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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爵拿眼看了一眼那口箱子,由两个人抬着,看样子很是沉重。如果是黄货,今儿这笔进账可是十分可观。
魏爵遂说道:“那先抬进来替张大人放着,请。”魏爵是知道张问的,听魏忠贤说张问会投过来。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推辞的,送什么东西,一概笑纳。
张问被请到前院待客厅坐下,喝了一会儿茶,果然魏忠贤就回来了,管家对魏忠贤的行踪倒是摸得很准。魏忠贤从门口跨进来,随同的魏爵忙弯下腰给他撩了一把长袍下摆。
“皇爷一早起来就玩傀儡戏,好不容易才尽了兴。”魏忠贤进来时气喘吁吁的,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将杯盖往几上一扔,就咕噜咕噜猛灌起茶。
张问早已站起身来,揖道:“下官拜见魏公公。”
魏忠贤听张问称他“魏公公”,有些不快,心道投过来还扭扭捏捏的作甚,别人不叫咱家爷爷爸爸,起码也得称一声千岁。不过方才魏忠贤听管家说张问送过来一箱子黄金,他也就不想计较张问的称呼问题,呵呵一笑,指着椅子道:“坐,坐下说话。”
张问闻言并未坐下,而是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礼单,走过去放到魏忠贤旁边的几上,说道:“下官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魏公笑纳。”
魏忠贤翻开礼单一看,这张问倒是直接,干脆真金白银送八千两银子过来。魏忠贤今日有此收获心情非常好,笑得合不拢嘴,嘴上说道:“张问啊,你无缘无故的给我送这么一份大礼,却是何为呀?”
张问沉住气,抛却不利情绪,躬身道:“东林党颠倒黑白、培植党羽、赏罚不明,下官是多谢魏公主持公道。”
这时魏爵上来添茶,刚才他得到了曹安给的好处,听到张问的话,觉得无功不受禄,就在魏忠贤面前低声说道:“听说东林党的左光斗用世袭爵位为筹码拉拢张大人,张大人却没有答应,可见张大人是真心向着咱们呢。”
魏忠贤听罢看向张问笑道:“你也别不好意思说,外边多少人都叫咱们阉党。你何以不跟东林,要跟咱家?”
“外边传言并不足信,就像昨天,下官府上有个丫鬟失踪了,立刻就有都人自称是那丫鬟的父母,到下官舍上闹事,这定然是东林党在背后指使的事儿。东林一贯都是抓住一切机会、往反对他们的人头上扣屎盆子。”
魏忠贤对这种八卦小事好似很有兴致,忙问道:“后来呢?”
张问道:“后来下官得知,那丫鬟从小就父母双亡,哪里来的父母,就去应天府报官。应天府尹倪大人原本并不认识下官,但是听说下官要投魏公,就帮忙把闹事的人驱散了。”
“哈哈……”
张问继续道:“于公于私,下官都打心底敬佩魏公。于公,东林党一味党同伐异,忘本忘记皇上,还标榜大义,心无忠心何来大义?独有魏公,主持大局,收拢人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张问说到这里,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利国利民的事儿来,于是他急忙转向私事,“于私,皇上向着咱们这边,东林再怎么蹦跶,大事还得皇上拿主意,他们眼里没有皇上,也蹦不了几日。下官跟魏公,对前程有利无害,只要下官有机会收拾那帮自肥忘本的人,就能把他们收刮的油水都榨出来……”
张问投靠魏忠贤,认为要把合作利用关系弄牢靠,就要说个互利的理由出来。这会已经把相互的好处都严明了:一是自己的好处,就是想让魏忠贤保自己,给官给权;二是魏忠贤的好处:张问弄到银子了,自然会源源不断地孝敬上来。
果然魏忠贤听明白之后,心中大快,想起今日张问一出手就是八千两银子,可是个舍得掏银子的人,得让他有机会捞,才是开源之道。
魏忠贤拍拍胸脯道:“张问你放心,十五日那天不是有廷议吗,咱家一定替你说话。”
张问趁机将怀里的那叠证词掏出来,递上去,说道:“这是下官从辽东官兵那里得来的证词,苏子河之战杜松丧师六万,完全是杜松轻敌冒进的责任,下官压根就没插手,有证词为证。”
魏忠贤拿起那叠纸,可惜拿反了。现在帝国的最高权力掌握在两个文盲手里,一个朱由校还好,多少识得几个字,魏忠贤几乎是一个字不识。长着一张马脸的魏忠贤看了一眼那叠纸,就丢到一边,说道:“这东西咱家帮你送到锦衣卫提督田尔耕那里去,让他查清楚,定然用得上。”
张问又说道:“清河堡之战的功劳……”
张问心道,老子提着脑袋得来的大功劳,这么就给袁应泰占去了?
魏忠贤犯愁道:“咱家可以保你无罪,东林弹劾你,可没有字面证据,只要皇上不信,就治不了你的罪;但是清河堡之战的事儿……司礼监里已收到了辽东巡抚衙门的备份底稿,证据确凿,这时候要把功劳硬往你身上套,却是有点难了,就是皇上也没办法。”
张问道:“这个下官也听说了,只要魏公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好话,让下官面呈皇上,让皇上明白事实,下官也不枉血里火里走一遭,还有辽东那些有功的将领,也应得到升迁。”
“成,你下去候着吧,等皇爷高兴的时候,咱家给你说说。对了,你爱干什么官儿?”
张问听出的意思是“你擅长在什么职务上捞钱”,他忙揖道:“听说浙江巡抚一职至今还空缺着……”
魏忠贤想了想,这张问开口就要去浙江,是打定主要要捞钱了,当即笑道:“崔呈秀前不久刚调任兵部尚书,浙江那片的总督巡抚都空缺着,还真是缺人。朝廷前不久才廷议裁撤苏州的总督衙门,不然可以给弄个比巡抚还大一些的浙直总督……成!你现在是四品御史,就算清河堡之战的最大功劳是他袁应泰的,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升两级,挂个三品左副都御史的官衔,就任浙江巡抚是可以的。”
总督巡抚并不是封疆大吏,是京官;总督巡抚无定制,各地有时候撤、有时候补,都是京官挂名节制军政,加强中央集权。
张问心里一喜,拜谢道:“下官叩谢魏公厚恩。”
魏忠贤又道:“你把心放宽,回去候着等好消息,这事儿包在咱家身上,对了,浙江镇守太监孙隆,和咱家关系也不错,到时候咱家给他传一封信札去,保准你在那位置上坐着舒坦。”
张问听罢心下一宽,这才拜谢了魏忠贤回家。
没两天,朝廷里开始用各种理由弹劾张问,但是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就是魏忠贤等太监和客氏,弹劾没起多少作用。
到了二月十二日,朱由校不知该玩什么,最近喜欢傀儡戏也有些腻歪了,想起了张问,便下旨召张问进宫面圣。
张问接到口谕,当下就感叹:皇帝身边有人就是好办事啊。他急忙穿戴整齐,穿上崭新的四品红官袍,打着扇牌,很高调地坐轿去了紫禁城。
平时官员上朝,或者受皇帝召见,都是从东安门进去。张问这次也不例外,他乘轿通过棋盘街,很快就到达了东安门前,然后下轿步行过去。
东安门为七间三门黄琉璃单檐歇山顶,在平坦的大地上,那极具古典风格的三个大门楼四平八稳地坐落在那里,平地生出一股子王霸之气。张问从侧门进去,就看到了玉河,玉河上面有一座汉白玉石拱桥“望恩桥”。霸气华丽的明式建筑,加上这河、这桥,清晨的薄雾未散,整个犹如天上的宫阙一般。
张问看到这些,想着自己要去浙江,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京师了。当此全世界,没有哪个地方有现在这样的王霸之气,让人产生这样开阔的胸怀。
过了玉河上的望恩桥,河西又有一座门楼,是歇山过梁式三座方门,此乃东安里门,因是紫禁城宫墙的入口,又叫墙门。
张问走到墙门门口,遭净军军士询问,张问答是皇帝召见。这时,就见个一个白面胖子走到了门口,原来是太监刘朝,刘朝正是净军统领。刘朝道:“张大人,咱家等你有一会儿。”
拦住张问的两个军士这才让开道,张问走进门里,拜了一拜,趁刘朝扶起自己时,将一锭黄灿灿的金子塞进了刘朝的衣袖,沉甸甸得极有质感。
“呵呵……咱家带张大人去见皇爷。”刘朝带着张问向西走,后面还有两个太监跟得远远的。刘朝低声问道:“圣夫人问你,你要去浙江做官?”
张问心里一愣,圣夫人这么快就知道了?
其实张问也留恋京师,可在这地方干不了什么事,只能顾着去党争内斗。现在还好,投奔了阉党,能得到皇帝和亲信宦官的庇护,没有什么事儿,张问猜着流血的该是东林党;可万一有一天皇帝龙御归天,就该阉党倒霉、为东林抵命了。
张问想换个地方,寻找出路、长久之计,所以不愿意呆在京师,这时见刘朝问起,就说道:“现在我府里府外都是东林党的密探,这时候见圣夫人,恐有隐患;浙江到京师,一条船的路程,有机会在京师外边见面,兴许还稳靠一些。”
第87章 烽火()
太监刘朝带着张问进了东华门,过了望恩桥,一直向西走,很快就看到了文华门,文华门内就是文华殿。按理皇帝召见大臣应该在文华殿,张问向文华殿瞧过去,这时刘朝却说:“不在这儿,皇爷在养心殿。”
张问一听有点头晕,从东华门这边去养心殿,得穿大半个紫禁城。
几个太监一起向北走,走了许久,才走到景运门。一口气走这么远,身体较胖的刘朝已是气喘吁吁话也说不出来。张问年轻、身体健康,走路倒是没有问题。他抬头看了一眼黄色琉璃瓦的门道,心里有种兴奋。因为景运门里面就是后宫所在,所以景运门又称为“禁门”,外朝大臣严禁擅入,只准至门外台阶二十步以外处停立。朱由校这皇帝当得却是随便,直接就叫大臣去里面见他。
从景运门进去,一直向西走,经过乾清宫前面的广场,走一阵,就到了御膳门前,这里面才是养心殿了。刘朝喘了会儿气,说道:“张大人,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走,咱家进去回禀。”
张问拱手道:“好。”
刘朝从门里进去,过了许久,才走出来,说道:“皇爷叫张大人进去,走吧。”张问听罢急忙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不敢东张西望。
本来张问觉得来养心殿已经很逾制了,却不料刘朝带着他穿过前面的敞间,从穿堂小门直接进了后殿。张问越走心里越是紧张,要知道皇帝可是常常在这养心殿的后殿休息睡觉,也常常有嫔妃在这里侍寝,东西耳房甚至是后宫嫔妃们等待侍寝的专门值房。后宫里,只能有皇帝一个成年男子,今日张问却被弄进了这个地方,不由得愈发忐忑。
果然更走到题着殿额“涵春室”的宫殿门口,就遇到了一个身作宫装的嫔妃,身边还有三四个宫女跟随。张问看见人影,急忙目不斜视,不敢当众盯着皇帝的女人看,连那嫔妃的模样也没看清楚,只觉得步伐轻盈。
那妃子见到有人过来,就转头一看,立刻就被张问穿的红色官袍吸引,随即又看到张问人中上的一撇胡须,妃子大吃一惊。
“他是谁,怎么进来的?”
刘朝道:“是御史张问,皇爷叫奴婢带进来面圣的。”
张问听那妃子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忍不住就抬头看了一眼。妃子见张问生得眉清目秀、明牟皓齿,正看自己,她的小脸顿时一热,嫣红一片,直连到耳根子。妃子意识到自己脸上发烫,恐被人看出弥端,急忙掉头便走。等张问等人进去之后,那妃子忍耐不住,又回看了一眼。
进得门后,张问就看见朱由校正坐在一张案桌前面,正雕着什么小玩意。朱由校一张煞白的脸、病态的白,穿着一身常服,连帽子都没戴。张问忙跪拜于地,呼道:“微臣张问,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说道:“起来吧。”
“谢万岁。”张问应了一声,这才慢腾腾地爬将起来,垂手躬身立于前边,心里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其实朱由校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但是他是皇帝,所以大伙没法把他就不能当一般的小子看待,心里边也不能做到。
朱由校手上没停下,忙着雕他手里的木人,等张问站了许久,朱由校才放下刻刀和那块木头,看了张问一眼,又忙着擦手擦脸喝茶去了。
“辽东打仗是什么样的,好玩吗?”
朱由校说罢这句话,张问一语顿塞,弄不清楚朱由校是因为年龄小没见识,还是在故意这般说,他才十几岁,但是张问没法子把他当十几岁的小子看。
就像一个早丧父母的人,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