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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
九月,各地秋解开始陆续入库,或者存入大唐银行。新粮上市,米价下跌,朝廷为了保护农民,特地以保护价收购了大量新米,稳定物价的同时,充实了府库。兵也有,粮也有,钱也有,秋高气爽,平原上也没了青纱帐,可以跑马打仗了。
九月底,苍茫安静的田野上,几匹快马在疾驰,在田野里劳作的百姓都直起身子观看,最近这一段,这条官道上来往的公人特别多,连大官都见到来去好几个,随从的人足有半里路。大家都说又要打仗了,但是打得是哪里,却不清楚。官道上的公人已经远去了,一名后生把伸长的脖子缩回来,问道周围的人道:
“二哥,你昨日刚下集,可知道县上还招民夫不?”
一名黝黑的汉子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你问这作甚?县上招的可是闲散劳力,咱家的人手刚够,犯不上去赚哪个钱,听说,可是东边要打仗,招去运军粮哩。”
后生道:
“二哥,运军粮俺倒是不怕,只是想出去见识见识,给家里补些家用。过了年,你就该娶媳妇了。”
二哥没说话,闷声半天,道:
“就是要出去也是俺出去,你要是敢乱跑,告诉爹和老大,打断你的腿。想赚钱,大河边上多的是码头,只管卖劳力去,作甚要去东边打仗的地方?你知道那有多远吗,去了别担心回不来!好生在家呆着,要是明年还有这样的年景,朝廷还能收粮食,让爹给你也起个房子娶个媳妇!”
后生赔笑道:
“俺不是听说没打起来吗?”
正说着,又是几匹快马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二哥扶着锄头,有点期待有点失落地说道:
“这来来往往的,咋还没点动静呢?”
其实这来往的两批人正是动静的所在。李逊回长安后,朝廷就立刻下诏书催促李师道献上三州版籍和送长子入朝。李师道哪里肯?眼看一月之期就要到了,先后得到魏博和成德保证的李师道索性上表,以将士阻拦为借口,正是拒绝纳质献地。第一批从官道上疾驰西去的,就是李师道派往长安进表的公人,而第二批从西面来的公人,却是朝廷派往东方的使者中的一批,他们身上带着朝廷讨伐李师道的诏书,奉命去宣武、义成、武宁等军宣诏。
第244章()
在七天之前,朝廷派往淄青的使者还没有回到长安,李师道的使者刚刚派出没多久的时候,远在长安的李诵大帝就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正式发布了讨伐李师道的诏书。诏书上历数李师道的大罪如下:
一、不遵朝廷法度,不奉诏至长安而不见驾面圣。
二、暗中操纵盐运,贩卖私盐等国家管制货物。在被淮南地方发现后,悍然派出刺客(就是那个和苏禄海露水夫妻一把的**贼)刺杀了淮南节度使韦丹。
三、私通吴少诚,在朝廷讨伐淮西期间,暗中援助吴少诚粮草兵器若干,甚至还打算派出军队帮助吴少诚。
四、指使圆静、訾嘉珍、门察等人,勾结江湖匪类,纠集不良少年,收买山棚,妄图在洛阳发动叛乱,血洗洛阳。
五、制造了河东以及北方各镇的军队哗变事件,派出八百部下伪装大盗翻越太行,妄图纵兵劫掠晋阳,破坏朝廷整军大计。
六、出尔反尔,上表输诚纳质献地又陈兵威吓朝廷使节,百般推脱。欺骗君父,足见其奸诈无信,狼心狗肺,属于非人一类。
七、对朝廷李师道是顽愚悖逆,对百姓残暴不堪。亲奸佞,杀忠义。
八、李师道他爷爷,他爹,他哥都不是好鸟,他们全家都不是好鸟,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作为亡国余孽,在孔孟的故乡几十年却仍然没有被感化,一家反动,早就成为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应该从大唐户籍上把他们抹掉。
……
这篇檄文出自韩愈之手,自然是洋洋洒洒,如黄钟大吕。在檄文中,韩愈从李师道的血统写到李师道的行动,从朝廷的仁义写到皇帝的仁德,韩愈强调,本来朝廷是想给李师道机会的,可是李师道自己不珍惜,一次次辜负朝廷,辜负陛下,辜负十二州百姓对他的期望,自绝于大唐,自绝于皇帝,自绝于百姓。李师道这是自取灭亡。檄文号召全国官员、军士、百姓认清楚李师道心中无朝廷无皇帝无百姓一心制造分裂的自私自利的顽悖反动嘴脸,团结在以神文圣武英明睿智的天子周围,为消灭李师道集团,解救十二州百姓而同心同德,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号召前线将士上下一心,勇往直前,早日平定淄青,解民倒悬,上报皇恩,下抚黎民。希望淄青的仁义忠诚之士和将士们认清李师道集团的真面目,调转枪口(指冷兵器长枪,不是热兵器),加入到官军的行列,朝廷保证对他们一视同仁,立功受赏,评职称(爵位),加工资(俸禄)绝不含糊歧视,有仇良辅、张子良、裴行立、侯惟清、李佑等西川、镇海、淮西旧将为例。希望还没有认识到李师道真实面目,对李师道心存幻想的人(田季安、王承宗等)相信朝廷,早日站到正确的立场上来。檄文最后宣称,胜利一定属于圣明的大唐天子,属于忠勇的大唐将士,属于淳朴勤劳的大唐子民。
这篇檄文写出制成露布以后,就是观者如潮,大家都对韩愈赞不绝口。不过许多将领乃至士兵是这么认为的:
“韩侍郎写了这么长的一篇,都觉得不如皇上说的‘他要战,便作战’提气。”
随着檄文下达的,自然是各种任命。朝廷下令成立淄青行营,以宣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荥阳郡公郑余庆为副元帅,在汴州建立行营,以兵部侍郎韩愈为行军司马,以新任宣翕观察使柳公绰为供军使。以义成军节度使陈国公李光颜为河南道行军总管,统领义成、宣武、忠武将士自西面招讨淄青;以武宁军节度使凉国公李愬为淮海道行军总管,统领武宁、淮南、宣翕以及近卫各军从南面招讨淄青;下令河北的魏博、横海谨守边界,待命讨伐。
又一场大战的序幕拉开了。朝廷的邸报已经送到了相州,田兴坐在府内,看着案上的邸报,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为田氏的命运担忧好。和其他藩镇的将领不同,田兴饱读诗书,对《春秋》很有研究,也擅长丹青,是个文武全才的人。确实如李绛所说,田兴心怀忠义。他自幼丧父,长兄田融一手将他带他,亲自教给他诗书,田融是个传统的人,不像他们的族叔田承嗣那么无法无天。在成长过程中,田兴受到了田融极大的影响。有意思的是田兴的名字是田承嗣所起,而表字“安道”就是田融所取,从名和字中可以看出田承嗣和田融对于田兴的期望。两人一个希望田兴能光大田氏宗族,为田氏效命,一个希望田兴能恪守正道,一私而一公,针锋相对。不知道田兴一方面对魏博,对田季安尽心尽力,一方面对朝廷又心存忠义是不是这名和字的矛盾造成的。
田季安在在他的继母嘉诚公主死后,逐渐显露其残暴本色,特别喜欢活埋人。田兴作为田季安的族叔,又是衙内兵马使,常常在田季安暴怒的时候柔声细语的劝说,救了许多将校士兵,为此渐渐得到了军中的拥戴。田兴熟读史书,深知暴力不能持久的道理,常常规劝田季安。田兴本是为田氏着想,结果却引起了田季安的猜忌,认为田兴是在收买人心。好在当时人们都认为田兴才能平平,只是累积资历再加上田承嗣当年的欣赏、田氏宗族的身份才做上了衙内兵马使,田兴也因此得以全须全尾的离开魏州到相州任职。不过人们这样判断的原因是因为田兴的低调。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田兴年轻的时候少年轻狂,喜欢出风头,有一次军中射箭比赛,田兴轻松得了第一,回去后得意洋洋地告诉田融,满以为田融会夸奖他,结果却被田融揍了一顿。田融告诫他说:
“做人要低调!你如果不知道掩藏自己的锋芒,大祸早晚要落在你头上。”
田兴听从了田融的教诲,从此锋芒收敛了许多。到了相州以后更是时时事事都很低调,但是疑心是一种病,田兴越是低调田季安越觉得田兴有图谋,派出了耳目跟在田兴身边,一旦发现田兴有异动就立刻诛杀。上一次田兴自长安回来后,发现跟自己关系不错的一些人人间蒸发了,悚然恐惧之下,知道光低调恭顺是不够的,他得让田季安彻底对自己放心,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长安之行给了田兴很大的启发,田兴想起了皇帝陛下在图谋铲除宦官的时候伪装二次中风的故事,于是有一天,田兴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从马上坠下,大呼道:
“我中风了!”
众人急忙把他送回家中,请来郎中为他治疗。和他串通好的郎中在他身上针灸,他浑身都是燃烧的艾草。田季安派来的耳目见状,仔细观察确信无误之后,把消息禀报给田季安,田季安这才对田兴的放心,还派幕僚前来探望,从王承宗那儿买来的党参不要钱似的往相州送。在侄儿的关怀之下,田兴常常一大早起来流鼻血。好在人参这玩意隋朝才开始被神化,隋朝之前比萝卜的地位高不了多少,田兴那会人参的功效还没被鼓吹到起死回生十全大补,不然田兴准得上火烧死。喝久了党参之后,田兴居然“奇迹”般地渐渐好了起来,渐渐地也能做些事情。人参的神话因为田兴在北方几镇被迅速放大了。很多人都会问,田兴好到什么地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别人不知道,但是田兴很清楚,就好到比李诵大帝的程度稍差一点,因为别的中风病人他也没怎么注意,只有学李诵那吴老二样子学得像。一个正常人装中风其实很辛苦,不幸你把《卖拐》找出来,学吴老二走路试试。而且一个健康的人,哪里都不能去,只能憋在家里,最多在州城转悠,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哟。好在性命保住,田兴也就不觉得苦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田兴想到三十岁不到的田季安和正值壮年的自己总会感叹:
第245章()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田兴是胸怀大志的人,一心想找机会重新上马驰骋。从内心情感上来说,田兴是希望田季安早点挂掉的,这样就可以早日摆脱这压抑的生活。不料这个侄儿精力旺盛,越活越滋润。但是当田兴发现危险临近时,心潮还是起伏了起来。心里想道:
“以田季安骄横狂妄的性格,田季安必定会帮助李师道的。到时侯朝廷大军压境,我兄弟该如何是好?”
接着又想起皇帝来,田兴和皇帝只在那日见过一面,印象却极为深刻,想着,就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短剑来,正是那一次他离京前皇帝委托李绛所赠。他也是因为和李绛的接触而受到田季安变本加厉的猜忌。睹物思人,田兴不禁又是一阵唏嘘,默念道:
“陛下,臣这辈子,大概是没有机会为您驱驰了。”
“驾!驾!”
几匹快马驰进了李愬位于云龙山下的大营,在辕门勘合之后,几人下马,将马交给迎上来的士兵,步行进了大营。为首一人转头解释道:
“家兄规矩严,大营内不得驰马。”
来人正是刚刚调任楚州刺史四个多月的李听,李愬的弟弟。见到李愬,李听快步迎上去道:
“哥哥,不想蔡州一别,已经好几个月不见,想死弟弟了!”
算起来,哥儿俩上次见面还是在平定蔡州之后。李愬是淮西节度使,李听在安黄当刺史,给薛平当副手,虽然靠近,却一个主攻,一个主守,交集不多,很少见面,直到李愬雪夜袭蔡州后才好好聚了一聚。之后又各忙各事去了。淮西、安黄撤镇之后,李愬入长安,李听到楚州赴任,确实有好几个月不见了。
李愬却不像李听想象的那么兴奋,脸上依然是淡漠的表情,李听这才回过味来,停下脚步,正儿八经地整整衣物,拱手鞠躬道:
“下官楚州刺史李听参见总管大人。”
原来这没正形的弟弟也知道自己要在众将面前建立公平无私的形象。李听一本正经的模样把李愬给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想想从楚州到徐州四百多里,他还不能从沭阳直接走,得绕路,这么快就能到徐州,足见一路之奔波劳累,李愬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脸上却依然很平静,只是淡淡地道:
“听弟一路辛苦了,先到我帐中歇息一会吧,郦定进将军和王遂将军也在后帐,你可以去熟悉熟悉。”
李听道个诺去了,路上李听对身边的人说道:
“某这哥哥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很不忍,面上却是一点也流露不出来。”
李愬雪夜袭蔡州,一战成名,此时进爵凉国公,已经是天下闻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