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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乌纱-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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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照哈哈一笑,却不急着说价钱,只问道:“先生家乡是哪里的?”他倒不是想讨价还价,而是想着把唐三爷弄到京师去,先问明白贯籍,也便更好地提出要求。

    唐三爷怔了怔,心道这两人不准也是开茶楼的,说书人月入二十两是有些高了,当下就说道:“老朽是蓟州的人,这个……换换地方也是无妨的。”

    章照道:“京师怎么样?”

    “京师?”唐三爷瞪大了眼,一时没明白过来。章照道:“咱们就明说,我是京师人,过些日子还得回去。您要是愿意到京师说书,我给您安排茶楼酒楼,那地方的茶馆酒楼可都是大场面,听您说故事的是人山人海。”章照拿起桌子上的银子,放到唐三爷的面前,“这锭,是一个月的酬劳,而且茶楼酒楼给您的赏钱咱们也不取利,都是您的,如何?”

    “这……”唐三爷瞪大了老眼,对于章照的大方很是吃惊。他是一百个愿意,再说京师可是好地方,只要有银子,那还不得快活到天上去了。但是唐三爷自觉自己是个儒雅之人,顿了顿,当下装出荣辱不惊的样子,“也好,老朽说书是自写自说,能够有更多的人听见,也是莫大的欣慰。”

    章照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那是,大伙都知道您的说本,指不定还能流传千古呢。那成,咱们也还有其他事儿,要是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这五十两就算作定钱,末了我叫人来和您写契约。”

第76章 腊梅() 
唐三爷的事确定之后张问又在沈阳过了些日子,眼看着腊月将近,朝里还没有消息来,张问寻思着恐怕要在辽东过年。

    他时常要去巡抚行辕了解动向。问及袁应泰对于建州的后续方略,袁应泰竟然说丧师过多,兵力不济,防卫要塞都不够,对建州要缓和局势。

    张问顿时心有不满,这个时候建虏主力遭受重创,还需要时间整合内部,正是内忧外患之机,不趁机继续打击,还缓和作甚?

    但是从袁应泰的态度看来,张问隐隐有些不对劲,袁应泰恐怕已经收到朝中东林的什么指示。

    就在这个时候,张问也得到了朝中的消息。张盈将信拿到他的房里,说是沈碧瑶送来的,关于朝中的事。

    张问急忙接了过来,忙将信纸抽出,先浏览了一遍,然后细看。不出张问所料,朝中东林已经有所动作。几个“正直”的都察院小官弹劾张问胡乱干涉军务,造成十几万将士丧命,其罪难赦,要求上边立刻查办。

    张问看到这里,心里顿时火起,死了十几万人马,最后算到老子头上?

    可清河堡大胜怎么说?张问继续细看,信中洋洋洒洒、用娟秀的字体写了五页字,将来龙去脉写得很清楚。

    关于清河堡战役,东林党的说法是袁应泰下令张问所部残兵策应刘铤部,然后防守清河。就连其中设伏等策略都是出自袁应泰的手令,所以最大的功劳应该是巡抚;张问执行策略也有小功,但是功不抵过,无法弥补干涉军务导致杜松覆灭的罪责。最终的奏折是招张问回京,着三司法查办。

    张问看到这里,脑子里只有无耻两个字。旁边的张盈见他神色难看,端茶上来,说了两句劝解的话。

    张问接过张盈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深吸一口气,稳了一下心神。他预料到了东林对尽力抹杀自己的功绩,以达到压制潜在政敌的目的;但是他没料到东林下手如此狠毒,居然把大罪往自己脑门上扣,欲直接搞掉自己。

    受愤怒心情的影响,张问的思绪有些混乱,便沉声说道:“盈儿,你忙你的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张盈听罢“嗯”了一声,站了起来。张问的心情已经很糟了,这时候他除了想到朝局,可能对其他事都不会有兴趣。

    张问呆坐了一会,心绪起伏。要知道,只靠皇上一个人是不行的,皇上这会儿自己都很郁闷,哪里管得上张问。张问虽然经历了拥立大功,受到皇上倚重,但是在朝中的根基还是很浅。从这封信就可以看出,连朝廷里报信的人都没有,还得靠沈碧瑶。

    所以张问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不留神得一跟头栽倒底。他思索着各种各样的办法和出路,甚至想,这会儿在辽东还有些根基,考虑了一下留在辽东割据地方的可能。但是他很快就把这种念头抛弃了:一旦和朝廷反目,底下那些人会何去何从,可不好说;这苦寒之地,四面临敌、无险可守,钱粮补给哪里来……等等无数的问题,割据辽东是在自寻死路。

    一个念头在张问脑中响起:得回京师去,通过各种关系,和东林斗才行。为慎重起见,他自己思考之后,又找来黄仁直和沈敬商议。

    “巡抚行辕的文官多是东林党的人,要弄出战役之前的命令备档,是可行的。清河堡之战前,袁应泰是否下了伏击的命令,事过境迁各执一词;这时候他们拿出备档,就是凭据。”说话的人沈敬,此人身材短小,说话却是稳重,先是慎重地分析了一下东林的操作过程。

    黄仁直摸着胡须,半眯着眼睛点点头道:“老夫同意沈先生所说,大人如果想力争清河堡战役的头功,恐怕不容易;但是杜松部的惨败,大人决不能承认责任。杜松已死,其部下还剩三千余官兵,大人要抢先得到官兵的证词,证明战败是杜松轻敌冒进的责任。先摆脱罪责,立于不败之地,再缓争清河堡之功,方是上策。”

    两个老头经历的事多,人情冷暖、世间百态也看得多了,得知东林党想无耻冒功,并没有义愤填膺,反而合理分析,张问频频点头。

    沈敬和黄仁直慎重地提出了“立足不败、缓图大功”的建议,张问听罢心情好了一些。

    张问已经确认一点:东林想给老子安上大罪,显然是不容易的,他们不过想冒功、压制政敌而已。

    只要放开了心胸,不要只盯着好处,心里就会好受点。张问呵呵一笑,说道:“二位所言极是,不过清河堡之战,我压根就没收到袁应泰的什么命令。这样的大功被他冒领了,可是冤得慌。我得想法子让大伙都看见他们的丑态,臭上一臭。”

    黄仁直笑道:“听说大人招揽了沈阳有名的说书先生唐三爷,这一招可是巧妙。”

    张问沉声道:“黄先生从何得知?”他心道:这事要是弄得路人皆知,都知道是我张问请的嗓子,那还能有什么效果?

    黄仁直道:“得天说的,昨天他还请老夫喝酒。”

    张问这才释然,“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道:“我这次来辽东,倒也拉拢了一些人,刘铤、王熙、章照等将领,虽然这些人在朝廷里说不上话,但是他们手里有兵权,也是我的根基之一。所以我想争清河堡的功劳,趁热打铁,提拔一下这些人,以后到用的时候,就更加牢靠了。”

    沈敬和黄仁直听罢眼睛一亮,沈敬呵呵笑道:“大人所虑者远!”

    张问道:“那我得赶紧的,在回京之前上一份折子,也好先铺个路子。就劳烦二位商量着给写一份。”

    黄仁直自认笔头和经验还不错,当下就自告奋勇地接了这份差事,拱手道:“这事交给老夫就行了。”

    张问笑着告谢,身边有几个文士使用,是很有必要的,比如写点文章这类事就可以让他们去办。上官成天陷于杂务,非为官之道。

    张问不忘提一点建议,说道:“对于清河堡之战的实情,就不要说得太明白了,奏折得先经通政司之手,内阁也会看到。争功之事宜缓不宜,先稳住东林的人,再缓缓图之。”

    黄仁直点点头,见张问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禁问道:“听大人的口气,已有腹策在胸?”

    张问道:“只想到一两件小事,不过先将这些小事铺好,事实总归是事实,总有明白的一天。”

    于是黄仁直将奏折写好,张问便叫人送有司衙门,递送京师。袁应泰也上了几分奏折,但没有多少实质内容,大致就是歌功颂德。他们并不觉得皇上能管什么事,反正奏折主要是给内阁的同党看,写什么也没关系。

    袁应泰的奏折中有点实质内容,就是建议在辽东缓和局势、恢复元气。这个政策可能不是袁应泰的本意,是东林党的意思……由袁应泰上书,内阁肯,正常地走一遍程序。

    东林党推出这个政策也是有原因的。

    其实东林党乃至朝廷的大部分官员,并不认为辽东问题是朝廷的要问题,他们没有将建虏看得多严重。东林党上台执政之后,才知道家穷难撑,银子缺得厉害。他们从大局考虑,需要尽快结束战争、辽东无事、节省消耗,从而尽可能地降低国家运转成本,实现首辅叶向高提出的“爱民、减税、收人心、振国运”的宏图伟业。

第77章 回首() 
白的雪地,红的灯笼,各大铺面都尽数开张,沈阳城越热闹。当战争的威胁和恐惧渐渐理人们远去的时候,各行各业的人都起早贪黑地顾着挣钱。腊月时候、临近年底,只要有点积蓄的家庭,出手都会比平时大方,正是生意人挣钱的好时候。

    张问得到了朝廷招他回京述职的公文,刚从巡抚行辕出来上了马车。说起京师,张问又想起了朝廷、东林党。张问对东林的执政方略看得明白,也就是叶向高提出的政略:爱民、减税、收人心、振国运。所谓执政方略,也就是达到目的的过程,在政见上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原本就是可以理解的;执政意味着会干涉掺和各方的利益,那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看不见血的修罗场,任何迟疑、仁义、软弱,都会被反对者抓住、利用,然后剿杀。

    所以张问调整好心态,开始心平气和地看待东林党官员的阴招、无耻。只是对于叶向高提出的政略,张问没有多少信心,总觉得不太靠谱;但张问也没有公开驳斥过叶向高的政略,因为张问自己也无法提出更好的办法。

    他看着街面上的灯笼、人流、车马,突然感觉很恍惚、很迷茫,好像自己并不属于这热闹、这喧嚣,好像没有了自己。这种没有目的的迷茫让他的心情很郁闷,也许叶向高到底是姜老人辣:起码叶向高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有什么抱负、有什么目的,并努力付诸实施。

    张问呆看着车窗外面,突然喃喃念一句:“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她人在灯火阑珊处……”

    他希望那个解决自己迷茫和国家前途的方法,就像那灯火阑珊处的女子,一回头就看见了。于是他回头一看,除了看见侍卫玄月,脑子里什么也没出现,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声。

    下车后玄月便戴上黑纱帷帽,腰间挂着她的那柄圆形钢刀,依然一副冷漠无情的打头,院子里的众丫鬟、玄衣卫侍卫对她都十分畏惧,远远地就避在道旁执礼。

    玄月直接向东厢房走去,她走到厢房门口,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这才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夫人。

    “进来吧。”张盈叫她进来,问道:“相公回来了吗?”

    “回来了。”

    只见张盈梳着坠马鬓,头式和饱满的额头倒是很搭配,她上身穿着一件棉袄,下襦为长裙,却是看不出是善武的女子了。让玄月纳闷的是,旁边还坐着一个丫鬟,丫鬟和张盈手里都拿着针线,敢情夫人学起针线活了?

    玄月进门之时,脸上冷冷的表情就改过来了,她的神色变得温和,这时候更是“噗哧”一声掩嘴而笑,说道:“夫人也学起女红针线来了,真是稀罕事呢。”

    张盈红着脸道:“这小小的针竟比飞针简单不了多少,我这学半天了,还没使顺手。”

    张盈平时候待人还算和气,又因为张问在家里对于礼节之类的东西很随便,她也就随意了。玄月这时候也没有刻意客套生分,拉了一把椅子就坐下来,说道:“夫人怎么突然想起学针线来了?”

    “相公在朝为官,原本是儒雅之人,家里要是弄得布满杀气,却不是好事。我得给大家做个表率不是。”张盈笑道。

    “对了,夫人,您知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她人在灯火阑珊处?’这句词吗?”玄月突然问道。

    张盈听罢笑道:“玄月要学诗文了?”

    玄月如张盈学针一般红着脸道:“只是偶然间听到东家说了一句好听的诗,我就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盈听到这句话脸突然煞白起来,几句话打发走一头雾水的玄月,拿上一叠纸径直便去了张问的书房。

    张问此时正在书房作画,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还以为是玄月,只因她是练武之人,脚步声较轻,于是头也不抬地说道:“玄月,替我倒一杯茶。”

    “相公,我是盈儿。”张盈的声音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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