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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夫人笑吟吟地道:“我家王姨娘,就是沈家太太的妹子。”
侯夫人脸上略微有点不是颜色。韩家姨娘的亲戚,是自己家的正经亲戚,这说出去够好听的。要不是郁清和弄了这么个商户女来,怎会如此!但是又觉得心里有点痛快——任你什么太后赐婚,什么有品级的世子夫人,不过是韩家姨娘的亲戚,到外头一说,连郁清和的脸都要丢光,真是太好了!
沈宜织抬头对韩夫人笑了笑:“夫人今儿是来看韩姨娘的?可惜她没有来呢。”这些人有意思吗?觉得这样子就能贬低别人?难道忘了自己家跟侯府是什么关系?难道说,把她踩下去了,韩姨娘就尊贵了?本朝规矩不能以妾做妻,韩姨娘如果也想做正妻,先得跟她一样离开侯府,韩姨娘敢吗?韩家敢吗?既然都不敢,叽叽歪歪个什么劲!
一句话就轮到韩夫人脸色不好了。在她心里,纵然韩青莲是个庶女,也是官家小姐,比这个商户女强到百倍。可惜如今风水就是这样,人家是正室少夫人,自己家那个是姨娘,还不怎么得宠,这口气不咽又怎么样呢?韩夫人强笑一下:“一直也没去看看青莲,不知她这些日子可好?没再惹少夫人生气吧?”
沈宜织笑笑:“还好。如今她身子好些了,倒也用不着去庄子上养病了。”
这话里带着无数根刺儿,韩夫人明明听出来了,却只能装做听不懂干笑道:“都是少夫人体恤她,这是她的福气。”转过头去跟侯夫人寒喧,夸赞起郁清眉身上的衣饰来。
沈宜织借着这个机会,把沈宜春往角落里拉了拉:“你怎么来了?”
沈宜春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你不带我来也罢了,还不许别人带我来么?”
“看来我那天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沈宜织也有点火了,“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了,有一句话你记好了——紧跟着韩夫人,一步也不许乱走!”既然是韩夫人带她来的,那么倘若惹出点什么事来也由韩夫人负责好了。
沈宜春翻了个白眼:“不用你管。”刚才进来的一路上她眼睛都已经看直了,这园子里无论男女都是一身贵气,且有不少少年男子,一个个都是风度翩翩衣着华贵。韩夫人也给她指过几个,不是尚书家的公子就是公侯家的少爷,据说还有王爷府里的呢!
自然了,有些人身份太高贵那实在是高攀不上的,但是若能到什么郡王府里去做个侧妃岂不好呢?虽说都是妾,可侧妃是有品级的,听说进门就有四品五品的封诰,就是有些官太太,一辈子也得不了这样的封诰呢。且她也看了,有些所谓身份高贵的贵女,也不见得就比她长得美貌到哪里去,不过是出身好些罢了。岂知道她就不会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呢?沈宜织既然不肯带她来,这时候又罗罗嗦嗦地说什么!真打量她不知道?京城里可颇有男女私会被人瞧见,即使门户不对也定了姻亲的事呢!
☆、第一百九十章
这场谈话最后以沈宜织败退而告终。没办法,这大庭广众的,沈宜春就是不听她的,她难道还能把她赶出去?算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听不听就是沈宜春的事了,到最后要是真闹个身败名裂把她的名声也一起抹黑,那也只能算她倒霉了。
玉栏上已经开始斗花了。那盆特别大的花树一揭开帷幕,就吸引了无数目光。那是一株洛阳红,足有一人高的花树上开满了硕大的红花,最大的有盘口大,小的也有碗口大小,最难得是数百朵花同时开放,颜色也均匀艳丽。旁边司仪看了看单子,高声宣布这是永定侯府上送来的花树,已有四十年树龄,取名为“流霞”,此次共开花一百八十八朵。
众人啧啧赞叹,慧敏长公主也点了点头:“能令百余朵花同时开放,实在是花匠好功夫。也是名种,只可惜花朵大小不一,为美中不足。”
慧敏长公主的评价确实算得上一针见血,这株洛阳红品种虽然不错,可是花色也并不特别艳丽,好在颜色还均匀,至于百花齐开,那就是花匠培育的功夫,而不是花树本身的出色了。
长公主这里说着,那边又揭开了一张帷幕,露出来的花盆却普通尺寸,里头栽的牡丹不过一尺高,开了十余朵紫色花朵,最大的有杯口大小。长公主看了一眼,倒微有惊讶之色:“噫,这是哪里送来的?”
牡丹在一尺高的时候多半只是花苗,是不能开花的,这株却开了十余朵花,显见是一株长成的牡丹,倒是很少见的。司仪报了花名为紫玲珑,又报了一个什么襄国公的名字,沈宜织也不认识。郁清月见她茫然,便低声道:“襄国公是本朝的开国老臣,后来子弟没什么大出息,如今没有出仕的,但素来喜欢莳弄花草,每年都要来参加斗花的。”
慧敏长公主端详了这紫玲珑一会儿,点头道:“这想必是寻到了野外的异种牡丹才能种出来的罢?也是费尽心思了,只可惜花色不正。虽说紫牡丹以色深为贵,但此花颜色不够通透,紫中带了邪色,怕是野牡丹有杂色——可惜了。”
沈宜织把那株紫玲珑看了半天,终于映着阳光看出花朵的颜色不大均匀,不由得不佩服长公主这眼睛真是刁,可见是玩牡丹的好手了。
司仪又揭开第三张帷幕,里头却是一盆浅金色的牡丹花。乍看像是姚黄,细看就发觉花色中微泛金色。司仪看了看单子道:“此花名为‘金衣’,乃是通州王家所送。”
沈宜织少不得又要问郁清月:“通州王家是什么人?”
郁清月想了想:“似乎是个大商人,据说在各地都开有商铺,还是皇商呢。”再具体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不知道了。
长公主瞧着这花笑道:“好口彩,好颜色,也是好心思了。不过姚黄本不算什么稀世名品,这金色也略淡了些,若能呈正金之色,那就是神品了。”
这会儿台上四张帷幕已经揭了三张,剩下的那张里头自然就是慧敏长公主园子里培育出来的花了。前头三株花已经是一株比一株强,却被长公主全部褒贬了一番。台下人虽然都是附和长公主的,但也不乏有些人心里其实是不服气的,只是不敢讲出来而已。众人的眼光,自然都落在了最后一张帷幕上。
沈宜织眼角余光发现沈宜春好像不在自己座位上了,赶紧转眼去看,果然看见沈宜春已经挪到了三尺以外,那眼睛不看牡丹花,却看着附近一个衣着华贵的银冠少年。沈宜织恨不得拿根绳子把她绑回来——也不看看那少年银冠上用的玉簪,不但是洁白无瑕的极品羊脂玉,且前头还雕了小盘龙花样。龙那是皇家才能用的装饰图案,说明这少年不是皇子就是亲王之子,沈宜春一个商户女凑上去,万一惹恼了直接拖下去打死都是毫无问题的。但是这种场合又不好开口去叫,沈宜织无奈地四处看了看,却发现远处一块湖石后头有个人正看着这里,片刻后缓缓举步离开了。因为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玉栏里的牡丹花上,并没人注意他。
沈宜织一直盯着那人直到他隐入湖石背后,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不仅仅是因为那人举动有些奇怪,还因为她怎么瞧着那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只是离得远,那人又站在湖石的阴影里,眉眼看不清楚,她一时想不起来。
此时最后一张帷幕已经揭了开来,里头却是一株绿牡丹,半人多高的花树上有几十个*,已然开了十余朵,看起来除了花朵大如盘口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再细看就能发现,园子里也种有许多株“豆绿”、“绿云”之类的绿牡丹,就是玉栏里也摆了几棵,但没有一棵比得上这一株颜色浓艳深绿。
绿牡丹以色深为贵,但是让牡丹花的颜色变深一点谈何容易,那不知要经过多少次选种培育扦插。慧敏长公主的这一株绿牡丹,颜色既深且艳,毫无杂色,果然是把前头三棵全部比了下去。她这才露出一点得意之色,缓缓道:“此花尚无名字,大家不妨为它起上一个?”
这会儿下头一片奉承叫好之事,有说叫碧玉的,有说叫绿珠的,有说叫青虹的,反正跟青绿碧有关的好词儿雨点一样往下砸。慧敏长公主只是含笑听着,等众人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名字,才站起来道:“既是斗花已罢,园子里备了些简单菜肴,大家入席罢。按例,这会子斗花,一会儿就要斗诗斗画了,诸位可千万不要吝才才是。”
于是乱纷纷众人都离了玉栏。园子里花荫之下已设了茵席,前头一个矮几,上头摆个梅花攒盒,另有小婢来回流水价上菜,好不热闹。长公主是主人,自然是首先举杯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饮过几杯酒,就有人已经索纸笔来作诗绘画了。这斗花宴对未婚的少年男女们来说就是一次难得的相亲宴,自然要尽展才华。一时间诗的诗画的画,比方才斗花还要热闹些。
沈宜织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就听不远处的左容凉凉地道:“郁少夫人是打算作诗还是绘画呢?怎不叫人准备纸笔?”
有些人真是,不上赶着把自己的脸送到别人面前去打可能就难受吧?沈宜织瞥了左容一眼,微微一笑:“这是没出阁的姑娘们的风雅事儿,我可不该掺进去了。”
左容冷笑了一下。这个商户女哪里会做什么诗绘什么画,不过是找借口罢了。
“少夫人这话说的,难不成这出了嫁,从前学的诗画就忘记了?这是什么道理,我可从未听说过。”
沈宜织噗嗤笑了出来:“这里头的道理,左小姐怎会知道。一口一个出嫁,左小姐当真是豪爽。”
周围几个素来跟左容不对盘的少女已经嗤地笑了出来,随即佯装没听见,转头说话去了,可是那眼睛却是你看我我看你,含着些笑意。高门大户的的女孩儿,听见出嫁二字脸都要红的,若有人在自己面前提到这些话,那是要掉头离开以示羞怯的,哪有如左容这样,自己还一口一个出嫁的,好不害臊!
左容的人缘其实并不好。从前她身边有些朋友,多数是家世不如她要来攀附她的,但碍于左容眼高于顶,有时为些许小事就不给人留情面,都是家里娇养大的姑娘,哪个会愿意受气呢?更别说有些贵女家世并不比她差,只因为不像她那样得皇后娘娘喜欢,因此不得不让她三分。可如今,她早就在皇后娘娘那里失了宠,虽然父亲的官职还在,可也是大不如前了,从前那些受了她气的自然要报回去,就是想着攀附她的,如今也离得远了,毕竟她可是被太子厌弃的人呢。
左容的脸涨得通红,不假思索地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懂诗画!什么不掺进去,你就是不敢下场罢了!”
沈宜织微微一笑:“我是不懂,想必左小姐是学富五车书画皆精了?那左小姐就请下场展示一下才华吧。”
左容顿时噎住了。她也不是个爱读书的,吟诗作画也会那么一点儿,但也不过是半瓶子水罢了。今日这牡丹会上贵女云集,有好几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她的诗画在这儿根本也拿不出手。何况她今日也是跟着母亲来寻姻缘的,若是拿出一首拙劣的诗作,反而抹黑了自己的形象。
跟沈宜织比起来,她当然可算得上有才华,可是落在那些真正的书香女子眼里,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沈宜织已经是侯府的少夫人了,她的婚事可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本来就是高不成低不就,若是在这里丢了脸,恐怕就更攀不到好亲事了。
沈宜织看左容满脸通红的模样,淡淡一笑,转头去看场中新出来的诗作了。左容这样的人就是闲极无聊,实在没必要答理。而且最主要的,她真的既不会作诗也不会画画啊,万一左容拉下脸皮来要跟她一起下场,这事还真不好推哩。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这斗诗斗画,一斗就斗了两个时辰。等到诗魁画魁评出来,已经有不少人耐不住性子开始在园子里随意漫步了。慧敏长公主也并不禁着,只要不随意攀折损伤她的牡丹花,这园子就可以任你游赏。
侯夫人今日算是满意了。郁清眉也下场做了一首诗,虽然未能名列三甲,但因为是咏那首绿牡丹的,也得了长公主一句赞许。且尚书夫人今日也来了,看郁清眉这样子,跟侯夫人说话的口气就更熟稔了一些,显然,这门亲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就等尚书家请媒人来讨庚帖合八字了。
因为心里高兴,侯夫人也就没顾得上沈宜织,甚至因为要跟尚书夫人说的话不合适被别人听见,直接叫沈宜织带着郁清眉姐妹两个去园子里走走。
郁清眉自然知道侯夫人是在谈自己的亲事,哪里好意思再留在那边。但她也不愿意跟沈宜织一起,扯了郁清月就自顾看花去了。沈宜织并不跟她计较,不远不近地缀着,一边看花一边看着这姐妹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