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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唐军今早的架势,只怕到了明天攻势会更猛。现在各位坐在这里不说话,到了明天唐军就会用他们的刀逼各位说话。”
见众人都不说话,坐在帐角的第二道防线的守军达郎扎来站了起来,高声说道。达郎扎来是吐蕃名将马重英(论悉诺)之孙,马重英曾任吐蕃的河湟都督,曾经率军攻入过长安。或许是祖辈威名太重,达郎扎来在军中颇受排挤,直到这次唐军合围鄯州,人才缺乏,才被人想起来,放到了南山堡,今日也就是靠着他指挥得当,才没有让唐军乘胜追击,夺了第二道防线。不过帐内诸人却并不认他的帐,反而嗤笑道:
“达郎扎来将军说得轻巧,今日数百名骑兵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着,就死在了唐人那鬼怪物事之下,敢问达郎扎来将军该如何破解唐人的新兵器?论悉诺老将军再神勇,只怕也没留下对付这招的吧?”
见大敌当前,这些人依然不忘排挤自己,达郎扎来不禁有些恼火,道:
“我家家传兵法是没有提到过这种状况,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如果为着前人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咱们就也认为自己解决不了,那这仗还打什么?要都是向将军你这么想,那么我们吐蕃人现在还应该在逻些放羊种青稞,怎么回到这湟水来每家分那么多奴隶种小麦呢?”
那将领资历甚老,见达郎扎来出言顶撞,面子上不由得有些下不去,出口反驳道:
“没有母牛的带领,小牛哪里能找得到前行的方向,没有雄狮的保佑,吐蕃人怎么能够兵强马壮?小马将军,我们吐蕃人是按着神的旨意来到了这里。贤者说,若看不见,从高处去看;如不知道,向长者请教,哪里能轮得到你这只小牛犊讲话?”
达郎扎来反唇相讥道:
“牦牛不知道它的角弯,骏马不知道它的脸长。松树虽长百年,一把斧子可以砍倒;河面虽然宽阔,一叶扁舟可以渡过。青稞长满平原,一盘石磨即可吞入磨完;星斗虽挂满天空,一轮朝阳使之黯然无光。我达郎扎来虽然年纪轻,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心。”
眼看一场争执即将起来,达扎怒喝道:
第399章()
“够了!敌人就在外面,而我们自己却争吵不休,只是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敌人去砍杀的愚蠢行为!”
一见达扎发怒,几人赶紧弯腰鞠躬,向达扎道歉,道:
“尊敬的节度使大人,我们也是心忧战局啊!”
达扎渐渐平息了怒气,道:
“刚才我听达郎扎来说的话,似乎你已经有破敌的良策了?”
达郎扎来道:
“大人明鉴。末将其实没有什么破敌的良策,只是认为唐军的奇怪兵器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我军只有这一条退路,即使唐人的新武器真的无坚不摧,我们也不能放弃。末将问得清楚,唐人用那竹管时,是一站一蹲,一个持管,一个点火,而且是三列交替来应战,打完一轮之后上的就是弓弩手,所以末将想,这种兵器虽然威力巨大,但应当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那就是用起来很笨,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用。”
达扎本来浑浊的眼神立马有了精神,盯着达郎扎来问道:
“你的意思是?”
达郎扎来道:
“末将的想法是,近战。只要靠近唐军,和他们打肉搏战,让他们没有时间来用,那这种兵器大概就会和烧火棍一样,轻轻一折就会折断。所以末将想今夜唐军大胜,必然会防守松懈,打算今晚带领一百名勇士去偷袭唐军,夺回山头,顺便也夺了唐军的新兵器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老话不是说,‘若知配制法,毒也可做药’么?”
达扎还没有说话,就马上有人问道:
“那唐军投火石的投石车该怎么破呢?”
见达扎没有反对的意思,达郎扎来道:
“这个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听一个逃下来的士兵说,唐军这个投石机投出的火石会在空中爆开,靠碎片杀人。和他一起站在前排的都被杀死杀伤,只有他恰巧被绊倒,摔了一交,趴在地上,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末将想,没有办法的时候,趴在地上说不定也能算个办法吧?”
见达郎扎来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达扎微微有些失望,将话题回到刚刚的话头上,问道:
“达郎扎来将军,你夜袭的胜算有几成呢?”
达郎扎来道:
“末将不知道。末将所说的有许多都是出于猜测,不一定对。但是凡事只有去做才有胜算,不去做永远都没有机会取胜。所以,末将今晚只是想去试一试。”
在敌军有未知的利害兵器的时候,就凭着个人的胆色就想去试一试,这种勇气就是让先前排挤他的人也感到了钦佩,自从开战之后逐渐丧失的勇气逐渐回到了众人体内。达扎道:
“马好不好看昂起的头,心诚不诚看碗里的奶。来人,上奶酒!”
达郎扎来捧起下人送来的奶酒一饮而荆达扎道:
“在这个时候,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吐蕃战士的勇气,而你恰恰展现了这种勇气,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我达扎在此对天发誓,如果今夜你没有完成你的使命,那么,明天,我就会亲自带人去为你复仇,斩下敌人的头颅,祭奠在你的肉身面前!”
所有的将领都站起来道:
“以上天的名义起誓。”
半夜里,忽然从山上隐隐地传来了喊杀声。睡眠本来就较浅的李文通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喝道:
“来人!”
匆匆穿好了铠甲,走到帐外,只见许多士兵已经醒来,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惊慌失措,到处都有人嗡嗡的议论声。李文通头脑一疼,下令道:
“击鼓禁声,若有敢大胜喧哗者,杀无赦!”
本来嘈杂的营盘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李文通也判断出了状况所在,当即下令道:
“传令前营立刻发一千兵上山救援!其他各营严加戒备,随时待命!”
他留了五百人在山上驻守,料想能抵挡一阵。不料前营士兵还没有到山脚下,山上的战事已经停息了。李文通率领亲军刚到营门,就看见守在山上的别将跌跌爬爬地到了他马前,哭泣道:
“节帅,末将无能!”
李文通的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盯着伏在地上的将领,问道:
“哭个球!怎么回事?”
那将领道:
“半夜里,吐蕃人忽然摸了上来,儿郎们措手不及,抵挡不住,山头,山头丢了。”
李文通扫了一眼,道:
“本帅不是让你严加戒备的么?”
那将领道:
“末将本来是派了许多哨岗的,只是没有想到吐蕃人实在太狡猾,悄无声息地就摸了上来。”
李文通道:
“摸上来多少人?”
将领嗫嚅道:
“不……不知道……”
“本帅给你的人呢?”
“都……都在这里了。”
“投石机呢?”
“还在,还在山上。”
李文通厉声道:
“你个混账!连敌军有多少人都没有弄明白就丢了山头,本帅给你的几百儿郎你居然还带回来这么多,你敢说你和敌军交手了么?若不是你畏葸避战,调度不当,临阵脱逃,怎会如此?多少将军做梦都想得到的投石机,你他娘的居然就丢给了吐蕃人,不杀你,实对不起战死的将士,也难消本帅心中之愤。来人,推出去,斩!”
“节帅,饶命啊,节帅,饶命,饶命,节帅,末将是……啊!”
天色已然将明,山下的喊杀声又响了起来,那是前营将士想趁敌军立足未稳,夺回山头。怎奈吐蕃军士气旺盛,后援及时,连续的几次进攻都被打退了。李文通只得下令前营将士就地休整,准备天亮再战。
“若是李愬带兵,哪里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数日之后,当鄯州战报传到长安的时候,李诵气恼地将战报丢到了一边。战报上写明,李文通主攻南山堡,白天攻占第一道防线,晚上就被吐蕃军夜袭夺了回去,还丢了两台投石车。之后连攻数日,靠着野诗良辅神勇才夺下了第一道防线。此时唐军伤亡已经以千计了。李文通所率兵马,除本部第七军外,余者皆是李愬旧部,所以李诵会有这么一说。
此时的李愬正在兰州,挂着陇右、河西两镇节度副大使的官职做他的行台副元帅呢。
其实朝廷上下不理解李诵以两镇副节度使的身份把李愬挂起来是为什么的大有人在,市井间最受承认的说法就是功高震主,凉国公从平淮西以来屡立大功,朝廷已经无物可赏,所以把李凉公挂了起来。而朝廷五品以下官员则多半以为之所以挂李愬是因为李光颜已经统军了河西,而郝玼又熟悉陇右军务,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如果让李愬分担陇右军务的话,只怕会指挥失灵,所以把前线指挥权交给了郝玼一人,李愬暂时负责稳定后方的重任。
第400章()
正是境界不同眼界不同,正三品上的官员又是另外一种看法。只是这种看法更多的算是一种直觉,一种预感,只可意会,并不能宣之于口。
春末的时候,朝廷又向陇右河西调拨了一百万缗军资,一百万斛粮食。户部侍郎杨于陵奏称,陇右钱多而无用钱之处,米贵而无余米,米价上涨严重,甚至已经波及到了关中,朝廷负担极重,建议朝廷放开关中到陇右的粮食市场,促使山南、河南等地粮商向关中运粮,以平抑市价。李诵在奏章上批了个“议”字,转发给了政事堂。
判度支程异上奏章道,战事已历八个月,军费和安抚地方的费用度支无算,若不从长计议,恐朝廷有财政困难之虞。又道此番西征,动用将士三十万,民夫以百万计,一方面国库支出极大,另一方面关中、山南、两川、河中、河南河东等地生产受到极大影响,请求减免出征军民赋税,准许今年加征关东各道赋税。这道奏章被李诵批了个“再议”,转给了政事堂。
加征赋税,何其难也。不要说山东各道都尚在给复期间,就是淮南、两浙、宣翕这些地方,因为平定淮西,平定淄青等等大战都发生在附近,钱粮首先是从这些地方征调,连番大战之后,才一年多时间,也没有怎么缓过气来。至于山南东道、湖南、江西、岭南等地,精细化开发不过数年,现在加税到头来还是家在普通百姓身上,这样无异于破坏社会的经济基矗可是打仗,恢复,没有钱又不行,到哪里去弄钱呢?
海贸赚来的银子,已经哗哗地投到了各地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几场大战里面了;江南各地增产的稻谷,也在几场大战中消耗极大。开源已经开了,剩下的就该是节流了。
“朕决定,从下月起,宗室供奉递减。宗室远支减四分之三,近支渐五分之三,皇子减半,朕,减四分之三。”
内阁讨论预算问题的会议上,李诵语气坚定的说道。
“陇右河西之战事关国家命脉,天下乃是李家的天下,李姓宗室所享有的待遇,乃是靠的历代先帝的余阴,亿万百姓的供养,本身对国家贡献不大。如果这个时候宗室子弟不能挺身而出,那将来有事的时候天下百姓有怎么愿意挺身而出保卫国家呢?如果有宗室子弟不明事理无力取闹的,着宗正除名。”
今日的内阁会议上李诵少有的一言堂。李诵语气严厉,几个列席会议的宗室亲王也就不敢说话了。见无人反对,李诵满意地抛出了准备好的重磅炸弹。
“朕的意思,西面这么大的战事,光靠宗室这点节约连塞牙缝都不够的,所以还得想法子开源。关东各道的赋税事关朝廷信誉和国家元气,是断然不能加的,而海贸的收益现在也是到了规模,再上也难,况且从远路调运也颇费时间,所以朕寻思出了一个法子。”
李诵目光炯炯地扫视着群臣,不少人都竖着耳朵在听皇帝拿出什么高招来,只听到皇帝说道:
“自从前朝以来,民间日渐富裕,这八九年更甚以往。民间高门巨富甚多,而这些高门巨富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是众人的尊重。朝廷虽然授予了一部分佼佼者爵位,但是毕竟僧多粥少。而朝野上下,也有无数世家子弟因为没有进身之阶而蹉跎岁月。所以,朕决定,接着这次西征筹措军费的时机,开放门路。”
听皇帝把话说完,坐中已经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马上就有说得上话的大臣道:
“臣斗胆,敢问陛下如何开放门路呢?”
李诵道:
“很简单,朝廷张榜募集军费,百姓出得一定数额者,即可按照所捐的数额,授予一定级别的散官。”
李诵特地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