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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宫门的时候,姓张的官员突然失声叫道:“天哪,莫非是……”
“莫非是什么?”
姓张的官员看看周围的盯着他看的官员,忙把话吞回去道:“莫非我早上出来衙署的门没关?”
其他官员闻言,便暗暗鄙视,你区区一个绿袍官员,难道还有自己专门的衙署?连这样的事都一惊一乍的,还好意思在咱们堆里混!便把头扭了回去,这人见众人不再看他,才舒了一口气想到:
“他老人家回来怎么会夹在权大人的车驾里?”
此时,御书房里,李诵和诸大臣正在议事,现在发言的正是杜佑:
“陛下,太仓现在有米八十万石,贮存已经十五年了,东渭桥有米四十五万石,支给诸军诸军都不情愿要。今年大丰收,臣想请求暂时停止北河转运,在靠近河的州府和籴二十万石,以救农伤之弊。”北河指今内蒙古澄口以下黄河段,和籴原指官府出资向百姓公平购买粮食。杜佑的建议是暂时停止由太仓拨付转运军粮,改由政府在沿河州府收购新粮作为军粮,这样军队不会因为吃陈粮而不满,也能通过购买粮食避免谷贱伤农。
第62章()
建议是好建议,只是唐中期以后,和籴逐渐成为官府强加于百姓的抑配征购。朝廷陆续设置“和籴使”、“和籴副使”等专职官员管理和籴事务,和籴往往通过各府县按散户配人的方法强制进行。不仅没有公正的价格,而且在付值时多以“杂色匹缎”充数,使民户又受到一层剥削。
今年关中免税,为了保证朝廷粮食储备,已经行过一次和籴,为了保证执行力度,许多督麦官员直接转为督察官员,在严厉的督察之下,虽然尽力保证了百姓的利益,可是行政成本却上来了。因此杜佑此议一出,立刻引起一番争议,有人赞成,就有人反对道,如此太仓里的陈米如何处理呢?也有人反对是害怕侵扰百姓,眼见争议不休,李诵下令将此事交给百官讨论,朝会时再议。
大小事务又谈了一些,李忠言通传道:
“陛下,权侍郎已经回京了,正在宫门侯旨,请问陛下是否现在就宣权侍郎觐见?”
当时官员外出,因为交通条件有限,时间长,路程远,总是很累人,所以一般返京后会放他几天假再接见,只是权德舆此行干系重大,李诵虽然知道事情已经搞定,仍然想尽早见一见权德舆。不过李诵还未说话,杜黄裳就提醒道:
“陛下,权大人此来辛苦,陛下还是准他休息一两日再行召见吧!”
提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尽量按平常的形式操作,李诵马上反应过来,应允道:
“权侍郎一去多日,颇为辛苦,朕倒实在是想见他,也罢,就命权侍郎明日未时入见吧!”
李忠言遂到宫外通传。不多时,御书房里的议事也结束了,众大臣纷纷起身告退。
李诵又留下杜黄裳、杜佑、郑余庆等,召来兵部尚书王绍、右金吾卫大将军范希朝,左金吾卫大将军袁滋,左羽林卫大将军李愿、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杨志廉、孙荣义、户部侍郎、度支盐铁转运副使潘孟阳等,商议几日后检阅诸军事以及防秋军布防事、军饷军粮供给事等。
之后,皇帝又单独召见了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奉命即将回任义武军节度使(义武军领易定二州,曾称易定节度使)的张茂昭,赏赐良马宝带及女乐二人。晚上又赐张茂昭宴。接着紧张的一天就在李诵看到御书房外幼宁的小脑袋时结束了。
第二日下午,李诵在两仪殿单独接见了权德舆。
“臣,礼部侍郎,权德舆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权爱卿平身。爱卿此去一路辛苦了。”
“谢陛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岂敢妄言辛苦,倒是陛下,臣在途中听说陛下龙体违和,颇为陛下担忧,如今看到陛下一切如昔,臣喜不自胜。还望陛下多加保重,勿使臣下抱忧。”
现在大臣一见到李诵就请他保重身体,这已经成为惯例,李诵已经习以为常,故而笑道:
“朕虽然不如权爱卿能跋山涉水,杀得猛虎,依然睡得着觉,吃得饱饭,自己觉得倒是比以前强健许多了。”
这又是拿杀虎事件开玩笑了,权德舆不由得讪笑道:
“臣手不提四两,哪里有本事射杀猛虎,不过是靠手下将士勇猛罢了。陛下身体康健,便是万民之福。”
李诵笑道:
“哪里有那么玄乎!”
权德舆道: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举止上应天命,下荷万民,非是臣妄言,韦太尉也是这么说的。”
谈着谈着,两人的谈话就进入正题了。李诵肃然道:
“韦太尉可好?”
“韦太尉身体强壮,精神健旺,诸事皆好,只是忧心国事,为陛下担心。要是知道陛下无恙,韦太尉必定开心地笑起来,饭也会多吃两碗的。”
“呵呵呵呵,权爱卿真是会讲话。韦太尉和你都是忠臣。事情都办好了吗?”
“谢陛下夸赞。禀陛下,韦太尉知道实情后,悔恨不已,臣走时,韦太尉托臣转告陛下,必亲手将刘辟这贼子捆绑入京谢罪。臣一走,韦太尉就从峨眉返回成都,只是信用刘辟多年,刘辟在剑南西川根基已稳,韦太尉需要徐徐图之,连臣出川,都依然是乔装改办。”
“委屈爱卿了。”
权德舆拱手道谢,继续说道:
“韦太尉还道,如今陛下励精图治,深谋远虑,大唐中兴指日可待,他年事已高,不堪驱驰,待刘辟事了,就将请旨还朝,请陛下早日选定新剑南西川节度使人眩”
“哦?”韦皋在剑南西川二十年,治镇时间之长世所罕见,虽然屡建奇功,但是毕竟年生日久,部下难免生不臣之心,就算没有刘辟这事,李诵也会将他召回。节度使位高权重,不啻于一方土霸王,所以节度使往往会恋栈不去,像范希朝、张茂昭这样自请入朝的节度使,更是少之又少,朝廷也一般会给予特别优待,此时听权德舆说韦皋自请入朝,心下却不免疑惑,沉吟许久,道:
“韦太尉可有合适的人选?”
权德舆道:
“韦太尉说,他察人不明,险至祸乱,请陛下自定。他只有一个请求,道他在两川,租税颇重,蜀民虽然安乐,但仅够温饱而已,请求陛下如在关中一般免两川赋税。”
这就是无条件地交出剑南西川了,李诵不由得大喜,道:“韦太尉公忠体国,果然不假。此事容易,待关中两年之后,便免两川赋税。”
权德舆见李诵高兴,也展颜道:
“陛下仁德,实乃万民之福。韦太尉因为为小人蛊惑,已经上了一道表章请立太子,并妄言诛杀大臣,韦太尉追悔莫及,故而又拟了一道表章请罪,由其部下将领韦武携带,已经随臣同到长安了!”
李诵更是开怀,道:“如此更好了,朕一定要好好嘉奖韦太尉。前日剑南西川、河东、荆南三镇表章同时入京,朕就知道必无好事,正愁明日朝会如何应对,韦太尉二表一道,必教奸邪无路进退!那韦武现在何处?”
“回陛下,韦武现在臣的家里。”
“好,明日上朝,你把他带来。”
“臣遵旨。韦太尉还托臣祝贺陛下,道陛下起用陆相公,朝廷重获良相!”
李诵本来很好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道:
“可惜好事多磨,陆相公在忠州遇刺,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长安呢!”
权德舆惊讶道:
“竟有这等事?”
李诵随手从案上抽出一封奏章,递给权德舆道:
“这是柳宗元的奏章,朕一直放在这儿,想到此事心下就一阵难过!陆相公为小人进谗言,贬窜荒远,将要召还时却又出了这等事,真是命运多舛!”
第63章()
权德舆双手接过奏章,看罢,道:
“陛下,臣回京路上遇到一个异士,善于测算,臣试了一下,果然屡中不爽,臣就请他随臣一路回长安,现在住在臣的家里,陛下既然思见陆相公,不如召来一问。”
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这些奇人异士,李诵历来是抱着将信将疑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过权德舆试闻名天下的文宗,言之凿凿地说出这番话来,不觉让李诵顿生一股好奇心,便道:
“果真如此,那就宣他晋见吧!”
权德舆微微笑道:
“陛下,此人世外高人,寻常人不得一见,行事也有些怪癖,陛下遣人去请务必要恭谨客气,礼数周到!”
李诵越发好奇了,便命李忠言去权德舆府上请人。
自己又和权德舆谈些两川风物人物,沿途见闻,不久,李忠言回报,大师人已经请到,问陛下是否立刻召见,李诵道:
“有请!”
于是太极宫中的官员宦官就看到一名黑纱遮头的男子随着李忠言一路走到了两仪殿,纷纷指指点点,猜测这个神秘的人是谁。
李诵依照权德舆的要求,站在殿内等候,却见到一个遮着黑色面纱的人对他行礼道:
“山人见过皇帝陛下。”
李诵听他讲得一口吴越软语,又自称山人,心道,莫非又是一个想走终南捷径的道士吧?心下有些不齿,又想揭穿此人,便冷冷地道: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阁下黑纱遮面,莫非有甚玄虚在内?”
一听李诵说出这两句诗,权德舆和那黑纱男子明显都吃了一惊。黑纱男子道。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陛下锦心绣口,好诗意,好诗意啊!”
一口吴越口音的官话,端的好听,不过李诵却心惊胆战了一番,这是宋朝苏轼大大的诗,怎么现在就从我口里蹦出来了,李诵脑中浮现出两个大大的字“剽窃”,心里默念道:
“苏轼大大,我不是故意的!”
李诵回过神来,见这位高人透过面纱正在朝他看,就说道:
“这位高人一向在哪里清修?可否让朕一睹庐山真面目?”
那人笑道,“陛下,有何不可?”
说着,除去帽子,摘下了上面的面纱,李诵仔细端详这个人,五十上下年纪,皮肤白白的,胡子长长的,有点熟悉的样子,却不认得,瞥见权德舆在边上一脸奸笑,心道:
这是何方大神?看似与我的前身很熟悉。糟糕,难不成要露馅了?王叔文不在,可没有人来为我遮掩失忆了。
正寻思着,手心不觉沁出汗来。见权德舆和此人都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渐渐地眼中由期待变成疑惑。看来要出绝招了!李诵当机立断,决定搏一把!
于是,只见李诵睁大双目,张大嘴巴,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这人,道:
“你……你……你是……你莫非是……你怎么在这里……”
说了半天,就是不说你是谁,权德舆和这高人见状,果然疑惑尽去,以为陛下惊喜过度,一时说不出话来,那高人遂一撩袍服跪下道:
“罪臣……”
刚说出两个字,李忠言就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
“陛……陛下,大事不好了!杜司空他,杜司空他……”
“杜司空他怎么了?”
李忠言一口气终于喘匀了,道:
“杜司空他晕过去了!”
杜司空就是杜佑,一听杜佑晕过去了,李诵也顾不得这神秘高人身份了,忙下令准备车驾前往政事堂探望,李忠言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出去。两仪殿里又只剩下了三人,那神秘高人道:
“陛下,杜司空吉人天相,想必不会有事的。”
……
等到李诵赶到政事堂时,太医已经救醒了杜佑,只是杜佑现在仍然头晕目眩,起不得身。杜佑素有会计名,兼职判度支盐铁使,这几日为和汆事忙得不可开交,湖南淮西又报来洪灾,要朝廷赈济,度支副使潘孟阳只是靠家族人脉广才四十岁不到做到了户部侍郎,度支副使,做不得实事,杜佑只得又把担子挑起来,毕竟是七十岁的人了,一下子禁不住,病倒了。
在李诵本来的时空里,杜佑虽然兼任判度支盐铁使,但是实权掌握在副使王叔文手中,杜佑其实还不忙什么,可是自己穿越来了后,杜佑就正儿八经地管上度支了,现在这样,完全是累出来的,让一个七十岁的老臣管如此费脑力的事务,想到这里,李诵不由得一阵内疚。
太医正在给杜佑扎针,李诵就坐在椅子上关切地看着杜佑,杜佑心理素质还是相当过硬的,脸色还是像李诵来之前一样殷红,可能如果有心电图的话,才能看出他的内心有没有起伏激动。几针扎完后,杜佑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