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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抬,抖索着问一句答一句,说是被人通知外地有生意,虽偷偷摸摸的奇怪,但也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有没出阁的闺女有了喜,去了才知道是说给省亲的贵妃递信。
稳婆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见着财货就昏了脑子,帮了这个忙,哪儿知道会是废太子那边的人。
“贵妃有什么解释的?”廷尉仍恭敬。
谢福儿笑起来:“就也算人证?本宫要是想要冤枉个人,也能找出这么一大堆人证!你们搜到物证了吗!这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定案讲求人证物证俱全的。”
“在物证被毁了的情形下,光是人证,也可入罪。”廷尉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若然贵妃找不出有力证明,按规矩,该是直接交由宗正府那边具体搜证、判决定夺。”
半天没发话的皇帝敲了敲惊堂木:“好了,上半场结束,下半场再说。”
廷尉:“……”
皇帝沉着目,摒退了殿内人,惊堂木又轰隆一拍:“这都没人了,你对朕都不愿意说实话?”
谢福儿捻裙转了个身:“难不成圣上以为妾刚才都是说假话?”
“假不假你自己清楚。坦白从宽,抗拒就斩首,老实些。”皇帝发了恨。出去一趟宫门就得扯点儿事回来,蝴蝶蜜蜂都没她这么招人,未来二十年不得叫她再见天日。
谢福儿盯着皇帝,没吱声。
举报者是赵王的人,皇帝哪会不知道,这不过才被举报跟废太子传小纸条呢,哪天赵王举报些什么巫蛊啊厌胜啊更大的罪名可怎么得了,只有千年当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太子这事儿,谢福儿相信皇帝得给自己压下来,现在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赵王这连追直打的,就算她有心思应付,可皇帝的态度也很重要,至少能一碗水端平。
但,这一件事又接一件事看来,他是端不平的。
一杆天秤,这边重了,那一边准得轻。
她手覆上肚子,忽然念起太子的信。
八个字在脑子里沉沉浮浮,一忽儿浅一忽儿深刻的,透亮起来。
须防赵王,不是这个时候要防,还能有什么时候防?
可避太仓……原先不懂为什么太子叫自己避太仓,这会儿算是明白了。
谢福儿的手覆在肚子没动,心思却一动。
皇帝躁了:“不回朕的话,摸什么肚子——”
正这会儿,殿门口传来禀报,蒋皇后跑来告状了。
说是元泰殿的人从图华宫的宫娥手上偷了皇后的鹦鹉,用剑给挑死了还了回来。
太子一犯事,蒋氏怕自己受牵连,在图华宫萎靡了好一段日子,净是那只懂说人话又善解人意的鹦鹉陪着,一个时辰都离不开。
今天不见了鹦鹉,再在殿外廊下受到只死鸟,一查一盘,蒋氏知道是赵王,回头想想,那小子刚进宫时还装模作样给自己送礼,隔几天就请安,这段日子失了势,没少给脸色自己看。
今天杀的是一只鹦鹉,明天就是用脚踩自己的脸了。
蒋氏一进殿就哭哭啼啼:“圣上是不是已经起了废后的念头?要是有,也别瞒着,直接告诉妾,妾这就自觉地先把三尺白绫给备好——”
皇帝念着谢福儿这桩事,哪顾得着赵王杀了皇后的鹦鹉还是麻雀:“什么废后?谁说要废后了?乱七八糟说些什么胡话!”
蒋皇后也顾不得贵妃在场,抹一把眼泪:“不然赵王为什么有胆子那样对待妾身?妾今儿也不怕私下给把丑话挑明了说,妾的娘家不是郦氏那样的权臣高官,如今妾在圣上眼里也不像以前那样有利用价值,但到底是光明正大上了玉册跟圣上过了大礼的人!圣上叫妾身死,妾身没话说,可怎么也不能屈死在一个小兔崽子手里!”
这话就是谢福儿想说的,跟蒋皇后一起瞪住皇帝。
皇帝被四道眼光盯得发冷,见这两女人霎时就像是站同一战线了,努嘴:“好了好了,赵王那头,朕会去问问,要是属实,朕定会好好惩治。”
蒋皇后知道皇帝在敷衍,张嘴又要愤愤辩,皇帝脸色一沉,火了,一个惊堂木扔下去,砸得乒乓一响:“怎么,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皇后还要朕怎么样?是不是为了只鹦鹉将皇子给鞭一顿啊?”
蒋皇后骇住,半天不知道怎么回话。
气氛紧绷绷的。
谢福儿倾前两步笑:“鹦鹉是皇后的宠物,说话都是皇后亲自教的,跟亲儿子一样,一下子没了,皇后伤心,一时情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也是人之常情,圣上别恼。”
这话给帝后二人打了圆场,却又骂皇帝皇后不是人,是鹦鹉爹妈。
皇帝剜了谢福儿一眼。
谢福儿破天荒帮自己解围,蒋皇后虽然惊讶,但见她一说话皇帝就消停了,又有些嫉妒,夹着一肚子对赵王还没灭的火,退了场。
皇后被赵王欺负成这样了,皇帝都不管,谢福儿愈发笃定心意。
皇后离了,廷尉官长进殿,下半场堂审了。
谢福儿举起双臂,趴在地上,毕恭毕敬:“廷尉既拿了人证来,妾再辩也是徒劳,怎么能叫旁人说圣上徇私枉法,圣上不交由宗正府,私下审理就已经是逾矩了,更哪里好让圣上为妾脱罪——”
廷尉见这贵人一下子变了话头,愣住了,皇帝也是变了脸,打断她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福儿提议:“今夜皇上亲审,虽给福儿几分面子,没有公告天下,但满朝大臣们都盯着个结果,福儿担不起叫圣上落个偏心不公的昏君罪名,福儿愿意领罚,就算被冤的,也领了。”
皇帝恨透她对着干,捏着绣金袖角,咬了咬唇:“朕愿意被人骂怎么了,不骂老子还浑身上下不舒服骨头发痒呢!”
谢福儿:“……”
廷尉:“……”
半会儿,谢福儿执拗:“总归,妾不会再辩了。”
“担下这罪名,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皇帝瞪了眼。
“只要不是通敌卖国、行刺谋逆的罪,无非一人受死,”谢福儿昂头,“可妾依稀记得圣上赠送过妾一面丹书铁券,可免死,就在远条宫里妾身寝卧万宝阁的第二格带锁抽屉里搁着。”
皇帝喉结一鼓一鼓。
谢福儿继续,这次望向廷尉:“既是免了死,怎么罚我,大人权衡权衡,看着办吧。”
才活了小半辈子的廷尉见皇帝的脸黑得只差要打雷,干涩着喉咙:“下官职权有限,只负责问案,不负责定罪……”
“送贵妃先回远条宫。”皇帝坐了下去,阴森森盯过去:“此事从长计议。”
谢福儿退下,折返去了图华宫。
***
听谢福儿说出想法,蒋皇后手上的茶杯都差点儿掀了。
蒋皇后也是刚刚听说了谢福儿被举报与太子通信的事,冷冷擎盏:“不要以为帮本宫打了一次圆场,本宫就一定得还你人情。本宫如今在皇上心中本来就不值钱,劝谏皇上要你去太仓行宫自省,只怕还得被皇上怄上,能得什么好处。”
谢福儿躬腰一笑:“皇后不要妄自菲薄,再不值钱,也是天下第一的女人。至于好处,妾身出了宫,对皇后还不算是最大的好处么?”
蒋氏动了心,抬眉凝住,不做声。
☆、第92章
贵妃离宫前往太仓宫自省;这件事经蒋皇后提出后;内阁元老也跟着附和。
皇族女眷独居离宫或行宫;本朝不是没有;前几代还有几名宫中夫人和公主去皇家道观当女道士清修,再被接回来继续荣华富贵。
说白了;皇眷犯了错;上头不想罚;又得塞人口舌,这种法子最好不过。
皇帝闹心得很。
更可气的;那日;不知好歹的谢福儿趁建始殿内自己跟阁老们聚首,闯了一次,大伏大拜,自请出宫。
几双老而弥辣的眼睛,当场就齐刷刷地望向皇帝。
皇帝装得了聋却装不了哑巴,总要有个决断。
当事人都愿意自领自罚了,您看着办吧。
心理辅导师胥不骄又只好背后劝:“贵妃与废太子私联的事闹得正大,送到行宫既能堵了那些阁老言官们的嘴,又能叫贵妃避一避风头,等事淡了再接回来,双赢啊双赢。”
双你妈蛋的淫,谢福儿淫了,阁老们淫了,连皇后都淫了,自己被垫了脚。
皇帝骂完了,只能勉强想通。
谢福儿去行宫对外打的是替天子祭祖,代社稷祈福的名头。
没别的要求,谢福儿只恳求带上赵宫人和贤志达。
皇帝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哪儿像是去受罚,明摆着望穿秋水瞅着去春游。
谢福儿知道皇帝得要来质问,亏得太子在北边的事绊住了皇帝的腿脚,高佛佛这几天又有些小咳嗽,学贤妃往日一样,把小人儿接来远条宫亲自带,吃睡都在一起。
离宫的日程快,三四天就备齐活了。
离宫前夜,吐蕃的沙陀部落来朝,临到尾声,皇帝从宴请上抽出空,提前退席。
带着五六分醉意,怀着悲怆的离别愁绪,皇帝杀到了远条宫。
皇帝叫内宦支开值夜岗的远条宫宫人,再叫人把睡在贵妃寝卧侧的高佛佛抱走。
准备就绪,只差自己这股龙卷风大肆刮将进去了。
皇帝打了个酒嗝,摩拳擦掌。
谢福儿这天睡不着,明天就要嗅到自由的空气,咬着被子翻来覆去。
压得沉沉的脚步移近。
谢福儿光着脚跑到梁柱后往外一望,黑黢黢的人影走着醉步,连直线都走不出来。
一股子酒味冲过来。
“朕滴贵妃何在啊……”声音在没有掌灯里夜殿里叫唤起来,牙齿抵着嘴唇,是喝高了的大舌头。
谢福儿懒得睬,一转身,健硕人影矫如骏豹,居然灵光了,跨上来,从背后把她的腰抱住,贴住她的鬓发,上下摩挲。
香汗混合着秀发抹过的香料被身后人吸入鼻腔,酒烧了龙胆,他不愿意放她走,一天也不,就算只是礼个佛也不行。
今晚来是想问责她跟自己对着干,可一见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谢福儿隐约听他捏了一团掂量了下:“福儿,你是不是胖了。”
谢福儿做贼心虚:“明明是衣服瘦了!”又喊起来:“赵宫,圣上醉了,给圣上备醒酒汤,再去小厨房下碗银丝面!”宫廷里醒酒有一套,刚从宴席下来,肚子里多是佳酿,没什么主食,上几趟恭房后,肚子就空了,一般都是端上碗汤面,防止酒后饥饿,心下不适。
皇帝摇着头死命跺脚:“朕哪里像是醉了,瞎了眼的混账东西!”
赵宫人撩了半张帘,见皇帝从背后牢牢抱住贵妃,姿态暧昧得很,还吃什么醒酒汤和醒酒面!遵旨下去了。
谢福儿用力掰他横在腰上的两个大钳子手,没话找话:“醉成这样还说没醉,不喝醒酒汤总要吃碗面填个肚子……”
背后人酒气直冒:“别人下面朕吃多了,你下面给我吃我就试试。”
谢福儿琢磨这话不对劲,变了脸,擂他一记:“要下你自己去下!”
小姐脾气,无常天气,皇帝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愠了,狠一收臂,大方地说:“好好好,那朕下面给你吃!”
谢福儿嘟嘟嘴:“不要脸。”还没嘟完,腰上一双手箍得愈紧,他声音悠悠晃晃着飘过来,呢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谢福儿从来没见他发酒疯,以前以为是他是酒量好,后来才知道他克制,不会有让自己喝醉的时候。
今天却成了一滩泥,那些沙陀使节酒量很好还是今晚的美酒太甘醇?
她把他大手从肚子上扒下去,生怕他一个兴奋劲用大了:“圣上先回寝殿去歇息吧。”
嘴巴一张,刚要喊,被他用大手捂住。
肩后的声音醉醺醺,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未涸,掺了些湿意:“明天就要走了。”
谢福儿哄孩子似的:“又不是不回来,礼佛罢了,乖,先回去。”
仍然像无尾熊抱住树杆子一样,死活不撒手。
谢福儿耳根子后有热气,沉寂中荡起回音:“别走,只要你不愿意,那些老杂碎们说什么都没关系。”
那是她没听过的语气,果然是醉了……她吞了口唾:“六郎。”
“嗯嗯嗯嗯在呢!”好久没叫六郎,皇帝下巴点得她肩膀快磕出个洞了。
谢福儿小心翼翼试探:“我跟赵王掉水里去了,六郎救谁?”
死一般的沉静。
她听见皇帝响亮地吞了一口唾,大着发麻的舌头:“朕不会凫水,怎么办是好。”
一问到实际情况酒就醒了!连个哄人的话都舍不得说,更不提遇上事了维护自己。
孔君虞行刺事就该清醒了!蒋氏的今天,只怕就是自己的明天。
谢福儿唯一一点儿柔情没了:“都下了旨怎么能不走?今后还有谁信任圣上?圣上请回寝殿去。”
皇帝最恨她仗着天下为公的名义打她自己的小算盘,鼓起丈夫之气,一个横抱把她托起仍在榻上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