效两江总督府三十万两银子。
刘一坤刚刚就任两江总督不久,千头万绪的事情一大堆,要展布手脚,最缺的就是银子。现在天上忽然掉下来这样一大笔银子,背后又是皇上的意思,再加上改桑兴农的事情原本就是个幌子,刘一坤自然乐得糊涂一回。
从事情的进展上看,刘一坤也的确是按照光绪的意思在行事,这也是预料之中的。让光绪有些意外的是,林启兆这次收购生丝的资金来源,居然打的是外国银行的主意。
借鸡生蛋这一招用的也太漂亮了,连光绪自己在心里也不由得击节赞叹。他前世就是搞房地产出身,对这一招并不新鲜。
在房地产开发最初的几年,很有些背景关系深厚的人就是用这样的手段起步的。拿到一块地皮,先利用关系把土地证办下来,再用土地证向银行抵押贷款,用来支付土地转让的费用。剩下的钱投入到工程建设中,房屋基础一起来,马上办理预售,再把回笼的资金继续投入到房屋开发建设中。如此到了最后,开发商基本不用投入多少资金,就把钱赚到自己口袋里面去了。
问题是现在的时代是商品经济刚刚开始的阶段,林启兆能想到这样的手段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敢于果断施行,要知道这件事情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是身家性命都得赔个精光啊。
想到这一节,光绪心中顿时不由得一紧。当年胡雪岩和洋商对抗的时候,其实洋商已经准备妥协了,表示愿意加价一千万两收购胡雪岩手中的生丝,可胡雪岩非要坚持一千二百万两,结果谁也不曾料到,中法战争爆发,胡雪岩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到最后功亏一篑。
“告诉林启兆,差不多就收手了,不要拘泥于眼前的一点得失,目光要放的长远些,以后有的是大把的银子给他赚。”光绪神情一肃,打断杜怀川说道。
杜怀川赶紧躬身回禀道,“这次微臣到上海,林启兆已经让唐杰臣和张宝善出面和洋人斡旋,他也是担心怕把饭煮成夹生饭,还特意告诉微臣,希望皇上能从侧面再加上一把火。”
加上一把火?光绪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明白林启兆究竟是什么意思,便问道,“如何才是加上一把火啊?”
“回皇上的话,林启兆的意思是想让两江总督府选治下的一两个县,先砍它一些桑树,洋人见此情况,必定惊慌,以为朝廷果真要施行改桑兴农的方略了,那时候再和洋人谈条件就有利的多。至于两江那边的损失,林启兆愿意加倍补偿。”杜怀川不慌不忙的说道。
原来如此,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桑树砍了可以重新种,真要是这次办砸了,银子打了水漂不说,恐怕往后的一切设想都要变成空中楼阁了。光绪点了点头,嘱咐道,“就依林启兆的意思,你回去后马上去办,切记不要让朝廷里面的人听到什么风声。”
杜怀川答应了一声,又把这次江南之行的见闻给光绪讲了讲。这也是行前光绪交待过的,他这个皇上每天只是在紫禁城和奏折里面打转,对京城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朝廷里的官员向来又都是报喜不报忧,唯有让杜怀川当当自己的耳目,替自己看看这个国家真实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么一直聊到快晌午的时候,杜怀川才跪安告退。这么长时间里面一直搁在光绪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略微的放了下来。
他自己前世就是搞经济的,虽然刚才杜怀川的回话中没有提及这次林启兆究竟能赚多少银子,但是仅凭林启兆囤积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的生丝,他在心里一默也大约估算的出,倘若事情顺利办下来,这一笔自己就赚大发了,起码也有一千万两银子的收入。
一千万啊!想想徐一凡在南洋杀了那么多土著,才换回来多少银子?这一次自己仅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