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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乌纱-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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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由校哦了一声,看向张问道:“还真有这么一说?”

    张问拱手道:“道家佛家都有活动筋骨强身健体之说,先古之时,民风淳朴,没有官府治理,民自安之,故全民劳动也,所以下官认为,做百姓之劳,不仅强身健体,也能陶逸情操,与民同乐。”

    “呵呵……”朱由校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正是这样,我一拿起这些物什吧,就觉得浑身舒坦,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魏忠贤,去把昨儿我做的那木车拿来,赏给张问。”

    魏忠贤依言取出一辆小马车出来,双手递到张问手里,张问接过来,急忙叩谢,很仔细地看了一遍那辆马车模型,还真做得像模像样,口里啧啧赞了几声,“就是当世能工巧匠,也很难有这样的造诣啊。”

    魏忠贤道:“工匠怎能和世子殿下相比。”

    “也是。”张问顺水推舟道,“我寻思着,工匠做的多,为什么赶不上这件精品呢?”

    朱由校忙道:“真比工匠们做的好?”

    张问一本正经点点头:“多了一种气韵,非胸中有大慆壑,不能有这样的手法……就像琴一般,乐人与隐士,皆有好琴者,乐人无法彰显气度也。”心里却道:这世子原本是个聪明的人,奈何不太识字,心里面有想法无法借助笔墨表达,只好干这种玩意了。

    朱由校点点头,“张问说的不错,我有时候脑子里就是那么一闪,那种感觉……”

    张问补充道:“灵光一闪。”

    “对,就是这个词儿,我就想用什么法子弄出来,能看到、听到,让它不只是呆在脑子里……张问,你随我来。”朱由校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太监们急忙扶住他,朱由校甩了一把,自己很硬朗地走出敞榭,一行人就跟在身后。

    张问心里装着事,但是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其他事,寻思着先让朱由校和自己产生亲近感,等说起事的时候,他会觉得两人有共同话题,就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观点了。

    几个人进了一间小屋子,那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塌和一个小几案,周围却贴满了黄绫,上面用笔墨乱画着一些图案,有的能看见是个模型样子,有的干脆只有几条线,乱糟糟的一片。朱由校说道:“我有了那个灵感的时候,就会记下来,呵呵,你们都看不懂,只有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问装作专心致志地看那些图案,其实压根不知道是啥玩意,和孩童们胡乱画着玩的差不多。

    又听朱由校说道:“我听说鲁班做的鸟自己能飞,我做的鸟怎么飞不起来呢?”

    张问道:“马车能动,是马力牵引也;风车能动,是风力牵引也;磨房舂谷,是水向下也。万事皆有力引,哪有自动的道理?下官认为,鲁班做飞鸟,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朱由校失望地说道:“这样啊……”

    张问见状急忙说道:“但是也有玄妙的东西,可以以气御动。”

    朱由校道:“以气御动?是什么东西?”

    “京师郊外有个西洋人,叫利玛窦,就是叶向高在朝的时候上书皇上建教堂那个西洋人,世子知道么?”

    朱由校摇摇头,但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张问见状又继续道:“那教堂修的很别致,下官本身也对奇特的建筑感兴趣,有次就去听他们讲佛。他们的佛不是佛主,是一个叫耶和华的人,为了参悟佛法,叫人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流血过多就死了,他就成了佛……”

    朱由校哈哈笑道:“西洋人都是傻子。”

    “利玛窦就信那个叫耶和华的佛,他想叫大伙也跟着信,但是大伙都不信,却对他说的一些稀奇东西感兴趣,我也去听了,说是西洋的工匠做了一个东西,叫气转球,拿火烧,球就能自己转动。”

    朱由校兴奋道:“那个利玛窦还在京师么?”

    张问道:“好像万历三十八年的时候就死了,就葬在京师。”朱由校又问道:“你知道那种气转球是怎么做的吗?”

    张问摇摇头。朱由校失望地说道:“以后再见着西洋人,就叫他到京师来找我。”

    朱由校从柜子里掏出几个木头玩意,对魏忠贤说道:“拿上,我们去市集上卖。”

    张问听了顿时一愣,哪有世子爷当街做卖货郎的理,想必这朱由校就想过把平凡人的瘾。

    果然就听得朱由校说道:“老百姓做了东西,就拿去卖,然后买米,可以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唉,我有时候感觉就和一个囚犯一样……”

    一行人作便装出了驻地,寻了一个菜市,就在口子上摆起了一个地摊,朱由校让大伙都站远些,自己在那叫卖起来。旁边挨着摆地摊的是一个卖蛇酒的,说能去风湿。

    喊了许久,无人问津,隔壁卖酒的生意反而很火红,朱由校脸上有些不快,却很投入角色。张问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朱由校热爱生活的一面。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到朱由校的地摊上,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番,说道:“多少银子,我全要了。”

    朱由校顿了顿,打量了一番那人的神色,问道:“你为什么要买?”

    那人嘀咕着说道:“你卖,我买,问那么多干什么?”

    “大胆!”边上太监冷冷喝了一声,那人急忙跪倒在地上,路人都侧目而来。

    朱由校道:“谁叫你来瞎掺和的?”

    张问见罢顿觉好笑,肯定是哪个太监叫人故意来买,好让朱由校欢心。却不料一下就被朱由校看出弥端来,他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正在这时,张盈突然带着两个玄衣女子跑了过来,拉着张问上下打量:“相公,你这是去了哪儿?我昨晚没见着你就去了沈……”

    张问赶紧抬起手阻止她说下去,用眼神示意朱由校的位置,但他没注意到自己举起了缠着沈碧瑶那条丝帕的手。张盈愣了愣,眼神扫了扫四处藏着的锦衣卫,也便没再多说,只是在张问耳边低声说道:“相公,我见到有几个人不对劲,小心一些。”

    张问后知后觉地藏起那只手,却不知道张盈凑在他耳边时候已经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她昨晚找去沈家庄园,就看见从前姐妹们死的死伤的伤,找不到一个好端端的人能问出张问的下落。如果张问去过这里,沈碧瑶必然得带着他躲藏,她顺着从前知晓的密道寻找也没见到人,就想张问是不是已经逃回杭州城了,着急了一整宿,结果这丝帕证明张问的确和沈碧瑶在一起。不管他们躲在了哪里,都不可能挤倒沈碧瑶身上的香粉味都蹭到了他身上,不是衣服上,而是他身上。而且他换了身衣服,那不能作证发生了什么,但会让人想到随后可能发生什么。

    张盈看了张问一眼,眼神交汇的刹那,张问有些心虚,“盈儿……”

    正在这时,一个男子走到朱由校旁边耳语了两句,张问猜测可能朱由校的侍卫也看出了弥端。朱由校便命人收拾了地摊,正欲离开,突然一个侍卫一脚将试图靠过来的行人踢倒在地。

    煞时间,周围就呼呼蹿出一帮子人来,张问急忙奔到朱由校身边,用身体挡住朱由校喊道:“护驾!”朱由校急道:“张问真忠臣也,快走。”

    顿时周围鸡飞狗跳,小摊小贩忙着逃命。双方的人刷刷拔出利器,转眼就打将起来,七八个人将张问和朱由校护在中间,急忙向菜市口退去。

    周围混乱异常,张盈等三人也不管其他人,紧跟着张问。张问看见后面一个头颅飞了起来,血箭直飙,两个拿刀的人就冲了过来,张问忙道:“盈儿,小心后面。”

    只听得噗地一声,张问后面的一个侍卫的喉咙上就插上了一根利箭,那人仰面摔倒,双手抱着脖子,双目瞪圆,腿上直蹬,还没死过去,痛苦异常。

    紧接着又一根箭羽飞了过来,张盈挥了一下刀子,准确地将箭挡开。这时后面那两个砍了别人脑袋的人已经冲近,提刀就劈,前面那人一刀向张问斜劈过来,张问大急,那箭速度太快,躲也来不及,突然那刀子一软,手连着刀从张问身边就嘡地飞了过来,在地上摔了老远。那人的手已经被割下,大声惨叫。

    张问撒腿就跑,张盈向另外那个人刺了一刀,那人举刀在胸前乱挥一阵,张盈急忙缩回手,向后一跳跟上了张问。另外一个玄衣女子拿了一柄软剑去攻那刺客,两人打将起来。

    张问回头见人群里一个人举着弓箭对准了自己,忙指着道:“先收拾放暗箭的。”

    刷地一声,一支箭已飞了过来,与此同时张盈使劲拉了张问一把,张问身体扑了过来,躲过了一箭。后面那侍卫听见张问的喊声,已有了警惕,在面门前面挥剑抵挡,嘡地一声打开了那支利箭。

    这时张问旁边另外一个玄衣女子将一根竹管拿到嘴前一吹,那射箭的人就大叫一声,丢下弓箭,捂住眼睛惨叫起来。

    “啾啾!”张问听见两声闷响,就闻到一股硝烟味,两颗烟花破空而去。过了一会,就响起了啪啪的马蹄声,一队骑兵从菜市口冲将过来,将朱由校等人围在正中。张问见状长嘘了一口气。

    朱由校怒道:“将贼子尽数拿下!”

    骑兵冲将进去,杀入战团,刺客们急忙逃窜,又被射死几人。

    锦衣卫过去寻活口,一无所获,跑的跑了,死的死了。众人护住朱由校回到驻地,又调了百余人防备。朱由校坐在椅子上正怒气冲冲地训斥一个锦衣卫,那穿黄衣服的锦衣卫跪在地上像捣蒜一般直磕头。

    这时张问暗地里竟高兴起来,李如梓不是很厉害嘛,想杀谁就杀谁,这下好,直接谋害世子了。

    魏忠贤也站在张问旁边,他正害怕着呢,身子微微在颤抖,世子幸好安然,不然这一众太监还不得赔上性命。

    张问便低声说道:“那些刺客恐怕是李如梓的人。”

    魏忠贤瞪眼道:“你知道是谁干的?”

    张问低声道:“我只是猜测,魏公公可知道,上回死在锦衣卫牢里的,有个叫郑悯,是李如梓的女婿。这李如梓养着许多私兵,在浙江霸道着呢,今天这阵仗,连锦衣卫都死了好多个人,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大能耐?”

    张问心道:这下连什么珠子也不必说了,免得让朱由校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

    魏忠贤听罢便弯着身子走了进去,在朱由校旁边耳语了几句。朱由校将那锦衣卫喝退,叫张问进去问话。

    朱由校铁青着脸,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冷冷说道:“张问,你知道是谁干的?”

    张问忙道:“下官不敢确认……昨晚上杭州生了一个血案,死的人是杭州的一个商贾,听说就是是因为得罪了李如梓,才遭此厄运。下官在浙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血案,一晚竟然死了几十口人,有这样势力的,恐怕没两家……”

    这时魏忠贤也在旁边帮腔道:“上回死在锦衣卫牢里的人,有个叫郑悯,就是李如梓的女婿。”魏忠贤说出来,以证明自己是有能耐有眼线的人。

    朱由校道:“李如梓是谁?”

    魏忠贤闭口不答,他根本就没听说过。张问便说道:“李成梁的儿子。一个叫李如柏,是军中大将;另一个就是李如梓,是个商人,许多商人和官员都与之有来往,势力不容小窥。”

    朱由校脸色苍白,咳了两声,闭上眼睛喘了会气,寻思着其中关联,又想起那本账上,有个桑家……桑、梓,桑莫不是表示李如梓?

第54章 覆灭() 
朱由校坐在椅子上咳嗽了几声,回头看了一眼堆满木匠工具的敞榭,说道:“你们都下去吧,魏忠贤,去把上午没做完那只鸟拿出来。”

    等张问等人拜谢告辞之后,朱由校走进敞榭,脱了外套就开始干起活来。两个太监在旁边打杂,谁也不敢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朱由校将刨刀放到案上,回头说道:“今天这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叫锦衣卫如实报上去,明白吗?还有,我已经查明了,长生珠在一个叫李如梓的人手里。”

    魏忠贤急忙说道:“是、奴婢这就去给蒋千户传话。”

    朱由校看了一眼魏忠贤的身影,转头又拿起刨刀,哗哗推着木头,夕阳从敞榭西边照进来,让地上的木削都变成了金黄色,也让朱由校的脸上泛着沉静的金光,就像神仙一般。

    朱由校干了一会儿活,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坐下休息了一阵,他闭上眼睛养神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郑贵妃的脸。

    这次朱由校被人袭击,闹将上去,郑贵妃又脱不了干系。朱由校这时心情平静下来,觉得自己的位置是越来越稳了。

    万历皇帝有两个儿子,一个就是当今太子,是长子;一个就是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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