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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那么爱哭,说起这本书时候,是笑着哭的,她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荒谬的故事呢,阮正东离开,尤佳期回到自己的世界。我却笑,心底在默默的流泪,现实中我也要离开,但是夕夕,我了解她,她是回不去的,她已经走得太远了,这里太远,在这里她这个小路痴是不会回得去的,她会迷路,可是,能带她回去的我马上也就要离开她了,而我无法原谅的是,是我一手把她推到这里的。
不是,或许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他叫做顾宗琪。
他对她,那种关心很微妙,夕夕每每在我床边睡过去的时候,我却因为疼痛而惊醒,这时候有一个男人会把她抱到医生休息室里睡觉,后来,夕夕哭晕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眼神里有跟我一样的绝望和伤痛。
那时候,他一定是真心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一点都不想把夕夕让给他。
原谅我这样絮叨,那是因为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我迫切的想要记录下来我们之间的点滴,作为我最后的怀念。
夕夕和我都很苦,外人羡慕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其实不然,那是因为从小我们只有彼此。夕夕的爸爸妈妈都有自己的事业,还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妹妹,她在家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我,是一个没有人愿意收留的孩子,其实,我从来没有主动跟养父说过话,他们只是我名义上的父母,你知道我们的爸爸妈妈也甚少管我,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累赘,所以我们就被这样送到德国,有保姆看护的两个小孩子,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空间中,上学也是如此,有人接送,我们仿佛被软禁一般。还记得刚去的一段时间,夕夕每天都仿佛受到惊吓一般不停的哭,我们只有彼此,所以我们之间的习惯不同于其他青梅竹马之间的习惯。
这个半年之中,夕夕又失去了抚养她长大的奶奶,这是对她最好的人。如今,她比我要不幸,我马上就要摆脱了这个令我厌恶的身世和软禁,但是却带不走她,还要留她在这里继续生活,生活在一个对她没有宠爱和关心的环境中。我的夕夕已经都那么大了,小女孩要是在古代都嫁人生子了,但是在我的眼中,她还是孩子一个。
如果你现在问我是否紧张,我会回答紧张。如果你问我是否害怕,我也会回答害怕。没有人在死亡面前会坦然。我了无牵挂,却无法放心夕夕,我们相依为命这么些年,最后陪她的却注定不会是我,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女孩,我宠爱的公主将来会不会有好男人来爱她,这些都是我现在在考虑的事情,你要我如何放心。
二哥,在写信的时候我的心情其实是平静的,但是现在,我泪流满面,因为我看不到夕夕的未来,我不甘心,要我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因为我要她避免在幼年承受的伤痛,就要让她在我死后要加倍尝尝吗?不甘心,从我知道癌细胞已经扩散的时候我其实就开始不甘心了,可是我的力量无法与命运抗争,所以我只能在没有人的夜晚一个人哭,作为男人我不该有泪轻弹,但是作为夕夕最亲近的人,我没办法做到。
昨天,我告诉夕夕,我不要葬在这里,把我的骨灰撒了,这个事情我可以做主,就让我为自己做主一次吧。夕夕一下子就哭出来了,然后轻轻的问我,难道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下吗?骨灰也要撒了,那我的身边还能有什么,你走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了,现在竟然连骨灰都要撒了,难道以后你都不要我了吗?小蚊子,你带我走吧,不然留下我,你要我怎么办?然后就默默的开始流眼泪,我的心上仿佛扎了一根刺一样,麻木但是还可以感觉得到钻心的疼痛,我装作不在意的说她小说看多了吧,怎么台词都这么耳熟!很久之后她擦干眼泪说不小心被我看透了,装深情失败了,然后就出去了,我知道她出去就晕倒了,是被抬走的,但是我要装作不知道,装作没有看见她手上的针眼。我已经停食了,她也停食了,可是我有营养液……她却什么也不吃,这样让我无能为力。
这样的结局是已经无法改变了,我纵然不甘,纵然不放心,纵然不舍得,也无济于事,从我离开的那一天起,将是夕夕开始踽踽独行的开始,直到遇到一个肯为她付出一切的男孩子,那样我一定可以瞑目了。
我不担心,夕夕是个优秀的女孩子,即使脱离了父母她也可以自己很好的生存下去,加上我留给她的,在她有生之年,我自信,我为她已经准备了供她过相当富足日子的资本,而她所失去的只是我,而且这个伤痕将会很难愈合,我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的,她那样恍惚的神态和在我面前那种强颜欢笑,我已经不能去思考她即将承受的伤痛了。
我忽然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我就好了,可以假装陪在她的身边,假装永远不曾远离,可是,除了我还有谁能给她那种熟悉的感觉。
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的,或者说你们大家都好好的,不要为我伤心,我忽然希望,夕夕能够忘记我了,或者我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那么现在她一定会很快乐。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有一种交待后事的感觉,没关系,其实这就是交代后事,我要坦然,这样,在离开的时候我可以微笑着消失在她的眼中。”
番外
我一向是厌烦医院,尤其是阴气实在很重的,而且那些不好的鬼故事,都是从医院里流传出来的,对了,还有医学院,有泡着尸体的福尔马林缸子,半夜时候会有竹竿似的手趴在缸子上,眼眶和枕骨大孔慢慢的流淌着液体。
都是谣言的制造地。
还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医学生,总是面不改色的讨论那些让人很无语的话题,比如跳楼自杀的人摔倒地面上是脾脏先破裂还是在半空中就已经因为肾上腺激增被吓死了,或是像豆腐花一样的癌变脏器,他们总是喜欢在饭桌上讨论这类话题,所以看到医学部的那群小疯子夹着揉成一团的白大褂,散发腐烂变质的实验室味道出现在食堂的时候,我们总是会远远的避开。
还有他们会很积极的组织一些无聊的活动,让我这个连传单都不愿意用手去接一下的人很是恼火,因为那群尚德济世的孩子总是锲而不舍的跟着你,“同学,今天是世界无烟日,今天是世界睡眠日,今天是艾滋病防治日……”
天天过节,就是不放假,那有什么庆祝的意思啊。
我就是在艾滋病的红色丝带飘满整个校园的时候,遇见了顾宗琪,那时候那个医学部临床八年制的小朋友拿着笔,追着我说,“同学,请你签名,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那时候我感冒,遭遇了人生历史上第一次流感的侵袭,头昏脑胀中,觉得他们又烦又吵,于是我就抓过笔,在红色的卷轴上,画了两个方框。
想想觉得不是很好看,我又添了几笔,变成了囧囧,然后我把笔一丢,就准备离开,这时候旁边有人惊喜的叫到,“啊,顾老师!”
签名活动前的学生食堂里有连锁饺子店,所以很多老师都会来这里吃饭,见到一两个馋猫也是很正常的,可是没见过这么馋猫的,左手里提大包的一次性餐盒,大概有五盒,我一时间没管住自己的嘴巴,立刻就把内心的感想说出来了,“靠,饭桶。”
我跟自己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小很小,食堂熙熙攘攘的人流,怎么都应该是把我的声音深深的埋葬了,偏偏对上一双好看的眼睛,满含笑意。
那个男人比我高了一个头,我在女生中个子已经算是高了,很少有需要我仰视的高度,可是眼前这个不仅需要抬头,还要斜眼。
因为很好看,是眉清目秀的那种温和相,眉眼之间尽是风轻云淡的坦然,好像是草原天空中上大片大片横亘的云朵,安定平和好似深海的蔚蓝的波涛,安静的把人包围。
尤其是那双眼睛,生的好似会说话,像是盛在玻璃杯中的纯净水,微微的一晃,就折射出剔透的光泽,明晃晃的却又不会溢满出来。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又笑了笑,我却被这一笑吓的缩了回去,面无表情的超级淡定,内心已经波涛汹涌的前浪死在沙滩上,一浪还比一浪浪。
我抬起眼睛,翻了翻,原来我是闷骚啊,闷骚啊。
于是我故作淡定的甚至有些清高的从他身边走过,心里像是刚烤熟的猪扒铁板烧,浇上番茄汁还嘶嘶啦啦的作响。
大抵就是我见到顾宗琪的第一印象,帅哥一只。
爬回床上睡觉,难受的想立刻去死,睡的恍恍惚惚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我干爸的,他问我,“呦喉,你也生病了啊,染的是什么流感病毒,禽的还是兽的?”
我一直觉得我干爸是个乌鸦嘴,等那几年禽流感和猪流感风靡的时候,我才恍然,原来那些糟糕的疫情,都是他诅咒的。
“禽兽不如的。”还没说完,我又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喷嚏,“我要死了,你找我啥事?”
他说,“没事,昨晚你干妈想让你过来吃饭的,你说生病了,我今天就来问问,你干嘛几天了,怎么还没好啊,要不下午过来看看好了。”
“不是感冒没办法治么,只有自愈?”
他沉吟了一下,“看中医内科啊,抓几副药吃吃没准就好了,我来看看,哦,这个,你下午上班时候过来吧,黄教授出门诊,我跟他打声招呼。”
我说,“行,不过得给我治好了,治不好我会投诉的。”
我干爸无语了,“你这孩子……”
然后我把电话一丢,整个人又栽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看完病,提了一袋子免煎的药包去我干爸那里,上电梯的时候,前面两个实习小女生叽叽喳喳的,电梯里除了我还有一个戴着口罩的高个子医生,穿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我扫了一眼,然后就听到走廊那边有人喊,“等等。”
可是那两个聊的正欢乐的实习生没听到,就听“哐当”一声,一个胖子被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夹住了,身体两侧严重走形,像是一只被挤压的大土豆。
我无奈的翻翻眼,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站在电梯口的女生连忙道歉,“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遭遇让胖子先生很不爽,大概他都以为医院是天堂,医生是天使,他是上帝,于是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操,他妈的耳聋了……”
可是那两个实习生依然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并且很兴奋的从五楼下了。
淡定的让人发指。
但是我却不爽了,翻了白眼,眼睛一斜,就直勾勾的轻蔑的看着胖子先生,边看我还边想,夹了一下有鬼好叫唤的,又没夹到延续你家香火的那根柱子,搞不好就是唇膏,还叫的跟猪发情似的,反正那时候我的眼神就尽及了鄙视轻蔑之意。
终于,那个胖子受不了了,看了我一眼,有些心虚,然后把目光移开,过了一会又看了我一眼,发现我还在看他,连忙解释,“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心情不好跑过来撒野就是有病,狂犬病,我翻了一下白眼,看电梯停下来,跨步就出去,跟着那个戴口罩的医生也一起。
我忘记看电梯显示的层数了,于是我看着一模一样的布局的病房,跟肝胆外科一样于是自言自语道,“靠,几楼啊,看都没看就下来了。”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层是普外科,你要去哪里?”
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肝胆外。”
“楼上,楼梯在左边。”
“哦,谢谢。”我掏出面巾纸捂住了欲穷千里目的鼻涕,未来得及看那位好心的医生一眼,匆匆忙忙拎着袋子跑上去。
留下一声细微而几乎不可闻笑声。
看到我干爸,他办公桌旁边的大桌子上横七竖八的丢了很多白大褂,一看都是实习生的,还堆了两个连锁店饺子的餐盒,我一下子就想到那只帅哥饭桶。
“开了什么药的,给我看看。”
我瞥了我干爸一眼,“干嘛,你又不是学中医的,给你看你也不懂,你们中午吃饺子的啊,真是奢侈,鲜虾香菇的涨价了。”
“楼下普外送过来的,主任上台了,饺子不吃就要烂的,就分过来了。”
“对了,夕夕,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
我眼睛一亮,“帅不?”
“废话!”
“学医的?是医生?”
“我们医院普外的,年轻俊才,日本留学回来的。”
“那算了。”
“干嘛?”
我撇撇嘴,“我才不要医生呢,有病,睡觉不关手机,睡一半的时候忽然唱到‘我家大门常打开,开门容纳天地’,这样下去肯定会神经衰弱的。”
“嘿,你不是一直喜欢医生的嘛,前面那个臭小子不也是学医的?”
“别跟我提他,扫兴,我找学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