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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她无关。”慕容岚皱了皱眉头,说道,“凝卿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护庄家。”
“保护?保护就是这样保护的吗!她到底保护了什么?!她贵为皇后,最后以皇后之礼安葬。可是我们呢?我们呢!我父亲、母亲,他们算什么?!”
慕容岚这个时候,反而冷静得没有丝毫的情绪,他淡淡说道:“不管如何,都不是凝卿的错。”
他站起身,将手伸向了庄若翎,说道:“若翎,你先起来。”
“啪”,庄若翎拍开了他的手,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若翎。”慕容岚似是不解她的举措,再度伸出手。
“她没错!她永远不会有错!不管她轻飘飘的一个决定怎么决定了我的人生,有错的那个,无理取闹的那个,永远是我!”
“永远是庄凝卿,永远是庄凝卿。”庄若翎推开了他的手,抬起眼眸,眸光含泪,“为什么永远是庄凝卿。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为什么她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她死了,你却因为她一生潦倒!”
相比较于若翎的激动,慕容岚平静得毫无波澜,他静静地等着她发泄完,而后,淡淡地说道:“因为她是庄凝卿。”
☆、第九十五章 七月的杀意
这一句话,让若翎猛然呆愣在地。
她愣愣地望了他许久,忽而嘴角轻轻扬起一丝忧伤的笑意,喃喃地念着:“因为她是庄凝卿。”
我的心微微有些震颤。
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太多太多。
庄凝卿早生她数年,比她早一步遇到慕容岚。
庄凝卿倾国倾城,才情可倾天下。
庄凝卿一片痴情,为那帝王所骗。
庄凝卿让人敬,让人怜,让人爱,也会让人恨。
但她就是庄凝卿,她贵为相国千金,骨子里的高贵,让她永远不会为自己辩解半句话,不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这就是庄凝卿,无论若翎是她的姐妹,亦或者疏影有着和她相似的面容,在徐公子和慕容公子的心目中,庄凝卿是独一无二的佳人。
“能得到慕容公子的爱慕,庄凝卿何其幸运。”疏影低声说着,嘴角缓缓勾勒出了薄薄凉凉的笑意,她眸光闪烁,远远地眺望着远方。
我知道,她又一次,想起了小公子。
…那夜,庄若翎固执地独自一人离开了岳州。
慕容岚没有送她,而是独自一人仰望着星夜。
他消瘦的身影在夜色中,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我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如果不是庄若翎自己说出口,也许我是不会猜到,慕容岚在庄家最困顿的时候毅然伸出了手。
这些年,慕容岚是庄若翎的天空,是她的世界。而慕容岚,拥有的也只有那个依赖着他的庄若翎。
慕容岚和庄若翎,相依相生。
我不信,他真的愿意让庄若翎回到那个曾经埋葬了他最爱慕的女子的深宫别院。
我半垂下眼帘,眸光淡淡。
也许他此时就是希望什么人都不要打扰,也不要惊扰任何人。
“诩儿姑娘。”他没有转身,却唤出了我的名字,让我本来打算离开的脚步顿住。
我缓缓转身,凝视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慕容公子。”
“多谢你几番对若翎手下留情。”他淡淡地说着。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慕容公子客气了。”
不是我对她手下留情,而是小公子不愿伤害她。
但其中的细枝末节,我知道,他不需要知道。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我的手指轻颤,同样的话语,徐公子说过。
“不,不是故人,”他顿了顿,似乎想了想,微微一笑,“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那人,可是倾颜公主?”我柔声问道,缓缓走到了他的身侧,同他一起,看漫天的星辰。
“是。”他转过头,对我笑了笑,说道,“你们的气质神韵,像极了。”
我知道他骨子里的书生气质,让他反而看透许多表象,他有着最通透的文人的心,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他回忆着那个女子,回忆着那个同庄凝卿一样只能活在他们记忆中的绝代佳人。
…那年,定远侯因为组织了十万士兵而被封,并有了自己的封地——歧州。
依照惯例,新官上任,必先面见地方的不同官员,为了彰显歧州的地杰人灵及其富饶,小官们特意安排了几个农民给定远侯送礼。
定远侯眸光淡淡地扫过了一堆做工精巧细致的小玩意,神情漠然,挥手示意他们将这些物品拿下去。
忽而,清明含笑的柔美声音响起:“等等。”
一双纤细的手从垂着的帘幕中伸出,手腕皓白如霜雪,如同有珠光流转于她的指尖,霎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众人的瞩目中,她从容不迫地捡起了盘子中呈放着的一卷文书。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龋АR恢沼诤眩”撕辏郁谩6掌渫冂谖涔ΑQ运狡湄q,献豣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
她轻柔舒缓的嗓音,优雅动听。然而她唇畔轻柔的笑意,多了些若有所思,她静静抬眸,与定远侯对视了一眼。
她读着《七月》,隐约间已经懂得前来送礼的农民们并非心甘情愿。
却不料,读到“称彼兕觥,万寿无疆”之时,杀意顿起,那位被生活逼得几乎走投无路的男子杀向了座上的公子。“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哪懂百姓生活的险恶!”
定远侯轻而易举地就挡下了那人的刀,那位在帘子后面的白衣女子,自始至终,没有抬一下眼眸。她纤细的手指抚摸过用斑驳的血迹写成的文书,嘴角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
经过查明,那个男子的确不是刺客,而是单纯的农民。
就在这一日,公子慕容岚登门拜访。
他本来可以替那位农夫求情的,但他言语间已经斥责起他们,他神情激愤,磊落而健朗。他身上有着士大夫的忧国忧民的情怀,和直言进谏的傲骨,他不畏权贵。当时,他并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有倾颜公主。
☆、第九十六章 心怀的天下
他以为会勃然大怒的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定远侯的右手轻叩着椅子的把手,银色的面具遮住他的脸,却遮不住他与众不同的高贵与俊雅。
那时,慕容岚就猛然间意识到,眼前的定远侯,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
忽闻那柔美的嗓音宛若天籁响起:“既然如此,慕容公子可有兴趣留下?”
他惊讶地看向了帘子后面,方才意识到那里有个白衣女子款款站立,骨骼秀美,墨色长发随风飘扬。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已经是绝代风华,皎洁高贵,飘然出尘。
她轻轻柔柔地笑着,说道:“为了放过千千万万的百姓。”
慕容岚的心微微一震,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始知,何谓心怀天下。
…“我答应过她,在她死去的三年后,代她写一封信。”慕容岚语意淡淡,嘴角轻扬,有些惆怅,“自从1年前得知公主逝世,她的话语就不时地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一愣。
慕容岚,过目不忘,这大概,就是倾颜公主会将话语托付给他的原因。
“我慕容岚不愿违背誓言,不愿辜负任何一个人,更不愿,辜负倾颜公主。”
他言之凿凿,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选择相信他。
“我却唯恐,自己来不及。”他的语意飘渺清淡,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来不及我的眸光微闪,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我心下悲凉,问道:“可是旧疾?”
他略感惊异地望向我,轻轻笑了起来:“姑娘果然与公主相像。”
他的目光飘渺悠远,缓缓说道:“这不是旧疾,而是自我出生的那刻起就有的病。我与凝卿的病,实属相似。只是我家境贫寒,无力救治,等到我高中状元,为时已晚。这便是为何,我怜惜凝卿。”
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凝卿前往定远侯阵营时,我陪在她的身侧,只是遵从君命在万不得已时出面。却没想到,她让我也叹为观止。”他说到凝卿时,眼底的光芒璀璨如玉,薄薄的笑意温暖如水。
我却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庄凝卿深入敌营时,徐洛飒竟派遣了当时最看重的臣子,慕容岚。
“我,无力逆转庄家的衰弱。”
“盛极必衰,公子饱读诗书,应当是知道的。”我淡淡地说着,果然看见他轻笑一声,似是自嘲。
“是,我知道。”他缓缓地说着,轻轻地笑着,难以掩饰嘴角笑意的苦涩,“我只是不想看着凝卿无故受罪。她本不该,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半敛水眸,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你拒绝庄若翎,也是因为这个病症?”我问道,一边凝视着他,所要的,大概只是一个我知道的答案。
他的身子微颤。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也让我更觉悲凉。
庄若翎为爱愤然入宫,却不知道,她所爱慕的慕容公子,只是无力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倾颜公主的话,是什么?”我猜测他是想托付给我,便问道。
他笑着摇摇头,缓缓地说道:“还不到时候。”
他眸光微淡,继续说道:“她知道我活不过三年,她只是想托付给我,若我活着,就让这些话语交托给那个人。若我死了,就让它成为永久的秘密。”
我微怔。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隐隐的不安,为了收到那封信的人。
“那个人,是谁?”不觉间,我已经问出口。
是墨痕,还是谁?
她最后想要把自己的话语,留给谁?
慕容公子缓缓地摇头,说道:“这也是秘密。”
我的嘴角忽而缓缓勾勒出薄薄的清冷笑意,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面容,说道:“那就是,你有话要托付给我。”
他定定地望着我,说道:“是。”
他向我作揖,我静静地望着他,眸底染上薄薄的悲伤。
“我信诩儿姑娘,就如同信倾颜公主。”他微微一笑,面色苍白,“望姑娘答应我”
“若你死了,我就告诉若翎你游山玩水,再不愿见她。”
他浑身微颤,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深深作揖:“如此,多谢诩儿姑娘了。”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身的傲骨独自承担了数年的秘密,看他瘦弱的身子再也无力负担两个王朝两个绝代佳人临终的托付,就这样,一步步走向了既定的死亡,还不愿,让爱他的那个女子有一丝的心伤。
慕容公子,倾颜公主当时,是否早就知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亦如她初见你时的模样,不负天下,亦不负任何人。
那日,慕容岚缓缓作揖,傲然说道:“恕在下不与逆臣贼子同流合污。”然后,拂袖离开。
那两个人,只是静静地任凭他离去。
…“公子慕容岚。”
倾颜公主若有所思地念出这样的名字,流光溢彩的水眸清浅。
“将这样的人才,留给你的哥哥。阿玄,你觉得这样好吗?”她的指尖抚摸过杯盏,白瓷独特的冷意,给她的手指带来彻骨的寒意。几缕发丝随风飞舞,拂过她精美的面容。
徐洛玄执着扇子静坐在她的面前,嘴角噙着如沐春风的微笑,眼神却幽深得几乎不见底:“就算我说不好,你也不会听我的。”
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微抬起眼,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阿玄,你知道的,我不会以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但你会拿你自己的。”徐洛玄定定地望着她,手指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