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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寿阳却呵呵笑道:“承蒙夸赞。我韩寿阳哪里比得上女官大人风姿卓越,竟连那魔皇都能勾搭得上……”说到这里,他眉间一动,遽然收敛神色,神情沉静,低声道:“魔皇来了。你且珍重。”
魔皇。安吏居。
凤箫仰首向那房门看去,正对上安吏居一双含笑的眸子。那双眼睛可真是漂亮,睫毛浓密,瞳孔澄净,恍若是水仙花缸底的黑陶石子一般,映着水光,带着花香。
“韩寿阳,你退下吧。”他一手掀开那明光闪耀珠帘,步入屋内,轻声下令。
韩寿阳微微低下眼睑,将所有错综复杂的心情一尽掩藏,垂下袖子,转过身子,出了门去。
安吏居一身银甲,缓缓踱步,站在凤箫身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但见他美目媔只,深情如斯,直看得凤箫一阵心神恍惚,神思不知飘往何处。
朦胧之间,仿佛忆起了些遥远的前尘往事。
眉间贴着金色花钿的华贵女子,圆润可爱的陶制娃娃,一个永远也没有兑现的诺言,一段神与魔的旷世孽缘。
“待来日,我已是魔界新皇,终是可以与你并肩。”
那女子笑的妩媚,“现在不是已经并肩了吗?”妩媚之下,尽是哀愁。
“金盏,你明知我的野心。”
……
凤箫但觉头痛无比,深拧着眉,手紧紧地抓着安吏居的衣襟。
安吏居目光复杂的凝视着她,竟不知自己看到的人,到底是谁。他轻轻抚上凤箫的手,和煦的笑着,“好了,不为难你了。这些事情,以后再慢慢想吧。”
他话音刚落,凤箫立时觉得那些事情如潮水一般骤然退去,之前的深重痛苦也随之不见。她有些疲倦的将手抽回,慵懒地倚在床榻之上,冷声问道:“狄燧呢?我要见狄燧。”
安吏居眸色骤然一暗,声音却极是平稳,“俞凤箫,我若是想让你见他,早就让你见了。这点道理你也想不通吗?况且,即便是我想让你见他,你也见不着了。”
俞凤箫神色一凛,蓦然回首,手猛然狠狠的掐上安吏居的脖子,“他怎么了?”
安吏居似是有些伤心,“你对我……动了杀心?”
俞凤箫的手微微松开。她望着安吏居那难辨真假的伤心神色,心中竟是有些不忍,竟是有些微微作痛!她刻意回避着心中的感觉,再度问道:“狄燧怎么了?”
安吏居却不再看她,声音极为淡漠地道:“狄燧死了,战死,死的极其英勇。说起来我也有几分遗憾,竟没能亲手杀死他。”
狄燧死了?
凤箫顿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她复又想起自己在祝融城时做过的那几个意喻不明的梦,心上更是一阵抽痛。
“我不信,我不信。”她呢喃着,泪水涌上眼眶,眼前一片模糊,“你是魔鬼,怎么会讲真话?”
我不信。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他不可能死!他是神,他怎么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各种重头戏!老狄迟四魔王的戏份都很多!还有很多之前出场的角色都会杀回来!噔噔噔噔,注意了!说实话,之前对老狄迟四魔王的描写其实还都比较浅层,在这一卷里,会着更多笔墨于他们自己的想法……
这一卷完结之后还有一卷,之后再写几章番外,再然后呢,全文就完结了~我很清楚这篇文有诸多不足,争取以后改进啊!欢迎姑娘们监督、交流和指正!
☆、真假莫辨
(二)真假莫辨
死……
凤箫忽地眼前一亮,高声道:“不对。他若是死了,便成了鬼。那他现在应该就在冥界……”
安吏居垂下眼睑,冷笑道:“那可未必。他因为曾与某位神做过一些违逆天道的约定,身死之后,并未像常人一般堕入冥界,而是灰飞烟灭了。自此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狄燧,亦不可能有什么狄燧的转世。你这一回,可是与他完完全全的错过了。”
完完全全的错过。
“我不信。”凤箫恨恨地看着他,咬牙切齿,眼眸绯红。
“信不信由你。世事既定,你终有一日会信。”安吏居的声音平稳无波。
说罢,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再不看她一眼,缓步离去。
垂地的银色珠帘发出一阵恼人的碰撞之声。
灰飞烟灭……这世上再也没有狄燧……完完全全的错过……
凤箫不禁掩面,珠露暗垂,泣不成声。
狄燧。
“我没有死。”
凤箫怔愣。
“我并没有死啊,凤箫。”耳侧,有人轻声呢喃,“我也是神,怎么会死?”
凤箫身子微微颤抖,仰首,看向床侧。
那个人。那个骄傲如金日,俊美如神祗的男子,他没有死,他就静静地立在那里。冥界没有阳光,但他的笑容就是阳光,使得他即便身处黑暗之中,也如此耀眼灼目。
他没有死。
这悲喜转变的太快,竟使凤箫有些反应不及。她直愣愣地坐在床榻之上,那绣着银色凤凰和红艳的曼珠沙华的锦被上还残留着她的泪迹。
“抱歉,凤箫,我不能在你身边停留太久。”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凤箫的手,握的她甚至有些疼痛,“我是迫不得已才装死的。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伺机杀死安吏居。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凤箫微微冷静下来,“你要我怎样做?”
狄燧勾唇,露出满意的微笑,眸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今夜,安吏居将于曼珠殿举行一场大宴,旨在庆祝占领冥界。是时,韩寿阳将会为你倒酒……”
“韩寿阳?”凤箫有些迷惑的皱眉。
“是的,韩寿阳。”狄燧轻轻地凑近她,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面颊,“你要相信他,他是我安排的人。”
凤箫立时点首,“嗯,我会相信他。”
“韩寿阳将为你倒的酒,是一杯鸩酒。当然,这不是为了让你饮下,而是让你将它呈给安吏居。只要是你亲手呈的,他一定会欣然饮下。”狄燧目光闪烁,声线暧昧,浑然不似往昔的他。
凤箫觉得有些异样,身体不自然地避开他的亲热,随即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抬起眼来,凝望着他。
狄燧笑笑,直起身来,并不在意,“待他死了,我就会救你离开这里。然后我们回人间,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去。”顿了顿,他又道,“时间不多,我要走了。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的事。”
凤箫咬唇,见他身形渐远,遽然道:“狄燧。”
狄燧凝身,回望着她,眸光温柔似水。
“狄燧,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死。因为你说过,无论你因为何种缘故离开了我,都是暂时的,你一定会回来。”凤箫眸中噙泪,却又强自微笑,那副模样极是惹人爱怜。
狄燧眸光一动,“是的,我会回来。”说罢,仓促离去。
凤箫自他去后,一个人待在房里,又哭又笑,情绪繁乱,全然不似平常那般淡定冷静。
冥界的天色一成不变,幽翳沉沉,永远都仿佛即将有雨倾流如注。
看不出是白昼还是黑夜。
凤箫坐在桌旁,盯着桌上的红烛。烛光微弱,在轻风中挣扎着,却身不由己,只能随着风势来回转变。
一旁,那名唤玖月的丫鬟正说得开心。她奉了魔皇之命,来和凤箫聊天,只为了让凤箫欣悦起来。
“姑娘,你知道吗?即使是在这冷冰冰的冥界,也有美好的爱情传说呢。”玖月兴奋道,“在忘川河的尽头,生长着一大片红莲。那花叶不相见的曼珠沙华是十年只有花,十年只有叶,而红莲则不同,它们五百年方才绽放一次,而花期又极短,只有一个黑夜。而据说,如果一个人能够摘下一朵红莲献给他的最爱之人,那么无论时间过了多久,他的影子都将深深映在她最爱之人的心上……不过,好像不是最爱之人也可以。之前不就有人送错了红莲,结果对方即使转世了也还记得他么……”
妙簪见凤箫神色漠然,心知她对此不感兴趣,连忙扯了扯玖月的衣袖,冲她使了使眼色。
玖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笑嘻嘻的道:“姑娘,你快和我说说,你喜欢听些什么?”
凤箫淡淡的看她一眼,道:“我想听一听冥界与魔界的那场大战。你知是不知?”
玖月瞪大了眼睛,“姑娘喜欢听那种事?玖月知道是知道一些,只是……只是这话题怎么会让姑娘高兴呢?”
凤箫不语,抿了口茶,神色淡静,眸中却有几分不悦。这还是她在大明宫时学来的本事。
妙簪见状,连忙撞了玖月一下,冲她眨眨眼。玖月撇撇嘴,说道:“话说那一日,北冥神君并不在冥界,魔皇趁机攻入了冥界。冥界诸人措手不及,仓促应战,奈何魔皇攻势迅猛,冥界准备不充,战局自然是冥界节节败退,魔界一路凯旋。北冥神君听闻后立刻归来,做了冥界大军的统帅。初时,战争的形势有了些微改变,冥界取得了几场胜利,但是,就如俗话所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渐渐地……”
“谁许你说这些的?”珠帘那一侧,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影子。那男人风韵遒上,神峰标映,气势非凡。正是安吏居。
玖月心道完蛋了,连忙跪下,高声道:“奴婢玖月罪该万死。”
凤箫用力拉着她的胳膊,目光倔强的看向安吏居,“是我许她讲的。我就爱听这个。”
安吏居却并未动气,依旧是目光深邃,微笑浅然的看着她,“你爱听这个?爱听我是如何占领冥界的?好,好极了。”说罢,他俯视着地上跪着的玖月,笑道,“方才你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的好极了。下次再说的时候,如果改成道高一尺,魔高一万丈就更好了。”
凤箫气结,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向安吏居用力砸去,却被他抬手一抓,握在掌中。
“别使小性了。”安吏居将茶杯放回桌上,笑眯眯的看着她。随后转身向着玖月妙簪道:“快,快给我们的女官大人打扮一番。今夜可是我魔界大肆庆祝的好日子,必须把她给我打扮的美艳绝伦,倾国倾城。”
两个丫鬟连忙称是。凤箫却是狠狠地瞪他一眼。
玖月嘴上能说,但是对于梳妆打扮等事并不在行。她生时是穷人家的孩子,哪里有闲工夫琢磨这等事宜。然而妙簪便不同了。
狐狸精诱惑的女人一定非富即贵。相信我。
安吏居坐在一边,沏着茶,看着端坐着的凤箫啧啧称奇,“怎么这样听话?我这心里反倒不安起来。你打的什么主意?”
凤箫却不理他,只是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心中暗暗忖度着夜宴之事。将酒献给安吏居,将酒献给安吏居……
这是一杯鸩酒。
喝了它,安吏居就会死。
为了她和狄燧所谓的幸福,便要杀死安吏居吗?只是因为他是魔鬼吗?
初时相逢,他白衣如雪,容范闲雅,变幻莫测。他引着她,一步步走向深渊,去见证人心险恶。
再相逢,他是莲池边举世无双的俊秀公子。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他轻吟着向她走来。这一次,她身边没有狄燧,他陪着她走过了又一段痛苦难熬的日子。
遥远的破碎的记忆里,他似乎也曾与她这般亲密。眉间贴着金色花钿,玉簪螺髻,姱容修态的女神,与那藏身于陶制娃娃内,野心勃勃,俊美不凡的魔鬼,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杀了他,她和狄燧就能在一起,然后白头偕老,快乐逍遥。
“安吏居……”骤然,她艰难开口,“你会死么?”
安吏居眉间一怔,随即浅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吗?你且放心,我虽不是神,却也有足够长的生命和你白头偕老。”
“那怎么才能杀死你?”她声线颤抖,不敢与他直视。
妙簪奇怪的看向她,却不敢停下手中的工作。玖月瞪大了眼睛——有内情!
安吏居的声音极为柔和,“我不会死,怎样都不会,除非我自己有赴死的意愿。无论是刀枪斧钺,还是铁戟钩叉,无论是用绳子勒,还是……暗中下毒,我都不会死。不过……我会沉睡过去,去我自己的魔窟中休憩些许时日,待睡醒了,我便又是魔界的皇,安吏居。至于沉睡多久,则视我心情而定,如果我愿意醒来,一日即可,如果我果真是疲惫不堪,身心俱倦了,也许会睡五百年。”
凤箫抬头看向他。
光色暗沉,茶烟袅袅。他闲适的坐在那里,沏茶,目光柔煦,唇角带笑。谁能看出这样一个俊朗公子是最最凶恶的人魇?
他眨眨眼,“怎么?为我的风采所折服?”
凤箫不为所动,淡淡的移回目光,心中却是暗潮汹涌。
既然你不会死,那么,只好暂时牺牲你。
这个决定似乎是不得不做的。然而又是为何,她做下这个决定时心中是这样难受?
是什么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