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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若不方便说,就当卑职没有问。”寇天佑赶紧补充了一句。
霍明明却道:“那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我离开吴国,乃是要去博陵寻人。”
“是谁?”寇天佑好奇道。
“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就不能等……等将北疆赶跑了再去吗?”寇天佑艰难问道。
“不能。”霍明明摇摇头。
“所以……”寇天佑觉得自己有些发抖,不知道用的怎样的心情问道:“对将军而言,将军要寻的人,比吴国更加重要?”
“我不想骗你。”霍明明微微蹙着眉,“但对我而言,那个人才是这里最重要的。我一直在找到他,终于得知他可能在博陵。人海茫茫,好不容易知道了这样一个线索,我无法继续留在吴国。”
“可将军你明明和北疆有世仇啊!”寇天佑终于忍不住的低声嚷道,“如今吴国正在危机,虽然将士军心涣散,可只要将军您出现了,军心肯定会稳定下来的!”
“虽然很难过,但我得说……那些关于我身世的传闻,都是假的。”霍明明叹道,“我不是吴国人。”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寇天佑恍如雷劈,他一直崇拜的人,那个为了吴国不断浴血奋战的战神,竟然都是假的?!
寻人?
寻人什么时候不能去寻!既然知道线索,直接告诉大王派人去博陵便是,又何必亲自去,一个人能找什么?!
都是借口,借口!
“那你为什么要当战神?!”寇天佑吼道,“根本就不是传言中的那样!都是假的,竟然都是骗人的!哈哈!对啊,你不是我们吴国人,所以现在离开吴国去博陵,那里多安全啊。”
“战神不是我自己封的。”霍明明道,“是你们这样叫我的。“因为你们吴国现在留下来的人都是懦夫,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战神身上。”
寇天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女人,她骗了人还别说,竟然还敢侮辱吴国人!
“寇天佑,你难道不是也一样吗?”
“我不会像你这样去骗人!”寇天佑激动道。
“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霍明明笑道,“你每天给一个人一两银子,有一天不给,那人就会恨你;可你每天给一个人扇一巴掌,有一天不扇,那人就会感激你。我帮你们抵御了北疆铁骑还不够,因为没有再赶跑他们,就成了骗子是吗?”
“求人不如求己。”霍明明摆摆手,“与其哀怨为何别人不继续帮你们,为何不想想你们吴国没有真的战神呢?!”
人最受不了的事,莫过于自己一直相信的东西竟然都是假的。而击溃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击溃他的信念。寇天佑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你知道我最看不惯你们吴国人的一点是什么吗?”霍明明揉着额头,要不寇天佑跟她还有些交情,她真不愿意在这里废话。
寇天佑呆呆的抬起头。
“什么都指望着别人!”
才不是!
寇天佑心里狂喊,他们才不是这样!多少吴国人都在抵抗着北疆,他们明明一直在抵抗着!
“有战神的时候指望战神,后来二公子上了战场,你们又在指望二公子。如今得知天子派易阳大营前来,更是直接指望着天子之师!我不禁想问了,这个吴国,到底是谁的?!真的是你们吴国人的吗?!”霍明明摇摇头,叹了一声,“易阳大营很快就会入吴地,那些士卒都是训练有素的,想必很快就会帮你们收复失地了。你若想继续怨恨我,那就继续怨恨吧,反正我也少不了一块肉。”
“你看不起吴国人?”寇天佑咬牙道。
“我看不起的是什么都指望别人的吴国人。”
陈福在林子外等了半响,却见到霍明明一个人出来,脸色如常,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众人用过一顿丰盛的午饭后,便开始清点人数,准备回博陵。霍明明见博陵侯在对一个侍卫说什么话,那侍卫一脸严肃,随后便策马而去。
“本侯让他先回博陵。”聂冬道。
霍明明点点头,并没有追根究底的寻问。谁料博陵侯竟然主动对她说道:“博陵属易阳郡,如今皇帝派易阳大营增兵吴国,易阳郡尉肯定会让其下各县尉调兵。本侯让任伯云提前去对沈江卓吩咐一声,博陵不仅要出兵,还要去一位将领,必须是我们自己人。”
“侯爷想让那位将军来帮一个吴王?”霍明明试探问道。
“没错。”聂冬道,“现在只有这样了。”博陵当幕后推手,到了北边与吴国中军汇合之后,一定要让吴国士卒成为主力去收复失地,而博陵是配合吴国,而非天子北军。吴王就算是一块烂泥,也得将他扶起来啊!
霍明明不语。
外人能做的都做完了,至于吴国还有没有救,那就是吴国人的事了。
不用看护粮草后,往博陵走的时候众人速度就快多了。虽然吴王世子陈泽命令寇天佑等人将霍明明送到博陵,但既然都和博陵人遇上了,寇天佑也就不断随霍明明同行。
寇天佑站在凤桥城楼之上,看着不断远去的队伍,不禁握紧了双拳。
——吴国人,不是懦夫,他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的!
在侯府一直提心吊胆的霍文钟,终于得到了他爹马上就要回来的消息后,差点喜极而泣。
他爹人还在路上,就派了任伯云秘密入城,从侯府出发去给沈江卓传话。霍文钟看见任伯云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差点吓晕过去了——老爷子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真不怕别人发现啊!
“这样也好。”霍文钟安慰自己,“反而显得父亲还在侯府里。”
聂冬一走十多天,博陵侯府外被瞒的严严实实,但侯府里还是有人察觉出了异常。
思贤院中,马嬷嬷正弯着身子,跟在霍六郎身后:“六郎啊,外面正热,不如您先用会儿点心在歇一歇,这书就在这里,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霍六郎听而不闻。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马嬷嬷是大嫂派来监视他的!自从亲娘杨氏被禁足又被送到乡下去后,他的衣食住行就都由大嫂余氏来打理了。
都是笑里藏刀的家伙!
说什么让他去先生家念书是对他好,是啊,可真好,好到他都见不到父亲了!不就是想让父亲渐渐将他忘记吗!
明明在府里父亲最喜欢的就是他,只要在等他长大一些,侯府的世子就是他的。如今娘被三姐设计陷害了,奶娘也被三姐的人杀了,大哥又不断排挤他,父亲却还被那两个人蒙在鼓里!
霍六郎落笔不断加重,墨都渗透了纸背。
都是霍文萱的错!!
要不是她突然回到府里,他娘现在还是侯府的夫人,那里轮得到那个什么余氏来管他!
马嬷嬷见霍六郎已经呆坐在书桌前半天不动了,桌上的书也没翻一页,就知道他其实是在发呆。可又不能不劝,万一霍六郎看书看久了坏了眼睛,外面就能传出余氏苛待六叔,大郎不爱护手足。
“六郎,您看了有半个时辰了,该起来走一走了。”马嬷嬷对着一旁的丫鬟道,“快帮六郎收拾一下,上些茶水点心来。”
“先生说了,读书只有不够的,哪有嫌用功太过的呢。”霍六郎严肃道。别以为他不知道后宅女人的那些个手段,以前娘都跟他说过,有些主母就喜欢对庶子好,什么都依着庶子,其实就是为了将他们养废掉,成为什么都不懂的纨绔。
“是,六郎说的没错。”马嬷嬷嘴里应着,但依旧指挥丫鬟们将书本暂时收起。
霍六郎气的甩袖:“那我去湖边转转!”说完,就跑了出去。
马嬷嬷连忙喊道:“六郎,您慢些!哎哟,小心摔着啊!茉儿、芸儿赶紧跟上去!”
霍六郎跑的极快,左绕右绕的倒是被他甩掉了那两个丫鬟。大晌午的侯府静悄悄的,不少人都在睡午觉。
太阳晒得霍六郎不禁眯了眼,沿着阴影处走去。刚才跑了一身汗,累的走不动了,便干脆寻了个石凳坐下。没有丫鬟伺候,没有茶水,汗珠让他浑身不舒服。
想到了杨氏在的日子,他何曾这样狼狈过。
“娘……”霍六郎抹着泪,“你快回来吧。”
“哟,这不是六郎吗?”
霍六郎赶紧擦了把脸:“谁?!”一回头,一个俏丽的女子站在屋檐下,霍六郎问了一声好:“原来是闵姨娘。”
闵氏乃老侯爷从江南采来的众多美女当中的一位,也是唯一被抬成姨娘的。
“太阳这么大,我这儿有刚送来的冰镇酸梅汤,不过你年纪小,可不能多喝。”闵氏的官话带着一丝南边的语调,听起来很温柔。
“我还有事。”霍六郎正要走。
闵氏道,“喝一碗酸梅汤又不费事。哎……你瞧你这模样,像只小猴一样。”
“我才不是小猴!”霍六郎立刻争辩。
闵氏顿时掩面而笑:“好好好。我有个侄子倒是与你挺像的。”
“你还有侄子?”霍六郎刚问出口,顿时脸色一红——这个问题太傻了。
闵氏却很认真的回答:“是啊,比你小两岁。前年我娘来看我,也把他给带来了,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六郎自是没见过的。可夫人却是慈悲,还赏了他一个长命锁呢,可把那小子给乐得,好几天都睡不着,直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
这里的夫人指的是杨氏。
霍六郎被她的语气给逗笑了。
“那你侄子现在怎么样了?”霍六郎问道。
“原本今年是要来看我的。”闵氏叹了一声,“只是怕来不成了,府里规矩太大了。”
都是那个余氏!
什么名门世家,一点都通人情!
“哎,说这些做什么。”闵氏道,“说的我口也干了,快进屋喝点东西吧。”
“恩。”
闵氏吩咐丫鬟去打水,再拿点心过来。
霍六郎有些不好意思的去净手,又洗了脸,顿时觉得舒服多了。见闵氏这么周道,心想果然是被母亲施恩过的人,还是念着母亲的好。
闵氏也真的只是留他喝了碗酸梅汤用了几块点心,便让他赶紧回思贤院。
“别让夫人担心你。”闵氏这样说,“快回去吧。六郎难得回府,说不定侯爷还要见你呢。”
霍六郎只觉得眼眶一热,心里不自觉的又和闵氏亲近不少。
马嬷嬷正急的满世界找他,见到霍六郎自己回来了,立刻念了声佛:“小祖宗,您去哪儿了,湖边也没个身影。老奴差点就要去请侍卫了。”
“嬷嬷放心,我就是出去转了转。”霍六郎冷冷的看着她,“不是嬷嬷说让我散散心么。”
马嬷嬷被噎了一下,连忙赔笑:“六郎说的是。”
闵氏院子里,丫鬟杜鹃低声道:“六公子已经回到思贤院了。”
闵氏半靠在美人榻上,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正给她打扇。
“行了,你退下吧。”
“是。”
杜鹃连忙将她扶起来。
闵氏道:“侯爷这么多天都没露面,这府里被余氏把控,府外被霍文钟掌着,咱们啊,就是那砧板上的肉。”
“姨娘您的意思是……”
“你说侯爷会不会被霍文钟给软禁了?”闵氏细着声音问道。
杜鹃吓了一跳:“不会吧,这可是不孝啊!”
“哼,爵位摆在面前,还管他孝不孝的。”
“可秦大人还在府里啊。”杜鹃道,“那位可是老侯爷的心腹啊。”
闵氏却道:“秦苍才三十几,侯爷身子不好,谁知道能活几年,他不趁着现在和霍文钟打好关系,一旦老侯爷西去了,他还能维持现在在府里的地位么?”
“您的意思,难道秦大人和大郎一起……”杜鹃还是觉得这种猜测太过惊悚。
“我也只是一猜。”闵氏道,“侯爷这么长时间不露面,肯定有问题!”闵氏轻轻捏着帕子,必须得知道侯爷现在如何,若老侯爷真的被软禁,她若是能将侯爷救出来,她将会以前的杨氏更加风光;若老侯爷真的是病了,她就去争取去抚养霍六郎,只需等这孩子长大分家后,那也是一府的老封君啊!
她虽然是那些江南女子中唯一被抬成姨娘的,可却没有一儿半女,一旦老侯爷有什么不测,她就真成了无根的浮萍了。她来侯府是为了过好日子当人上人的,可不想沦落成那样,半辈子看别人的眼色过活!
霍六郎在思贤院里呆了半响,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闵氏的话。对啊,他难得回府一趟,难道爹爹不见他吗?
越想越觉得心酸。
“难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