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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神经紧张和心情愉悦的时候都容易发出智慧的火花,一个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决定就在这一刻作出了。李诵沉吟了许久,对李绛徐徐说道:
“这两件事情说难不难。朕从内库中拨出一笔钱来,爱卿负责做,第一件,爱卿过几日上书议事,请求开放邸报,驿站在站外贴出条目,士绅吏民只要出一文钱就可以在各地驿站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内容。朕会推动朝臣讨论此事。”
李绛一喜一惊,刚要说话,李诵阻止道:
“当然,邸报也不是所有内容都可以看。爱卿可以在奏章中建议加上密级,就是保密级别,保密级别低的可以对大唐士民开放。”
李绛道:
“陛下英明。”
“另外,爱卿着力在长安扶植几家草台班子,在说书,演戏之前,加说时事,务必要形成风气,然后再运作这些班子到东都,成都,金陵,杭州乃至幽州,青州、蔡州等地演出,将这股风气传播至大唐四境之内。”
“第二件事情,爱卿可以联系韩夫子,韩夫子在士林内名望甚高,可以让韩夫子为爱卿举荐一些怀才不遇的士子,在长安办一份报纸。”
李绛一愣:
“报纸?陛下,何为报纸?”
“这个……报纸吗,是朕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如何让士农工商四民都能知晓君臣大义,朝廷法度,日思夜想才想到的。大概就是一张大纸,内容和邸报差不多,不过更为庞杂。”
花费了李诵半天唇舌,才向李绛解释清楚了报纸的形式、作用、排版等,而一领悟到报纸精髓的李绛不禁脱口而出道:
“逆藩以愚民自固,一有报纸,则民智开矣。有斯物在,只怕贪官污吏都无处容身,人君也不能任性而为了!”
这下可轮到李诵吃惊了,一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报纸的人能一眼看到这一点,也太天才了,不过李绛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正在高大起来,继续说道: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若报纸真的办起来,朝廷的法度、人事尽为百姓所知,民智既开,就会对朝廷的许多做法产生怀疑,如此下去,臣害怕朝廷对百姓的控制力只怕会减弱。”
这是一个封建士大夫应有的担心,而凡事能看到利弊两面,不管什么时代,都是一个政务官应当具备的素质,李诵可不会像很多穿越小说的猪脚一样对李绛的反应一概而论,斥责为落后,愚昧,李绛不是穿越者,只能站住自己的历史坐标点看问题,而在这个历史坐标点上,李绛无疑看得很长远。
古代的中国由于地广人稀(相对而言)以及信息传播手段的落后,统治往往采取大方面控制,小方面放松的模式,用黄仁宇的观点来看,就是比较模糊的管理,像刘晏做转运使时那样每天派出快马前往四方了解物价的精细管理属于极度罕见。而模糊管理的问题是各地由于具体情况不同,在具体的做法上也会有不同,比如治理江南和云贵办法就不能一样,而这种不同一旦牵涉到利益问题,必然会引发纠纷。李绛的眼光,不能不说毒辣。
对此,李诵也是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吃惊归吃惊,李诵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政治智商不一定赶得上古代的这些牛人,但是见识上要广博无数倍。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保定某中专学校的学生因为毕业分配问题闹事,当时的****刘主席在事态平息后就说,我们欢迎群众闹事,群众不闹事我们就发现不了问题,就会犯官僚主义的错误。在贞元二十一年冬天,李诵在紫宸殿语重心长地对李绛说:
“难道我大唐的百姓喜欢闹事吗?”
“不是。”
“难道我大唐的官员都是贪官墨吏吗?”
“当然也不是。”
“那么也就是说,只要朝廷的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就不会闹事。大唐的江山就依然是稳固的。如果百姓闹事,就说明某地的官吏治理上出了问题。有这样的压力在,朝廷就会小心翼翼,官员也会小心翼翼,只有上下都小心翼翼,国家才能政治清明,长治久安啊!”
李绛作为一时人杰,怎么能体会不到李诵言论的精妙之处呢?同样赞叹不已的还有当值的起居舍人裴度,和李绛一样,裴度也被赋予随时向皇帝提出意见的任务。据说李绛裴度二人出宫后在一起小聚,席间感慨道:
“如此一来,当官就不再轻松了。”
古人的生活就是再忙碌,节奏也不可能比现代人快。实际上到唐朝开国已经快二百年,许多事情怎么做都有定规,只要对上级负责就行了,相对而言压力不大,当官收入也高,生活还是比较优裕的。但是报纸真要兴盛起来,就等于上官和朝廷全社会随时都有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的可能,就跟电话和网络普及以后的现代社会一样,再不法的官员都无法封锁信息的传播,因而一个又一个贪官倒在因特网上。李绛裴度都是有长远眼光的人,自然能看到这一点。
不过感慨归感慨,李绛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很快就从韩愈那儿找到了几个名望极高的落地士子,说起来两人都不是无名之辈,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脸寒酸样,是大名鼎鼎的孟郊孟东野,“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作者,一个是韩愈的得意门生李翺,韩愈的名文《师说》就是为他而写。除此之外,李绛还捞到一个著名的文人,王建。
王建,字仲初,颍川(今河南许昌)人。家贫,“从军走马十三年”,居乡则“终日忧衣食”,四十岁以后,“白发初为吏”,沉沦于下僚,任县丞、司马之类,世称王司马。他写了大量的乐府,同情百姓疾苦,与张籍齐名。不过王建此时从军走马的生活才过了八年,因事来长安公干,听韩愈说有这等好事,就弃了那小吏不做。李绛挑选他,是看重他的经历够丰富。王建,孟郊,李翺就专门负责其事。
第96章()
除了这几个主编外,李绛还网罗了一些特约撰稿人,韩愈自然是当仁不让,和王建齐名,刚刚被韩愈推荐为国子博士的张籍也是其中一个,此外还有白居易,元稷陈鸿等人,后来还有一个二十五岁的和尚叫无本的,也跟着凑热闹,真可谓阵容强大,光凭这些人的号召力,这份报纸在士子中就可以通吃各个阶层。
不过影响这份报纸的关键因素在于纸价和印刷。后人都喜欢藏宋版书,原因何在?质量太好了。纸张里加香料,开卷有益,藏书多的就成了书香门第,印刷精美,写字模的名家很多,雕版的质量也好,比如欧阳修的文集,字模可是苏轼写的,能不吃香吗?不过办报纸显然不能走这样的精品路线。李诵的打算是扶植他们走一阵,然后让他们自负盈亏,再接着每年向内府交一笔钱,这样的条件李诵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提出来的,李绛没想到皇帝如此有辱斯文,一时目瞪口呆,忘了驳斥,接受了这个在众人眼中的不平等条约。
所以这份报纸一开办,就首先考虑起经费问题,孟郊愁眉苦脸的提出咱们从一开始就要节省经费,被王建豪气干云的否决,王建年轻时是个任侠人物,此时壮志消磨,豪气仍在,流转各地,头脑并不迂阔不切实际,在王建力主下,头三期用上了精装本。
十二月初,在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报纸正式创刊,由于地址在春明门内,书生们又文气十足,所以报纸取名叫《春明外史》。闹得李诵看到样品后偷笑不停,从名称到人员没有一个不是有名的,想不火都难。报纸上有一面全是诗歌,许多都是李诵在课本上学过的,不过更吸引李诵的显然是头版的标题新闻:
高大帅一鼓下梓州。
高大帅自然是指高崇文,在这份报纸创刊的时候,东川战报传到长安,高崇文衔枚疾进,击败邢泚,一举收复梓州。
和严秦在剑门关的遭遇一样,高崇文在梓州所遇到的抵抗也并不如想象中的激烈。韦皋时代威震西南的西川军似乎很快随着韦皋的离去而丧失了战斗力。
话说接到梓州失陷的消息后,高崇文立刻会同李元奕统领所部八千兵马昼夜兼程向梓州开进,一路上在击败了数股东川军的狙击后,高崇文的大军终于在十天之后从阆中赶到了梓州城下,和别的将领攻城一般离城十里十五里下寨不同,高崇文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兵力少,不客气地逼城下寨,几乎出了营盘就只剩下双方结阵的地方,丝毫不给守将邢泚面子。
邢泚倒也不是无能之辈,在城头一看见高崇文如此大摇大摆,目中无人,许多自尊心强的部将就怒火中烧,纷纷请求下城去出战,要杀高崇文一个措手不及,干干净净,可是自从高崇文自阆中出师开始,邢泚就多了一个任务——收容败兵,对高部的战斗力已经有了初步感受,又见高崇文安营扎寨的样子自信满满,连游骑都没有放出,心中更是警戒,总觉得对手不是一般强悍,所以尽管自己部下比高崇文要多出数千,依然严令禁止部下出战。毕竟自己只要守住梓州就行了,邢泚想到,虽然城下高高飘扬的“高”字大旗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
“邢泚一定会这么想。”城下“高”字大旗下的大帐里,高崇文手捻着胡须笑道,“兵部发来的公文上说,邢泚在蜀地最是佩服诸葛亮,用兵也模仿诸葛亮,处处小心谨慎,不过诸葛丞相的神机妙算是丝毫没有学到。眼见我军一反常态,逼城下寨,他怎么也要掂量三两天才敢出城,到那时,我军的粮草早就到了。敬大人的信使说,大雨冲毁了道路,正在抢修,粮草两日必到。”
“大帅,若是如此自然是好,只是这兵部的公文可靠吗?守军可是比我军要多上数千,我军可只有一天的余粮了。”
坐在高霞寓下首的一员将官问道,此人就是高崇文军中的另一骁将,郦定进。
“定进放心,这一路上我军捉了许多俘虏,老夫已经问过他们的口供了,几处参照,果然和兵部文上所言一致。再说我长武军将士以少击多也不是第一次,要不是粮草不继,老夫还巴不得他立刻出战呢。”
高崇文呵呵笑道,接着收敛起笑容正色道:
“各位将军,我军一路且战且进,将士必定疲劳,传我将令,全军将士歇息三日,今晚饱餐,明日两餐,老夫料邢泚三日后必定出战,此时就是我军打破梓州之时。”
“遵命!”
一阵铁甲咔咔的声响,十几名大小将领起身施礼道,接着依次退出帅帐。
一天时间果然就平安无事的过去了,因为离城太近,高崇文连斥候都没有派出,倒是李元奕小心谨慎,放出了数十斥候,并特地在高崇文大营正面散出了五六组。高崇文听说了,一笑了之,继续睡觉。
第二日拂晓,高崇文年纪已高,睡眠少,早早起来,又像往常一样,在帐前练起了刀法。他使的是长刀,朦朦的晨光下,长刀在手,高崇文如劲松般挺立,微风吹起衣袂,胡须,如同一段朽木立在当地,蓦地一道寒光闪过,高崇文耍了个刀花,接着整个人腾挪了起来。他这套刀开始耍地极慢,慢慢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只见到一团白影在动了。
须臾高崇文立定收刀,摆个架势,徐徐吐出一口气,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放亮,亲兵们照例大声喝彩。高崇文刚把刀放到亲兵手里,接过方巾揩脸,就听到营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高崇文一怔,接着就看到旗牌官匆匆跑来道:
“禀大帅,敬大人亲自督运粮草到营门外了!”
“哦!敬大人亲自来了?”
“正是。有一百多辆大车的粮食,还有许多猪羊鸡鸭。敬大人赶了一夜的路,正在营门外守候。”
“来人,为老夫更衣,传令各军将领随老夫一起前往营门迎接敬大人!”
“遵令!”
营门外,敬宽骑在马上,身形明显困顿,双眼布满血丝,不时地打着哈欠,却强撑着扫视四周。等待旗牌官通知他们把粮草放在何处营地。
“吱呀”一声,辕门被几名士兵一起推开,望楼上的士兵高喊道:
“大帅到!”
敬宽没想到高崇文会亲自来迎,慌忙从马上跳了下来,本以为营中会有一阵喧哗,却一点声息也没有,只传来战靴的“哚哚”声,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出来:
“哎呀,敬大夫辛苦了!”
大夫是敬宽做山南行营粮料使前的旧职,见高崇文出来,敬宽刚要作揖,就觉得自己胳膊被人搭住,接着一股大力传了上来,让他不得不站正。敬宽只得说道:
“下官运粮来迟,请高大帅责罚!”
第97章()
“敬大夫说得哪里话,这么一大早就来了,比高某预计的早来了一天半,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