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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个说了没几句话,红绢就进来了:“世子爷,承恩侯府有客到,是承恩侯和齐家二爷,带着两位夫人。”
承恩侯府,就是太后和齐妃的娘家。如今的承恩侯是太后的外甥,今年三十五六岁,在兵部任左侍郎,正三品的大员,算得上年纪轻轻就身登高位了。他的二弟官阶比他差些,却是在五城兵马司管着兵的。
老承恩侯从前是户部尚书,前些年退下去的时候趁机把两个儿子举了上来。加上齐家叔伯兄弟里还有几个在外为官的,齐家算得上羽翼丰满。更不必说老承恩侯还有好些个门生故交,以及趋炎附势自己贴上去的,说个“齐半朝”也不为过了。
虽然承恩侯与平北侯都是侯爵,但从辈份上来说,郁清和才是跟承恩侯平辈之人,自然要由他出面接待,平北侯只要露个脸寒喧几句就够了。既然男人是由郁清和出面,女眷自然要归沈宜织这个世子夫人接待了。
来传信的怡兰眼里含着几分幸灾乐祸:“夫人说,她有些劳累不能招呼承恩侯夫人了,两位奶奶又都在后山赏花,只好由少夫人出面了。”
沈宜织知道怡兰乐的是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一介商户女,到了承恩侯夫人面前只怕连话都说不利索,要等着狠狠看自己一个笑话呢吧!不过真可惜了,不就是说个客套话么?别说眼前是侯夫人,就是皇后太后她也说过话的,承恩侯夫人再厉害,总不能把她拖出去砍了不是?再说了,她的亲事还是太后赐婚的,承恩侯夫人是太后的侄媳妇,难道会把她弄得很难堪来打太后的脸?傻子才会这么做吧!
宝兰有些着急:“早知道该戴那支赤金红宝的双凤钗出来才是。”因为今日出门游玩,沈宜织的衣饰都以简单轻便为主,并没戴什么极贵重能压住场面的珠宝,若是让承恩侯夫人轻视了可怎么办!
“呆丫头。”沈宜织不以为意,“谁穿着品级大妆出门来游玩啊?何况这里是别庄,穿得随便点是应该的。”就是承恩侯夫人,也断不会穿得金碧辉煌的跑到别庄上来拜访。
郁清和在一边更衣,闻言一笑:“少夫人说的是,傻丫头不必担心。”整了整衣摆,自己却又不大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承恩侯夫人倒还庄重,但他家二夫人有些刁钻,若是说话有不好听的地方,你只管端茶送客就是了。虽不好跟他们撕破脸皮,但你也不必太过委曲求全。”
沈宜织眯起眼睛一笑:“多谢世子爷替我撑腰。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撕破脸皮那是不成的,如今齐家还是颇有势力,郁清和虽然已经算是太子的亲信了,但毕竟爵位还没在身上,如今不过是六品的小官罢了。不过有太后这尊大佛在,沈宜织倒也不怕。
端详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藕合色衫子越发显得肌肤白皙,淡金色织锦裙子上织满了暗色的西番莲,配着衫子角上绣的几只蝴蝶正是合适;头上戴一支俏色玉簪,簪身洁白雕成莲藕形状,簪头上一块碧绿雕成卷着嫩角的荷叶,最上头还有一只小小的蜻蜓,不算贵重却显着精巧;耳朵上垂两串粉红的珊瑚珠子,走动之间微微摇晃。
沈宜织还是挺满意的。人年轻漂亮身条儿好,那真是穿什么都好看。穿越这一趟,沈宜织最满意的就是多了一身好皮囊,女人谁不想漂亮啊?漂亮也是一种资本咧!
“走,去前面见见承恩侯夫人和齐二夫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别庄的客厅名为苹堂,沈宜织估摸着大约又是从“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里取出来的。不过跟这个名字颇为合拍,苹堂建得很有风致,到处都是碧绿的藤萝芳草,这样的春日里开着细小的碎花,与其说是个招待宾客的客厅,不如说是个休憩的山房。
沈宜织走进去的时候,承恩侯夫人和齐二夫人已经坐定了。沈宜织含笑行礼:“不知两位夫人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得很。”
承恩侯夫人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肌肤白腻面色红润,且生得十分端庄,静坐在那里倒真像尊观音像一般。她身边的齐二夫人才二十七八,模样也长得不错,却没有嫂子的那份沉静,眉眼之间都带着几分尖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沈宜织说了这话,承恩侯夫人微微欠了欠身:“贸然登门,少夫人不嫌我们莽撞也就是了。”旁边的齐二夫人也跟着欠了欠身。
沈宜织就不由得瞥了齐二夫人一眼。从身份上来说,承恩侯夫人对沈宜织的行礼欠欠身还说得过去,毕竟她已经是侯夫人,沈宜织却只是个世子夫人。但齐二夫人身上只不过有丈夫的五品诰命,虽然郁清和论官位只是六品,但如无意外他将来是要承爵的,齐二夫人这样的做法就未免有些托大了,可见这趟前来,承恩侯府也并不是有意要来结好的。
沈宜织笑微微坐了:“哪里,承恩侯夫人登门,自然是蓬荜生辉,只是此地是别庄,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夫人见谅。”跟承恩侯夫人客气了几句,却全然不提齐二夫人,“夫人今日也是出来踏青?怎不见府上的女公子同行?”承恩侯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嫁了,小女儿十四岁,尚待字闺中,在京城里颇有几分才名,若不是年纪小,没准就被选到宫里去了。当然,承恩侯家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太子,那就另说了。
承恩侯夫人今日前来拜访,其实心中不无轻视之意,只因郁清和是太子信臣新贵,平北侯又曾在西北领兵颇有威名,承恩侯一定要借着出游踏青的机会来拜访一下,因此做夫人的自然不得不来。原想着跟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怕也说不上什么话,却不想沈宜织开口就提起了自家女儿。承恩侯夫人素以女儿为傲,此时一经提起,但不由面上微露笑容道:“偶得了一方羲之帖,忙着在家里写字就不出来了。”
这么好的机会,沈宜织当然要狠狠夸赞几句秀外慧中兰心蕙质之类的好话,顺便再讨论一下王羲之的字。她的毛笔字从前是没练过的,但钢笔字写得不错,对名家法帖也略有见识,等到承恩侯夫人发现的时候,两人已然顺着齐小姐一直谈到快雪时晴帖了。承恩侯夫人心里暗暗地纳罕,暗想这女子似乎不像平常商户女子一般庸俗,有心想问一问沈宜织的娘家,却知道这话不好贸然出口,强忍了下去。
沈宜织却是暗叫老天保佑,幸而这世界还有王羲之王献子父子,幸而还有柳公权欧阳询,否则她讲字帖不是要露馅的么?
此时前头的承恩侯已经与郁清和交谈完毕要起身了,丫鬟过来报信,承恩侯夫人便起身道:“多谢世子夫人款待,真是打扰了。”
沈宜织自然满口客气话,将二人一直送到二门,这才转身回来。此时冷氏与孙氏刚刚从后山回来,只看见门口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走,拉住了小丫鬟一打听才知道是承恩侯夫人,不由得想要捶胸顿足——这样的人家来访,自己怎么就没能遇上?哪怕说几句话也好,搭上了话,日后才能渐渐交往起来呀!
“怎么来了这样贵客,二弟妹也不叫我们一声?”如今郁清风正挖空心思想走门路谋个缺,如今眼睁睁看着这样贵人失之交臂,冷氏说出来的话都不由得少了几分掩饰,“敢是二弟妹觉得我和三弟妹身份低微,不配跟贵人说话么?”
孙氏心里也不舒服。郁清风好歹还有个举人的功名在身上,郁清明那是什么都没有的,前些时候搭上了安王想借这阵东风,谁知道安王这东风刮不起来,还被打发到藩地去了。且因他与安王有过来往,如今京城里看起来像是太子的天下,从前那些说得上话的朋友也都远着他。若说找门路寻人情,郁清明比郁清风还更需要。孙氏虽然跟丈夫不和,但这世道夫荣才能妻贵,她又怎么能不着急呢?冷笑道:“如今二嫂是世子夫人,咱们算什么呢,怎么好跟承恩侯夫人说话?”
沈宜织心里冷笑,脸上却是一派惊讶:“怎么?母亲没有派人去请嫂子和弟妹回来么?特特的叫怡兰来传话,说嫂子和弟妹还在后山赏花,叫我先出来推搪几句——”长长叹口气,“承恩侯夫人通身的贵气,开口就是琴棋书画,我应付得一头是汗,就盼着嫂子和弟妹快些回来……”
冷氏的脸就垮了下去,口气也软了:“弟妹你也是!既应付不过来,怎么不派人去叫我们?”
沈宜织委屈地道:“我统总带了两个丫头来,都在我身边陪着,哪里还支使得动别人呢?再说,还以为母亲已经派人去请了——总是我没听明白母亲的意思罢。”如今家还是侯夫人在管呢,去后山叫人这样的事自然也归侯夫人管,沈宜织可不替她背这黑锅。
既说到侯夫人头上,冷氏和孙氏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了。孙氏也就罢了,冷氏却不由得另起了心思。侯夫人不待见沈宜织,想让沈宜织出丑,这她猜得出来。可是毕竟她也没见上承恩侯夫人,不由得就要狐疑,侯夫人怕是不愿意她们二房跟这样的贵人搭上罢?
当然这话谁也不会说出口,既然没了客人,妯娌三个自然也就四散了。侯夫人一心想看沈宜织出丑,却不想怡兰回来报了这样一番话,不由得也变了脸色:“她竟还懂字帖?”
怡兰心里也是失望之极,垂头丧气地道:“是,奴婢听着承恩侯夫人似是十分高兴。”忍不住又补上一句,“少夫人一直在说齐家小姐如何如何好,真是马屁精!”
“你管她是什么精!”侯夫人阴沉着脸,“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拿齐家小姐起话头,真是好算计。这么着一来二去的,怕她就攀上承恩侯府了!先是太后,再是承恩侯府,想不到一个商户人家的庶女竟然这样的有心计,我倒是小看了她!”
怡兰低声道:“那怎么办?夫人难道就眼看着她——”
“哼!”侯夫人冷笑一声,“休想!她是太后赐婚的,动不得,难道别人也动不得?总要找几件事让她没脸!世子夫人?哼,还没做成侯夫人呢,走着瞧!”
☆、第一百七十六章
难得到别庄来一次,郁清眉缠着侯夫人要多住几天。侯夫人眼看着跟尚书夫人的相亲颇为成功,心里也高兴就答应了,冷氏却惦记着家里的孩儿要早些回去,如此一来二去,最后决定,冷氏和沈宜织带自己院子里的人先回府,孙氏一房则与侯夫人和郁清眉姐妹留在别庄上。这么一折腾,回程的马车陡然宽敞起来,沈宜织得以单独占了一辆车,正好跟郁清和说说话。
“承恩侯怎么忽然跑来拜访了?”据她那点可怜的对平北侯府的了解,以前跟承恩侯府是没有什么大交情的。可要说是承恩侯踏青走到别庄顺便来拜访一下,那她也不会相信的。
郁清和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来探探我的口风罢了。安王就藩,也不是不怕将来太子登基再苛刻他的。”
“总觉得安王没那么安分……”沈宜织嘀咕了一句忍不住问,“当初你受的那伤——”
郁清和靠着车厢笑了:“你还记得呢。没错,安王虽然有个安字做封号,却委实不是个安分人。他手下颇养了些人,当初我就是被他的人伤的。若不是猎场行刺一事灭了一批他的人手,只怕皇上都不放心让他去就藩。”
沈宜织不由得担忧:“既然这样,让他就藩也不保险哪!他到了藩地,还是想养多少人就养多少人?”
“哪有那么容易?”郁清和失笑,“安王藩地的官员都是吃白饭的?养士要用钱的,安王虽有封地的税收,但管着钱粮的官员却是皇上亲自指派的,银钱动向都要向皇上禀报,哪里就让安王私自挪用呢?”
沈宜织叹口气:“那皇上又何必给他那么大那么好的封地……”这不是穷折腾么?又给了东西,反过来还要防着,图个啥呢?
“毕竟都是自己的儿子——”郁清和有几分怅然,“总想着哪个也不要亏待了,大家一团和气。其实……”
“其实搞得哪个儿子都觉得做爹的偏心,觉得自己该得最好的那份!”沈宜织忍不住感叹,“皇上如果不宠爱安王,安王又怎么敢肖想皇位呢?”
郁清和缓缓道:“正因皇上没想立安王,怜悯他将来要在兄长手下讨生活,所以才宠爱他,给他好封地……原是知道太子登基之后怕不会如何善待他,所以也想着让他有个自保的能力。做父母的,总想着一碗水端平,岂知这水实在是端不平的……”
沈宜织猛然想到平北侯府似乎也差不多是这样儿,平北侯大约就是想着两个儿子一碗水端平,才闹到后头有世子之争,甚至搞得坏了子嗣,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郁清和的手背:“可怜的世子爷——”
郁清和倒被她逗笑了,夫妻两个手指勾着手指,在车里玩闹了一路。等回了侯府,就见后头车里下来的韩姨娘和沈宜红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