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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天的下午,柳秋月口袋里装了整整二百块钱,都是十元的大票,腰杆直直地去了夫子庙废旧五金交电商店。用今天的话说,她这是要去“淘宝”了。
柳秋月进去的这个废旧五金交电商店,是由几间高低不齐、阴暗混乱的旧房子串通而成的。墙边立着摇摇欲坠的木头架子,里面塞满各种各样的电器、零件、电线和许多说不出名堂的东西。中间有几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散乱地堆满了各种线电元件和五金配件。所有的东西,都是肮脏、陈旧、残缺不全、落满了灰尘的。
柳秋月在这些架子和桌子之间穿梭着,寻找她想要的东西。
她一直走到一个屋角。她昨天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墙边的架子上放着一台立式的收音机,这是一台亚美牌型五灯收音机,正是她想要的那一种。
抗战时,她随着姨妈一家逃难到武汉。在汉口,她进了军统办的线电训练班。其中有一节课,就是通过收音机学习短波电台的收信机部分。使用的教具,就是这个亚美牌型收音机。她的老师对这台收音机有极高的评价,认为这是中国最顶级的收音机。甚至在世界上,也可以排在前列。老师也对这台收音机做了极其详细的讲解。这一堂课,让柳秋月对这台收音机有了很深的了解和记忆。
即使她今天回忆起来,有关这台收音机的各种功能,也仍然记忆犹新。
这台亚美牌型超外差五灯收音机,是上海线电有限公司于一九三五年开始生产的。但它的内部电路则是由美国公司设计的,使用的电子管是美国r公司专门为这台收音机定制的。
这套电子管在行业内被称为“亚美旁特”。它的本意是美国公司为中国公司生产的“贴牌”产品。这和今天的中国公司为外国公司生产“贴牌”产品刚好相反。但时至今日,“亚美旁特”这四个字,已经成为对这套电子管的赞誉,表明它的质量,确实上乘。
柳秋月看中的,是这台亚美牌收音机的短波频段,以灵敏清晰着称。
但是,柳秋月看见的这台收音机却是坏的,它的价格也只要十五块钱。现在,柳秋月口袋里有了整整二百块钱,她理直气壮地向站在屋角柜台里的老板走过去。
秃顶的胖老板俯身在柜台上,正在看着一份报纸。
柳秋月判断,他大概已经有五十岁了。在他有点浮肿的脸上,最显眼的,就是他大大的眼泡,和他小小的亮晶晶的眼睛。
他已经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姑娘正在向他走过来。他拿下嘴上的烟,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判断她是不是一个真心的买主。
柳秋月走到柜台前,笑着问:“老板,贵姓?”
胖老板向她点点头,说:“免贵,姓涂。有看中什么东西了吗?”
柳秋月回头指了指架子上的收音机,“涂老板,怎么,那个收音机是坏的?”
他向那边看了一眼,说:“是,是坏的。”
柳秋月说:“为什么不修一下。如果是好的,我想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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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 采购()
涂老板撇了一下嘴,“姑娘,这里的东西件件都应该修,可是谁修呢。”
“老板,你有螺丝刀吗?我想打开来看一看,到底什么地方坏了。”
“看样子,你很懂这个了。”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把螺丝刀,“我说姑娘,你要是能把它修好了,我就便宜卖给你。”
柳秋月抓起螺丝刀,说:“涂老板,我先看一下吧。”
柳秋月拿着螺丝刀回到架子旁,把那台立式的“亚美”收音机搬下来,然后打开收音机的后板。她立刻就看出来了,是其中的一只电子管烧坏了。这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这个管子极其稀少,又极其珍贵,很难找到。
她只好离开这台收音机,把螺丝刀还给涂老板。看到胖老板询问的眼神,她说:“没有办法了,是管子坏了。除非有管子,否则,没有办法。”
胖老板笑嘻嘻地看着她,“姑娘,那个架子上还有别的收音机呢,干吗不挑一台?能听见响儿不就行了吗?”
柳秋月摇摇头,“不,我只想要这种收音机。”
她离开了胖老板,继续在商店里转着,想寻找其他她需要的东西。'
她意外地在墙角的一堆破烂里看见一个眼熟的东西。那是用一根细细的空心管子弯成的圆形,它很像一个精致的篮球筐。她认出来了,这是线电测向机上的环形天线。这是她目前最最需要的一个东西。
她把这个环形天线从一堆破烂中翻出来。她略略地有一点失望。天线的底座和刻度盘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环形天线。但这不是问题,她可以想办法解决。
她又从一个货架上找到一副落满灰尘的旧耳机。在家里收听嘀嘀响的线电信号,邻居家也可能听到。因此,一副耳机是必须的。
柳秋月继续在货架和桌子之间穿行,寻找她需要的东西。这时,奇迹出现了,她恍然看见一个十分眼熟的东西。
这个时候,柳秋月刚刚从一大片装满各种线电元件的盒子里,挑出一大堆她可能需要的元件,有电解电容、电阻、指示灯、双向开关等等。之后,她又找到了电烙铁、焊锡和焊油。再有,就是尖嘴钳、从大到小的螺丝刀。她还找到一大盘电线,是实心线。她要在房顶上拉天线,这是最好的。
当她抱着这一堆东西转过身来的时候,她觉得目光掠过的地方有些异样。她定住眼神细看,就在一个装满破烂的木箱子里看见一个十分眼熟的东西。
她走过去细看了一眼,那是一只乌黑肮脏的电子管。她屏住呼吸,慢慢把它拿起来,用手擦去上面的灰尘。老天,这正是一支的电子管,管脚的铁壳上还刻着u。。。的字样。她对着光,仔细看着灯管里的格栅。她有一种预感,这应该是一只好管子。
柳秋月抱着这些东西走到柜台旁。她先向老板借了电表,测了一下宝贝似的电子管,果然是一只好的。她对老板说,“涂老板,这些东西我全要了,你算账吧。”
秃顶胖老板把柜台上的这些东西看了一遍,小小的眼睛隐约露出一点阴沉和好奇,默默地打量面前的这个姑娘。他嘴角上叼着一支烟卷,烟雾缓缓地飘起。
他先拿起那个电子管,向柳秋月晃了晃,狡黠地说:“姑娘,我先告诉你,这个管子五十块钱。”
柳秋月立刻瞪起了眼睛,她拍着身边的收音机说:“涂老板,你不厚道。你说过,这台收音机十五块钱,我要是修好了,你可以便宜卖给我,但这个管子你却要五十块钱,你是不是故意欺负我吧?”
老板露出奸笑,“那个收音机我确实可以便宜卖给你,但这个管子太珍贵了,得单算。姑娘,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内行,很懂的。我倒真不好说,姑娘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搞线电的吧?我告诉你,这个管子就是这个价钱。”
柳秋月冷静地盯着他,心里已经警惕起来。放在眼前的这些东西,单独放,毫意义。但放在一起,就变得敏感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线电台。这个老板也许真的看出她的用意。
她想,这家店她再也不会来了,决不能再来。她必须尽快结账离开。
她冷静地说:“好吧,老板,就按你说的吧。你给我结账吧。”'
涂老板没有再说话。他一边清点柜台上的东西,一边拨着算盘。偶尔的,他会抬起头,注意地看一眼柳秋月。
最后,他说:“姑娘,所有的东西,一共是一百二十块钱。”
柳秋月声地付了钱,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放进她带来的帆布包里,然后抱着那台亚美牌收音机离开了。
她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胖胖的涂老板正眯着他的小眼睛盯着她。
门外的阳光很刺眼,周围噪杂的人声让她心里不安。她感觉后背上正有冷汗慢慢地流下来。到了这时,这个涂老板给她留下异常的感觉。
她叫了一辆三轮车,匆忙坐上去。但她不敢立刻回家,而是让三轮车走僻静的小巷。她小心地观察身后,确认没有人跟踪,这才回到家里。
晚上吃完了晚饭,柳秋月就在她小小的房间里摆出全套的线电修理厂的架式,要改造她的收音机。她还给左少卿和傅怀真分配了任务。
左少卿负责在房顶上架设天线,要求是隐蔽、足够长,然后从口引进来。
傅怀真的任务是给那个环形测向天线做一个底座。底座要用两块圆形的三合板做成。要求是环形天线要安装得很垂直,很稳定,圆盘上还要画上精确的刻度。
柳秋月笑着对他们说:“夜里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完成。”
左少卿看着她,“秋月,为什么这么急?”
柳秋月解释说:“姐,军统和保密局的传统,线电通讯主要是在两个时段,一个是夜里十二点整,另一个是凌晨五点钟。姐,我想先听一听夜里十二点这个时段,一直听到凌晨五点。要不然,我们就要再延后一天。”
左少卿点点头,心里很赞同她的话,抓紧时间总是最好的办法。她什么也没有说,把实心电线挂在腰上,灵巧如猫地从户里爬到房顶上。傅怀真则开始用锯子和锉刀,制作测向天线的底座。
所有人都明白,今天晚上是一个关键。
有一件事,是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就是夫子庙废旧五金交电商店的涂老板,此时并没有下班。
此时,废旧五金商店的门都已经关好,大部分的灯都已经关上了。整个商店里黑暗而耍缤沟匾话恪M坷习褰枳沤鍪5募刚档疲谏痰昀镅彩幼牛糙刑拧K沼谌啡希痰昀镏挥兴桓鋈肆恕�
他最后走到商店里的一角。这里的光线更加黑暗,他几乎是凭感觉摸着走到这里。他完全凭借记忆向前伸出手,先是摸到货架上的一个已经完全锈蚀的铸铁阀门。这是一个绝不会有人注意,更不会有人要的废品。他的手顺着锈蚀的阀门向后摸过去,终于在阀门的下面摸到一个小小的火柴盒。他拿起这个火柴盒,直接放进口袋里,就离开了。
涂老板在黑暗中走到另一边的一扇小门前,用钥匙打开门,声地走进去。他关好门之后才打开电灯。
这个小房间非常狭小,小到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桌子上放着一台发报机。他从口袋里取出小火柴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卷,展开来,是一封已经加过密的电文。电文是用细细的铅笔手工写成的,每一个数字都写得流利而清晰。他知道,写这封电文的人,一定受过严格的密码训练。
涂老板在桌前坐上,戴上耳机,打开电台。他等了一分钟,让电台预热。之后,他手执电键,轻快而迅捷地发报。内行人一听就知道,这是高速发报。
涂老板叫涂和祥。原保密局江苏站的电讯室主任。一九四九年初,他奉命潜伏在南京,以这家商店的老板为掩护。
他从来就没有完全弄清楚,他的具体任务究竟是什么。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在那个锈蚀的旧阀门的后面放一个火柴盒,里面是他要发送的电文。电文是加过密的,他也法知道他发送的是什么内容。
他曾经连续几天观察那个放着旧阀门的角落,但从未发现有什么人会到那个角落里去。但到了一定时间,那里就会有一个小火柴盒。
小火柴盒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隔一个星期,有时却会隔一两个月。
他是个老军统,经验丰富,嗅觉敏感。他相信,一定有人在暗处时时盯着他。这种监视给他的感觉有一点复杂。似乎并不是担心他叛变,而仅仅是担心他出事。他相信,这种监视不是为了他的安全,而是为了给他送电文的那个人的安全。
两分钟后,涂老板的电文已经发送完毕。他关闭电台,并用火柴烧掉电文。至此,他今晚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可以轻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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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一、 信号()
这时,涂老板就想起今天下午,在他的五金商店里购买“亚美”牌收音机的那个姑娘。那姑娘很漂亮,让他有一点跃跃欲试的冲动。
老实说,这位涂老板也是一个色鬼,而且是一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的色鬼。至少,左少卿的灾难就和这个老色鬼有一些关系。慢慢看吧。
涂老板想到的另一点是,那个姑娘肯定是一个内行。她挑选的商品里有耳机,有环形天线,有各种线电配件和元件,还有各种维修工具。他相信,这姑娘绝不会为了回家装配一台矿石收音机,就买这么一大堆东西的。她买的这些东西,几乎可以装配一部电台了。
涂老板判断,她不是一个线电爱好者,也不会是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