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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红强笑一下:“香姐姐今儿来得早,没去伺候夫人么?”论出身,香苹不过是个贱妾,她却是良妾,可是香苹却处处以姐姐自居,孟玉楼也默许了。
“咳,前些日子是侯爷生辰,夫人赏我脸面,才让我去伺候着做点儿杂事,如今侯爷生辰也过了,咱们做婢妾的,还是来伺候少奶奶才是本分呢。”香苹眼珠子一转,又上下打量着沈宜织,“怎么沈妹妹看着气色不太好呢,是大少爷这几日总没去妹妹房里的缘故么?”
沈宜织微微一笑:“难怪姐姐气色这般好,想是少爷宿在姐姐房里了?”
香苹哼了一声:“少爷这些日子忙着呢,我可不敢去打扰。”她虽是侯夫人赏下来的,但却不怎么得郁清和的眼,一个月里宿在她房里也就是一两天。虽然侯夫人抬举她,但说到少爷这边,可就是戳着痛脚了。
红绫在一边笑起来:“沈姨娘想是不知道,少爷在谁房里宿,也都是有个日子的,昨儿不是香姨娘的日子呢。”
沈宜织瞟了她一眼。红绫这话一刺就刺了两个人,既说了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又讽刺了香姨娘不得宠,这个红绫,真像红绢说的,不大安分。倒是一边儿的灵芝,安静得像个透明人一样。
今天孟玉楼没有让姨娘们多等,一会儿就叫进去请安了。韩姨娘不在,也就只有沈氏姐妹还可以有个座位了。可是孟玉楼显然并没打算叫丫鬟给她们看座,只低着头喝燕窝粥,等众人站了一会儿,就示意瑞草撵人了。
沈宜织转身出去,沈宜红却磨磨蹭蹭留在了最后,等众人都走了,又回过身来。孟玉楼看她这副样儿,不由得扬了扬眉:“这是怎么了?”
沈宜红拿出袖子里的小包:“妾给少奶奶做了样针线,只是妾女红不好,若做得不入眼,奶奶可别笑话。”
说实在的,孟玉楼虽然当了这些年的大少奶奶,姨娘通房们孝敬针线倒还是头一回。韩姨娘自恃身份,且平素里只爱与大少爷诗书唱和之类,针线是不屑做的。香苹倒是会做,可孝敬的却是侯夫人。灵芝从来不出头儿,自然也不会领着头给少奶奶做针线,红绫更不必说,针线倒是精致的,却是只给郁清和做。孟玉楼是当家奶奶,自然也不会因为针线这样的琐事跟通房丫鬟闹,所以也就由她去了。故而,沈宜红这一件儿针线,倒是独一份儿。
瑞草连忙接了,呈到孟玉楼眼前。孟玉楼瞥眼看过去,却是一方大红色绸子的肚兜儿。这般私密的贴身内衣,她只穿自己身边大丫鬟做的,只是那肚兜上却绣着九个小孩子,或坐或跳,或哭或笑,针线虽则平常,却是好意头,不由得微微扯了扯唇角:“倒费了你的心。”
“妾的本分就是侍候少奶奶,只要奶奶看得入眼,就是妾的福分了。”沈宜红自知针线平平,听孟玉楼语气中并无不喜,不由得喜出望外。
孟玉楼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淡淡道:“我累了。瑞草,把那匹海棠红的料子送到小沈姨娘院子里去。”
沈宜红忙屈膝谢过,跟着瑞草走了。孟玉楼将那肚兜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递给兰草:“收起来罢。”
兰草接了,笑道:“小沈姨娘这针线倒也还平细,只是奶奶是素来不要内衣经外人之手的,这是——”
“谁说我要穿了?”孟玉楼抬抬眼睛,“我穿的东西自然只能经你们的手。只是这上头九子图是个好意头,留着罢。”
“这也是,小沈姨娘倒是个有心的,比沈姨娘安分得多。”
“她安分?”孟玉楼冷笑起来,“她若安分,少爷没看上她,她是如何进侯府的?我真想不通,姨母当时为何不就叫她嫁了那花匠!只要给韩家些好处,难道沈家还敢对外宣扬不成?不过是商户人家罢了!如今,倒弄进来两个……”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奶奶快别难受,回头又头疼了。”兰草连忙拿了帕子给孟玉楼。她是孟玉楼身边打小就服侍的,比之侯夫人赏的瑞草更贴心,“其实依奴婢看,小沈姨娘虽不安分,却不是个聪明的,奶奶倒可用一用她。”
“这话怎么说?”
兰草冷笑道:“她如今显是看韩姨娘失了宠,没了靠山了。奴婢打听过了,她和沈姨娘在娘家的时候就不和睦,如今也是指靠不上了,想来想去,这是要投靠奶奶了。”
孟玉楼脸上不由得露出厌恶的神情:“投靠我?”
“可不是。”兰草看看瑞草还没回来,压低了声音,“奶奶,奴婢说句大胆的话,这些年奶奶都没怀过身子,可要——早做打算了。”
一说到生孩子,孟玉楼就不觉的悲从中来:“不是我不想生,只是——”凡请来的郎中都说她宫寒,虽不是大病,却不好怀孕,这调理了也三四年了,只是不见好。
“不是奴婢说丧气的话,奶奶今年也二十四了,若这两年再不生,只怕就……”兰草也心疼自己主子,只是有些话不能不说,“若是有别人生了,奶奶留子去母,自小儿养在自己膝下,那也跟奶奶生的没两样。”
“你是说——”孟玉楼微微一惊,“让小沈姨娘生,然后……”
“奴婢知道奶奶心善。”兰草忍不住的叹气,“就是太心善了,才被人欺到头上来。奶奶也莫要总是信着夫人,夫人虽是奶奶的姨母,可是二少爷还是她的亲儿子呢,外甥女儿和儿子,哪个更亲?”
孟玉楼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在这侯府里,除了姨母也再没有一个亲人。少爷对我虽还好,可是也不甚亲近。我娘家又——不靠着姨母,下头这些人更不伏了。”
“奴婢并不是叫奶奶跟夫人不亲近,奴婢的意思是说,有些事奶奶得自己拿主意,若是总听夫人的,万一奶奶生不出,倒叫二少奶奶那边先弄出个孩子来,可就晚了!”
☆、第六十八章
沈宜织倒是看见沈宜红有意留在了嘉禧居里,出了正院就对怡兰吩咐了一句:“看看妹妹做什么呢?”自己带着宝兰就往卉院走。
“姨娘看,那不是秋晴吗?”宝兰忽然小声说了一句,沈宜织抬头一看,果然是秋晴,穿得倒是整整齐齐,做通房丫鬟的打扮,只是脸颊上还有淡淡的红印子,显然是前些日子受的掌掴尚未褪净呢。
秋晴也看见了沈宜织主仆,脸上挤出个笑容,屈膝行礼:“沈姨娘。”
“秋晴姑娘这是去哪里?”沈宜织对她微笑点了个头,心里却没多大好感。一看见秋晴,她就想起王玉婷脸上脖子上的红斑红疹,心里就有点发毛。虽然那不致命,但如果王玉婷抓烂了留下疤,她也就算完了。连脸都毁了的话,她连利用价值都没有,在王家只会过得更艰难。
自打到了别庄上,王玉婷固然是在想方设法地争宠,但她至少还没有想到要害人。可是秋晴——即使她没有下毒药,即使她自己也有难处,沈宜织仍旧觉得厌恶。
“二少奶奶娘家来人,送了些新鲜果脯,二少奶奶让我给大少奶奶送过来。”秋晴低着头。按说她已经是通房了,用不着再像普通丫鬟一样当差,可是二少奶奶偏偏就要使唤她,就是要让她去到处走动,让大家都看见她脸上残留着的指痕,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被二少奶奶掌了嘴!
这一路上走过来,秋晴已经遇到了不少丫鬟婆子,她只觉得众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暗中嘲笑,笑她自以为飞上了枝头,其实还是一只麻雀。她的脸上热辣辣的,似乎又像被刚刚掌嘴那时一样,所以她每走一步就对自己发誓,将来总有一天,她一定要别人都不敢再笑话她!
“哦,那你就去吧。”沈宜织不想跟她多说话,转身走了。宝兰小声道:“她脸上的印子还没下去呢,怎么就出来了?”
“没听她说是二少奶奶让她来的吗?”沈宜织真有点鄙视郁二少爷了,既然喜欢,你好歹到手之后也照顾照顾,结果还不是看着秋晴被掴耳光……
主仆两个回到卉院,怡兰也赶回来了:“小沈姨娘得了少奶奶赏的一匹海棠红的料子,似乎是孝敬了少奶奶些针线。之前听说她差屋子里的小莲藕去针线房要过零碎绸子和花线呢。”
“哦,好,辛苦你了,没什么事就去歇着吧。”
怡兰却不走,转了转眼珠:“姨娘,这些日子,少爷可是都没过来……”
“少爷这些日子忙。”
怡兰凑过来点:“姨娘可不能掉以轻心呢。姨娘刚进府,正是要少爷宠爱才能站稳脚跟的时候,若是少爷总不来,可就……”
沈宜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依你说,我该怎么办?”
怡兰自告奋勇:“要么奴婢今儿晚上替姨娘去二门看着,把少爷请过来?”
沈宜织真想大笑几声。郁大少爷的行情真是好啊,好像人人都盯着的一块大肥肉,大家都想咬一口呢。
“府里的规矩许这样儿吗?”
怡兰有几分尴尬:“这——奴婢也是替姨娘着想……”
“着想到怂着我去触犯侯府的家规?”沈宜织歪头看着她,“你可是夫人送过来的,出了这事,你是打我的脸呢,还是打夫人的脸呢?”
怡兰吓了一跳。她只是看着沈宜织不声不响的,除非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才反击一下,大约是个好脾气的。且出身商户人家的姨娘,有什么见识,又是初进侯府这样的地方,必然是茫无头绪,还不得事事都问自己?只要自己将她哄住了,少不得借着她也多跟少爷亲近亲近。
万想不到这沈姨娘竟然不怎么好糊弄。本想着自己一个丫鬟,即使去二门拦人被知道了,也可以说是沈姨娘使唤的;岂知这沈姨娘张口就是侯府的家规,接着又说到侯夫人的脸面——府里谁不知道,侯夫人因是继室,平时最重脸面,生怕被人看轻了去。自己这若是丢了沈姨娘的脸事小,若丢了侯夫人的脸,那麻烦就大了。
“都是奴婢糊涂。”怡兰低了头,心里却有几分不甘。
沈宜织仍旧看着她。嘴里请罪,却连跪都不跪一下,想着骗自己不成就糊弄过去?哪儿这么容易呢!要是连自己屋子里的大丫鬟都管不住,她这个受宠的姨娘还怎么当呢?分明要变成受气的姨娘了。
“大约你是觉得我说不得你。这样,你本是侯夫人赏下来的,我不过是个姨娘,确实也是说不得的,就送你回夫人处领罚吧。”侯夫人送她过来就是来当眼线的,如果有可能,还是把这眼线送回去吧。
怡兰心里有几分忐忑,但想想自己是侯夫人送过来的,即使送回去想也没什么,顿时胆又壮了:“是,奴婢这就回夫人处去请罪。”
沈宜织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外头郁清和的声音道:“谁要请罪?”一掀帘子进来了。
“少爷来了。”沈宜织赶紧起身,摆出尽职尽责的姨娘模样,请他坐下,替他倒茶,“是怡兰,她是夫人送来的,违了规矩妾也不好处置,所以想送她回夫人处领罪去。”
“是吗?她犯了什么错?”郁清和端起茶杯喝了撇了撇茶叶,扫了怡兰一眼。
“奴婢不该看着姨娘思念少爷,就,就想着去二门处望望少爷……”怡兰被他这一眼扫得心里咯噔一跳。谁不知道,少爷跟侯夫人的关系并不好。本来么,继子和继母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亲如母子的,何况还有个二少爷呢?再说,沈姨娘不敢随便处置侯夫人的人,大少爷却是不必顾忌的。
“你在府里几年了?”郁清和并不理睬怡兰的辩解,只是开口问道。
“八,八年了……”
“八年了连府里的规矩都不懂?二门是你随便去的地方吗?”郁清和声音不高,却听得怡兰心里发凉。
“奴婢是看着姨娘……”
“叫你来卉院当差,是让你来看着姨娘的?”郁清和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在夫人那里连规矩都没学会?还是说,是姨娘叫你去二门的?”
“是,是奴婢自作主张……”怡兰扑通一下子跪倒,“奴婢该死。”
“死倒不必。”郁清和稍稍抬高声音,“红绢,叫人送去打二十板子,叫当差的人都看着点,谁再敢怂着主子不守府里的规矩,这就是榜样!”
☆、第六十九章
怡兰连哭带叫地被红绢叫两个婆子拖出去了。也没人堵上她的嘴,就让她这么一路哭喊着,走出老远了沈宜织还能听见,估计今天半个侯府都要被她惊动了。
沈宜织叹了口气:“只怕夫人要恨死我了。”怡兰是她送来的,之前在侯夫人身边还是得脸的大丫鬟,现在却被公开打板子,等于把侯夫人的脸都踩了一脚。
郁清和斜睨了她一眼:“后悔了?”
“那哪能呢。”沈宜织赶紧收拾出笑脸来。开玩笑,合同都订下了,半途想违约是要付违约金的。
“这些人我早就想收拾了,只是没什么机会。如今你来了,机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