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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放狗屁,看箭!”
“别,别,我们走。”
两名衙役赶紧把告示贴在大树上,又把树上的箭拔下来,道:
“拿着回去交差。”
连滚带爬跑掉了。过了许久,从山坡上下来一个挟着弓箭的衣衫褴褛的人,揭下告示,本想一把撕碎,想想又停下了手,转身回山上去了。
……
“二位大人,这是从汾河引来的水,您请尝尝。”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兵将一碗水递给李庸,身后尽是手拿工具林立的老兵,穿着旧的军服。李庸转递给杜黄裳,杜黄裳尝了一口道:
“甜是甜啊,就是老夫觉得凉啊!”
上下顿时一起大笑。李庸道:
“这是咱们河中开的第一条新渠啊!有了这条渠,这边的千亩土地可就要变成良田了。招徕回来的流民照下官看,用不了三年,就能自给自足,站稳脚跟了。”
转身对老兵道:
“皇甫敬是吧?你一把年纪,不去衙署当差,怎么非要来修水利呢?”
皇甫敬道:
“大人您记得咱?大人,我们家可是世代的河工出身哪,这修河修渠,最在行了。”
李庸大笑道:
“好啊,这一队人的头目就是你了。下一条渠你也得给修好了。”
“谢大人!”
此时已是永贞三年三月,算来杜黄裳已经在出朝有三个多月。因为去年平息晋阳危局的功劳,杜黄裳已经被加封为邠国公,成为李诵即位以来第一个被封国公的。李庸也被封为樊县侯。晋阳事平后,杜黄裳又改为河中河东朔方天德宣慰安抚使,在阿迭光进的护卫下到河东朔方去了一下,在朔方和范希朝会面,了解朔方军整编后的情况,并且巡视了边防,一直到达天德军。然后折回河东,在和河东同节度使严绶谈了河东军整编的问题后,又回到河中。
宰相巡边已是多年未见,杜黄裳此次巡边影响极大,不过人也清瘦了不少,故而李诵特旨让杜黄裳在北都晋阳休养。视察完水利后,杜黄裳和李庸同车返回,杜黄裳道:
“建侯,这两三年,兵要练好,粮草也要储备好埃”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好!”
伴着琵琶声声,台上的歌女轻啭歌喉,赢得喝彩声一片,不过听众的喝彩声更多给的是诗,给的是诗人。
这个诗人当然是白居易。
雅间内,白居易居宾位,裴度居主位,其他杨于陵、元稹,刘禹锡,韦贯之,陈鸿,王建,张籍,孟郊等人团团坐定。听着外间传来的歌声,裴度打趣道:
“真是‘时人不识长恨歌,读遍诗书也枉然’啊!乐天此去经年,我等还以为可以稍稍出头了,不料却还是给乐天远远比下去了。”
“是啊,乐天大才啊!”
其他众人也都附和,拿白居易逗乐,白居易口头说着“惭愧惭愧”,脸上却颇有得色。正在谦让,敲门声响起,进来的却是韩愈,进来就道:
“诸位,诸位,韩某来迟了。”
刘禹锡道:
“退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今日我等在此摆酒迎接乐天回京,你怎么能迟到呢?来来来,罚酒三杯。”
韩愈也不谦让,自己从随从手里接过自带的大酒壶,让随从出去,斟了三杯酒,一气喝完以后才笑道:
“好酒啊!本来今日乐天回京,韩某想写诗相迎,只是乐天的《长恨歌》风头正健,韩某是不敢撄其锋啊,只好到均王府上讨了些御酒来,均王本来不肯,听说是给乐天洗尘才允了。不想梦得要罚我酒,只好先占些便宜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韩愈喝的是玉壶,都笑骂不止,韩愈也不理睬,只是给每人斟上一杯,大家这才不说什么,唯独王建在自己面前摆上了碗,韩愈笑骂一声“杀才”,还是给他斟满了。
这些人都是一时才俊,闻名人物,论官职以杨于陵为最高,是户部侍郎,裴度是御史中丞,韩愈已经升了京兆少尹——原来从河中少尹调为京兆少尹的陈谏调到了江西,刘禹锡,韦贯之,张籍是员外郎,论爵禄陈鸿是上柱国,但在这里都把官职抛到了一边,以文士身份论交,也不要人服侍,自斟自饮,谈论的话题自然也少不了《长恨歌》。
去年冬天,在周至县尉任上忙活完了政务的白居易正觉得穷极无聊之时,刚在长安忙消停了的陈鸿等人来到周至看望他,顺便游玩,玩着玩着就到了马嵬坡,议论起当年明皇贵妃故事,看了老太太之后的老太太出示的贵妃遗物(杨贵妃死后,马嵬坡边老太太捡得几件遗物,靠展览谋生),几人都唏嘘不已。酒助诗兴,想起安史之乱后江山几至倾颓,又想到现在皇上(李诵:嘎嘎~~是我~~~~奸笑三分钟)奋发有为,几个愤青一合计,觉得得把这事写下来警示后人。这时张二公子的故事已经被好事者写成了传奇,流播甚广,给了几人不小启示,当时就推举陈鸿作《长恨歌传》,白居易配合《长恨歌传》作诗。
写出来以后,《长恨歌传》倒是符合要求,但是最擅长写诗的白居易却把《长恨歌》写跑了题——酒喝多了的白居易本来想写杨贵妃死后明皇的哀伤来警示后来君主,不好好干连自己女人都保不住,结果写着写着就想起了元稷陈鸿等人都在长安,而自己却在周至待了一年多,委屈一上心,就想起了初恋情人湘灵,苦恋而为家人相阻,有情人不得终成眷属,白居易伤感之下,后半部分基调就全变了,成了现在听到的这样子: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等白居易酒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周围的人两眼灼灼放光,如痴如醉,陈鸿当时就要把自己的《长恨歌传》给撕掉,直念叨: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回长安后,陈鸿立即跑去找元稹,元稹手舞足蹈之下跑去找王建,王建一拍桌子,《春明外史》就专为《长恨歌》和《长恨歌传》出了号外,出京已久的白居易再次声动朝野,《春明外史》的号外加印十余次,每次都脱销,喜得王建眉开眼笑。从年底到现在,谁要是手里不拿张印有《长恨歌》的《春明外史》,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由此可见,写作文跑题有时候也不是坏事。
谈到这儿,一桌人又是笑声一片。不过这些人不知道最开心的是李诵,拿到《春明外史》后,李诵哈哈大笑道:
第146章()
“虽然迟了点,但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不过李诵光顾着高兴,忘了小白同志还在周至公安局长任上苦哈哈地监修水利道路,搜捕盗贼,加强治安。直到前不久听到幼宁公主哼唱时才想起来,下令将白居易从周至调回来,入翰林院为学士,兼左拾遗,集贤校理如故。当然用的理由不是白居易写了《长恨歌》,而是白居易在周至期间写的一百多首讽喻诗,《秦中吟》之类的,规讽时事。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儿为白居易接风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又转到了最近热火朝天的水利上,白居易指手画脚地给大家比划,描绘周至乃至整个关中的农业前景,其他几人也听得仔细,元稹作为监察御史,马上就要出京到山南巡视督察水利,问得尤其仔细。杨于陵则频频点头,默记于心。王建,孟郊不在官场,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无趣了。
正在热火朝天的几人马上注意到这一点,杨于陵笑道:
“说好今日放假,不谈政事的,岂料又给乐天带走了。”
白居易不好意思地笑笑,举杯敬酒。放下酒杯问张籍道:
“十八兄(张籍排行十八)最近那一首《节妇吟》也是难得佳作,‘含泪还君双明珠,恨不相逢未嫁时’,小弟看其中颇有蕴含,不是别有所指吧?”
一听白居易这么问,张籍就抚掌笑道:
“罚酒,罚酒!”
白居易一愣,王建道:
“乐天当真是行家,只是说好了不谈政事,乐天非要挑头,不罚你罚谁?”
见白居易还是不明白,张籍解释道:
“此诗果然如你所说,是别有所指。乃是淄青李节度李师道知道愚兄任期将满,派人持书信来征我入他幕府。想那淄青,乃是高句丽亡国之余孽,自李纳起三代均割据称雄,跋扈不恭,有不臣之野心,为士人所不耻,我张籍虽然才干平平,却也知道大义所在,不愿意俯身屈就,又不好明言,只好写了这么一首诗给他。”
白居易闻言,道:
“十八兄高义,白某自罚三杯也是痛快的。不过这李师道果真是嚣张狂妄。”
于是自己斟酒饮了三杯。那边裴度笑道:
“乐天你是才回来,不知道。李师道的事迹何止这么多呢?前不久,魏征的玄孙魏稠因为贫困潦倒,将朝廷赐给祖上的老宅典当给了别人,这李师道听说了,就上书朝廷说要用自己的私钱帮魏稠把宅子赎回来,你猜皇上怎么说?皇上说,朕还在呢,江山还是大唐的江山呢,哪里轮得到他李师道到这里来充好人。于是皇上从内库里拿了两千缗出来,将宅子赎回赐还了魏稠,并且下令不得质卖。”
大家都笑道:
“合当如此。”
一群人直到日头偏西才尽兴而返。结帐时,店家知道是白居易在此,只道蓬荜生辉,死活不肯收钱,只要白居易留下墨宝——能让这么多官员光临的酒楼自然也不小,眼光是有的,只要在这雅间贴上在座的任何一人的字,就够他赚多少天的。不过这些文人却是当作文采风流的雅事,白居易接过店家准备的狼毫,却对店家铺在桌上的纸看也不看,直接就在墙上一挥而就: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正是《长恨歌》里的名句。然后顺手把毛笔往大花瓶里一扔,和众人一道出门去了。店家也不生气,如获至宝地吩咐小二等干了把字罩起来。
农田水利建设和开荒运动在大唐的土地上如火如荼的进行,许多人都在等待着看皇帝的笑话,因为虽然冬天雪量偏少,但是春天的雨水却不稀少,有些地方还称得上过分充沛。夏天到了,依然看不到干旱的影子,这一年眼看就要被称为风调雨顺了。不过各强藩原本紧张的神经却稍稍懈怠了下去,兴修水利不是光靠老兵就行的,各地的民夫也被发动了起来,朝廷的支出如黄河之水一样滔滔不绝,这样的朝廷哪里有心思动兵呢?而且小道消息说,皇帝之所以想修水利只是为了害怕再下罪己诏,这在许多强藩都被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强藩都是武人世家,很少有读书的,当然不知道秦国就是在修了郑国渠后具备了一统天下的实力,当兵精粮足的秦国大军东出函谷关直驱韩国时,本来想通过修渠疲惫秦国的韩国悔青了肠子。
水利在修,其他的事情也要做。四月,朝廷开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户部侍郎杨于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任考策官,伊阙尉牛僧孺,陆浑尉皇甫是(加三点水,念石),前进士李宗闵等直陈时政得失,无所避讳,杨于陵、韦贯之将他们列为上第。奉命复策的宰相李吉甫,翰林学士李绛都没有异议。这让李诵着实失望。
穿越之前的李诵就是极其厌恶牛僧孺和李宗闵的,这俩人因为私怨而枉顾大义,自许方正而行事龌龊。因为历史上这一年在策试时他们的策论触怒了宦官成绩被推倒,就将责任推到了宰相李吉甫身上,后来得势后不遗余力地发动针对李吉甫儿子李德裕的牛李党争,凡是李德裕认为对的全部认为错,甚至以已经和吐蕃议和为借口,将川边向李德裕献城投降的吐蕃人遣返吐蕃,致使这些人全部被虐杀,再也没有吐蕃人敢向唐朝投降。一系列作为纯属为了报不知哪里来的私怨,使得李德裕的许多努力都化为流水,直接将唐朝推向了衰败。
本来这次的复策官应当是裴垍,王涯,李诵有些恶作剧的换成了李吉甫,李绛,看一看这几人是否和李吉甫前世对头,让李吉甫一把刷掉,哪里想到李吉甫本身就是激进派,这几人的血气方刚正对胃口,倒是李绛有所保留,让李诵感慨世事无常,不过这样一来,想来牛僧孺、李宗闵不会记恨李吉甫了,但是李诵相信一个人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因而牛僧孺和李宗闵依然被放得远远的,有白居易的例子在前,谅他们也不敢有话说。
二月,和亲回鹘的咸安大长公主薨,三月,回鹘又遣使来报,腾里可汗向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