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十)春梦阑时
见有人进来,那女子微微侧过身子来,看向身后。她眉目艳冶,气质却分外清冷寡淡,眼神也是死水无澜。这人,正是当年巧施禁术,与妹妹换了身体的金仙。
凤箫连忙道:“奴婢见过公主。”是金仙,抑或玉真,她也不便详说,只怕惹得眼前之人尴尬。
金仙微微一笑,“你便是凤箫吧。且让我代姑姑向你认错。姑姑一心庇护我姐妹二人,才会想出害你的主意,她也是被逼无奈。”顿了顿,她又道,“我马上就要离开大明宫了,走之前特地来这里缅怀一番。当年我因妒忌蒙心,害了妹妹,之后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我认为自己有理——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怎能不受报应!然而另一方面,我却心怀愧疚悔恨,是故不敢面对武长史和阿瞒哥哥。如今看来,我确实是错了,害了妹妹,害了武长史,害了时姑姑——所有的一切,均是我的错。”
凤箫默默听着,不发一言。此时据那天已过了几日,而皇帝所听到的故事版本是这样的——
那个木盒子里住着一位可怖的魔鬼,谁打开了那个木盒子谁就会被魔鬼杀死。而那个魔鬼,最后在临淄王,迟四公子,武长史,琳润公主等人的合力之下,终于被杀死了。然而时姑姑却意外被魔鬼害死。迟四还因曾说这是昭成皇后的化身而受了责罚,被打了数十杖,一时间成了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连带着凤箫都常常遭人指点,好不尴尬。
金仙站起身来,微笑道:“我已向父皇说了,要出宫做女道士。父皇虽不高兴,可他看我身上有如此异事,终于还是应允了,至于和武弄玉的婚事,便也作罢了。我想,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潜心学道,为死去的诸人祈福,再也不会回大明宫这伤心之地了。”
凤箫柔声道:“惟愿公主长安。”
金仙点点头,从时姑姑的枕下拿出一直金雀钗来,交与凤箫手中,道:“还望细细察看。”
凤箫心知此中必有深意,连忙接过金雀钗来。那钗头有一只金雀,翘首而立,珠光翠翠,栩栩如生。
待金仙离去后,她细细察看着那金雀钗来,却始终没有头绪。将要离去时,她不小心将钗摔落在低,小小的金雀立时与钗分离开来,点点珠翠,四散在地。
凤箫愣愣的看着那支断钗,赫然发现其中藏有叠起的纸。原来,这便是时姑姑的玄机。
日子一天天过去。玉真公主离宫,成为女道士。武弄玉自那日哭昏过去后,便一直没有醒来,然而他也没有死,脉象依然存在。也许……也许他舍弃了这副躯壳,去追随金仙了吧。凤箫这样想。
至于迟四……从那日琳润公主把他送回府上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然而,自她看过那金雀钗里的信后,她便再也不想见他了。
只是,这一日,迟秀韦终是又出现了。
他似乎是特意来找凤箫的,守在公主宫殿的旁边,青衣风流,眉目如画,如若神仙一般。
一看见他,近来有些沉闷的锁离立刻兴奋了起来,直拉扯面色淡然的凤箫的衣袖,悄声道:“看看看,你家迟四公子,总算是出现了!”
凤箫却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然后又毫无反应的收回目光,道:“锁离,别乱说话。我们可是宫女,没有皇上的命令,是不得随意与男子接触的。”
锁离眉头一皱,纳闷道:“凤箫你是不是被时姑姑附身了?我大唐盛世风流,虽说宫中也有这些陈规旧俗,可向来是形同虚设,你若是提这个,实在是有些可笑。诶,你是不是……和迟四闹别扭了?我说他怎么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来和你幽会……”
凤箫不答,表情平静,眸光波澜不惊,一身白色宫装更是为她添了几分清冷的味道。
迟四此时已微笑着走来,他虽已看出来凤箫有些不大对劲,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但他以为是因自己许多天没有进宫,凤箫在生自己的气,所以他和煦的笑笑,道:“凤箫,我这几日没入宫是因为我的伤势……”
锁离吐吐舌头,正要识相的退下,却惊见凤箫从腰间解下了迟四赠她的香囊,一把扔进迟秀韦的怀中,然后语气很是平淡的道:“迟公子,凤箫身为宫女,身世孤零,实在是受不起公子的好意。”
说罢,转身就要走。
迟秀韦皱皱眉,他没想到这看似知书达礼的俞凤箫竟然也会这样耍小性子,但仍好脾气的笑着,玩笑道:“若是要还我的话,干脆还个干净呗。还有那日我送你的迎春花……你也要送回来啊,哦,不,还回来。”
俞凤箫知他无理取闹,便低声道:“锁离,你先走。”
锁离愣了一下,捏了捏俞凤箫的手,之后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见锁离走了,俞凤箫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阴郁至极。她转身,目光紧盯着迟秀韦,透着些特殊的意味。
迟秀韦见她这般生气,便正经道:“凤箫,若是有什么事,你直说便好。”
俞凤箫黛眉一挑,冷笑道:“好,那我便直说。迟秀韦,你无缘无故的送我迎春,千方百计的接近我,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迟秀韦心下一沉,但仍镇定道:“你莫不是听了什么谣言……”
“迟四。”俞凤箫叹了一口气,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我于你而言,也不过是食物而已吧。又或者是高级一点的食物,就如荔枝,或是其他什么稀罕的水果一样,寻常人家吃不到,仅此而已。”
四月清和的微风拂过迟秀韦俊美的面容,却见他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渐无,随之,那双原本蕴满柔情的明眸也渐渐变得冷漠。
他冷声道:“你都知道了?时素宜告诉你的?”
“是。你现在打算怎样?吃掉我?”俞凤箫轻笑着问,美眸之中却无一丝笑意,紧握着的手微微颤抖着。
“本来还想着再逗你玩儿些时日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得知了谜底,真是无趣。”迟秀韦微微勾唇,露出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全然不像他昔时表现的那般温文有礼,君子风范。他道:“光天化日之下,我一个小妖怎么敢就在这大明宫里吃掉你呢?改日吧,今日不是很有胃口。”
说罢,他一手将合起的折扇习惯性的抵在薄唇下,另一手拿着那香囊一扔,那香囊便复又回到了凤箫的手中。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想收回来。”他启唇,轻轻道。语罢,一展折扇,一阵微风吹过,人影已无踪无迹。
果然是妖吗……
见他离开,满目愁思的凤箫再也支撑不住,无力的倚在宫墙边上。她本来还心存一丝侥幸,也许是时姑姑骗她,也许是时姑姑误会了他,可是,他竟然承认了。
很多很多年前,他是有千年之寿的吸血狐族,是狐狸里最高等的族类。
他本是本族的王者,却被另一只狐狸偷袭,受了重伤。如今的他,身份尴尬。妻子被夺,王位被夺,尊严被狠狠的践踏而过。
他自是悲愤的。他想复仇。然而,他力不从心。
他伤势渐重,生命垂危,那夺了他王位的狐狸帝双嵬还一直在追杀他。无奈之下,他的妹妹通融冥界,使他得以以妖身转世轮回。这一世,他是迟四公子迟秀韦,十八岁之后,他的前世记忆全部恢复。十八岁,由人变妖。
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八字至阴之人,并吸干她的血,那他的实力不但会恢复,更会远远胜过从前。彼时他便有了夺回王位的实力。
八字至阴之人,不但是姑姑口中好的“容器”,更是上好的疗伤圣药。凤箫苦笑,从小到大,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有用。她暗暗自嘲,这故事简直比锁离爱看的那些坊间怪谈还要离奇。
时姑姑死前在金雀钗的钗身里藏了一封信,是给凤箫的。她告诉了她迟四接近她的原委,并再三的叮嘱她:防人之心,切不可无。
姑姑果然是个好人。她精通预言之术,早已知晓自己的死期。但她却依然为了自己的旧主而努力,尽管她明知十有j□j会失败。
她深觉对不起凤箫,所以留下了这样的一封信。信中千叮咛万嘱咐,句句皆是肺腑之言,让人阅后很难不落泪。
凤箫深深的感激她。若不是她,自己恐怕早已被吸干血,变成孤魂野鬼了吧。
原本以为春日已至,繁花似锦。却没想到繁花之下,暗藏杀机。
她想着想着,忽然无意识的落下泪来。她也不伸手去擦,就这样任眼泪流淌。
哭吧,凤箫。她告诉自己。哭过了之后,就忘记这些事情,然后,坚强起来。
她有多久没有哭过了?她一直矜持有礼,待人有方,看似和善柔顺,可其实她自己清楚,她对任何人都或多或少有一分戒心。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任何人,这就是她的方式,以守为攻。
她不可避免地再度想起了幼年的事——粉色的蝴蝶,妖艳媚惑的姨娘。懦弱的父亲,以泪洗面的娘亲。
自己差一点,就重蹈了爹的覆辙。
还好,还好,凤箫,你至少没有掉进他的陷阱里,是不是?
凤箫擦干泪水,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宫门。云鬓高耸,裙裳如蝶,端庄而不失姝丽。
另一个角落里,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沉沦于哀伤之中的。
迟四渐觉全身无力,他干脆坐到地上,头抵着宫墙,目光看着天光云影。
他这几日一直没有入宫来看她,并非是因为他的伤势所致。而是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的减弱,而他也愈发的渴望起那个人的血液起来。
他害怕,遇见她之后,他会控制不住,就如上次在宫巷里一样,咬住她的脖颈,吸尽她的血液。至阴之体对他而言,是千载难遇的好补品,几乎可称作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可他竟然下不去手,这是他之前从未料想过的。
自浣衣局初遇之后,他也不知为何,着了魔似的,竟然还化作白狐进宫去暗中观察她。他见过她在众女官游戏时的出口成章,看过她为姐妹们制作虽工艺简单却样式新颖的珠钗,甚至听过她在洗澡时口中哼唱的小曲儿。他送她迎春花,是情不自禁,但他对自己说是为了看她不再平静的表情。
那香囊是他亲手所制。那一味味药材均是妖精所畏惧的,只要她身上有了这药香,便可将她血液的香气盖去几分。只有他知道,在制作那香囊时,他有多难以忍受那味道。
这一切的一切,她均不知。她拿他做妖,而且是要吃她的妖。
确实,他喝了她的血,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不可不信宿命,总有些什么,是命中注定的。他注定了无法伤害她。
她羞涩低头,轻轻一笑,如若是夏日的水莲一般,清澈可爱。
她总是很矜持,同时又十分聪慧。她有心计,却不滥用心计。她总是轻浅微笑,可是眸光之中又隐有沉痛。
真想拥有她的一切。她的一颦一笑,一行一止,一举一动。
可是……
他又害怕看见她。只要见到她,身体内兽的血液便又蠢蠢欲动起来——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你就能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也许这样也好。她已对他失望,已不愿意见到他,这样也好。
真好。
他的力量已经非常弱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他甚至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了。若是在这时候遇上那只臭狐狸,那他必死无疑。
罢了。都是天命。
迟秀韦又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来,可是笑容中分明多了几分涩意。他微微吃力的站起身来,朝着丹凤门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走出这座巍峨富丽的大明宫,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吧,再回望一次。
他扶着宫墙,黯然回首,目光却又不由自主投向了她所在的宫殿。
还留恋什么呢?
迟秀韦摇头,微笑,转过身,大步而去。
夕阳的余晖翻涌而来,放眼望去,满目尽是红色,且是最最凄艳的那一种红,像是最浓的血,浓的化不开。树影斑驳,鸟雀唧唧喳喳的鸣叫着,华美的宫殿依然在暗处矗立着,纹丝不动。
不知是哪一宫,已有笙歌之声隐隐发出,想来应是宫殿的主人等不及天黑便开起了宴会。
夜色即将染上这个热闹而又凄清的世界。热闹,而又凄清。
两个人,渐行渐远。
【女官怪谈之绮寮怨】终
作者有话要说:
☆、初入横塘
第二个怪谈长干行
(一)初入横塘
红杏开时,杨柳风轻。
花朵清艳,芳香疏淡,最是娇媚温柔的时节。
一座遍山姹紫嫣红的山上,立着四个少年。
他们站在这山上,俯视着山的那一边,面带阴郁之色。
山的那一侧,街市热闹,行人熙攘,繁华无比,而山的这一侧,却是普通山村,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