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家公子,他现在怎样了?”没用的女人之一赶紧问。
阿八难过地摇了摇头:“还能怎样……眼睛看不见了啊……”
虽然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消息的时候,苏软仍然有些愣神,想起公子澈的眼睛,明亮温柔,浩瀚如海的眼睛,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戳破了个洞,凉风嗖嗖地灌进来,酸冷冷地难受。
“阿九,带我们去看他吧。”
“跟我来。”阿九淡淡应了一声,飞落在沙滩上,踱着外八字向海中走去。
三人看着它。
“还愣着做什么?”鸟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转回身,有点不耐烦地催促。
“你打算……就这么走着去?”苏软呐呐地问,“你不是鸟么?”
阿九看样子很想翻个白眼,如果它有白眼可翻的话。倒是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整了整羽毛,挺胸叠肚地又踱着外八字回来,走到天绯面前:“东方龙族接引使者银翼,受命在此恭迎雪狐王族贵宾,请移尊步,由我载您赴不盈山觐见龙王陛下。”
说完迈步入水,瞬间变幻成一尾亮银脊背的雪白小鱼,通身笼着似真似幻的皎洁光晕,越向深海处游时身形变得越大,渐渐已长逾数十丈,雪山冰岛一般浮游在海面上。
东海龙族银翼使者,上天可化大鹏,入海则为巨鲲。
苏软缓缓捂了嘴巴,叹为观止。
天朗却猛地跺了跺脚:“哎呀,熟人不好下手了,要是能捞回去冻上,够吃好多年啊……”
白鲲游于瀚海,逆长风,卷狂澜,转眼千里。苏软站在它雪野似的辽阔脊背上,发丝裙袖轻狂乱舞。蓦然回首,来时的海岸早已杳无踪影,空剩了周遭不见边际的蔚蓝,延伸到极远的地方,与苍穹混淆了颜色,让人几乎辨不清何处为海,哪里是天。直到一座云蒸霞蔚的奇绝山峰,仿佛从海天穷尽处,渐渐进入到视野中来,苏软知道,那就是不盈山了。
龙族是异界之中最接近于神的部族,即便海上风浪滔天,不盈山所到之处百里以内,也必然是和风朗日,波澜不惊。峰峦云雾间,隐约可见错落各处的宫殿、楼台、庭园、馆榭,不逊于雪狐王宫的美轮美奂,却又另有一番属于龙族的典雅祥和之气,全不似雪狐王宫般居高临下,冷峻孤绝。
虽说是来看公子澈,但既到了龙族的地盘,自然是要先见过家主的。将三人送上稳如大陆的不盈山,白鲲又变回海鸥,振翅而起,带他们向着主峰最大的一处宫院飞去。
从小看西游记、看哪吒闹海,苏软对于龙王的概念,就是四个一套、锦袍玉带、宽鼻阔口、披麟顶角的模样。所以当她在龙宫大殿中看见龙王炎凉——那个同样有着美丽眼眸、亮银长发,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帅哥的时候,感觉世界观有点动摇。
“儿媳妇!认不认得我?!我是爹爹呀!”帅哥一舒广袖,飞奔而来,看那意思竟是打算生扑。
苏软登时就傻了,亏得天绯眼疾手快,揪着脖领子将她拎到自己身边,堪堪避过龙王陛下如火的怀抱。
“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饭可以乱吃,爹可以乱认的么?!哪跟哪啊你上来就整伦理哏?
“怎么会错?”帅哥笑得有些崩坏,“你是小三十六,我是小三子的父王,按照人间的规矩,你不该叫我声爹爹么?”
就算苏软一时搞不清小三子是谁,但对于小三十六这个编号,却是刻骨铭心的,于是瞬间领会了龙王陛下的逻辑。
小三子=公子澈=他儿子;她=小三十六=公子澈的小老婆=他儿媳妇。
一只乌鸦拖着省略号从半空啊啊飞过,苏软感觉脑仁儿有点疼,正吃力地想着该怎么把自己从这狗血的家庭伦理剧里摘出来,身旁,天绯已经不疾不徐地开口。
“她是我的人,还请龙王陛下,不要误会。”不愧是妖孽,就连护食都护得这么从容淡定,言简意赅。
“明明是我家的儿媳,怎么就成了贤侄的人。”龙王炎凉转向苏软,语气里满是蛋蛋的忧伤,“小三十六,莫非……你是嫌弃小三子眼睛看不见,就移情别恋,另择良人了么……”
“不是,我……”
苏软正要解释,却不经意间看见了炎凉漂亮的眼眸深处,一抹稍纵即逝的促狭笑意,怔了怔,忽然就怒了。
大爷的,这货在逗闷子呢。
儿子眼睛都没了,老子却还有这个闲心,可见其寡情薄义。又想起那日在潭水里,公子澈说起东海的时候,眼中的冰冷寂寥之色,对于眼前这位龙王陛下的好感,立时就降到了零下。
“是啊,就是移情别恋,另择良人了。”望着那张笑脸,冷冷道,“反正他也从小被人嫌弃惯了的,连亲爹娘都可以撇了他不管,还能指望别人有什么良心?”
“你说……什么?”炎凉仍是笑着,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却开始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料峭春寒,明明在山花烂漫之中,却仍然凉得透入肌骨。
“我说,”小丫头向后退了一步,平移到天绯身后,就伸出个脑袋,很淡定地又重复了一遍,“反正他也从小被人嫌弃惯了的,连亲爹娘都可以撇了他不管,还能指望别人有什么良心?”
姿势虽怂了点,但胜在目光坚定,又借助妖孽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俗称狗仗人势——因此成功地抵御住了龙王陛下的迫人威压。
“你躲什么?”炎凉盯着天绯身后的那个脑袋,问。
“我没躲。”脑袋说。
“……你对我好像很不满嘛。”
““只是,替公子澈不值罢了。”
“……贤侄啊。”炎凉叹了口气,忽然转向天绯,“人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所言非虚,你的人这是在为我家小三子打抱不平呢。”
这算挑拨离间吧?算挑拨离间吧?
苏软躲在天绯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便下意识地将手塞进他的掌心里。
天绯没有回头,不动声色地握住那只有些微凉的小手,唇角微扬。
“这丫头心直,见不得无情无义之事,倒让龙王陛下见笑了。”
平素越是不屑于逞口舌之利的人,吐槽起来反而越具杀伤力,炎凉怔了怔,一时竟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接,半晌才翻了个白眼:“银翼!”
“属下在!”阿八扑雷扑雷地飞进来。
“给雪狐族贵宾和……小三十六安排住处,然后带几位去东苑看看三殿下。”
“是!”
“那个……等等,”伏在阿八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把小三十六和那小子的住处安排得远些,这小丫头有趣,给老狐狸做儿媳妇可惜了,想办法拆散了他们,留给小三子当个玩意儿也是好的。”
“……是。”阿八心虚地向这边看了一眼。
天朗正侧着头,支着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天绯负手望着房顶某处,行若无事。苏软嘴角略抽——喂喂,就算你贼眉鼠眼地嘱咐,这么近的距离,也是能听见的好吧……
对于漂泊无定的不盈山而言,本无所谓东南西北。虽然身处山中感觉不到海波动荡,但早上用来看日出的窗子,晚上再看落日,也是不奇怪的。所谓东苑,不过是当初起名字的时候,恰好在东面罢了。
公子澈的寝宫外种满了不知名的玉色花树,穿行其间时恰遇风起,皎洁的花瓣铺天盖地而来,如碎冰乱雪般拂上衣襟,直到在门口抖落尽了,裙袖和长发上也还染着似有若无的淡香,清冽,温柔,袅袅不散。
寝宫内门窗四敞,帘幔飘飞,虽冷清了些,却甚是明亮通透。公子澈穿了袭淡色的袍子,斜倚靠枕坐在临窗的条案旁,案上白瓷茶釜里水正烧得滚开。听得三人进来,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们入座,然后继续碾箩筛煮,调器弄盏,动作熟练得如行云流水,若不是一条软帛蒙住了眼睛,面色也有些苍白,几乎看不出已是个全盲之人。
“从龙府带过来的紫笋,就剩了这一点,尝尝?”未几,三盏香气氤氲的茶已推到他们面前。
天朗端起一盏仰头饮尽,然后便伸着被烫到的舌头拼命喘气。苏软心中难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寂了许久,倒是原本最不爱说话的那个表达了慰问之意:“你怎样?”
“还好,真正的眼不见为净。”公子澈端起茶盏浅浅尝了尝,笑笑,“只是离开不盈山太久,出去的时候有些找不到路。”
“公子澈……”苏软心揪得厉害,半晌,就只喊出这个名字。
“小三十六……”公子澈伸手,很精准地抚上了她的头,“好了,别难过了,为夫的当初放你跟人私奔,不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跑回来哭的。”
他越是温柔哄劝,苏软就越是真的想哭,忽然又想起当日在须臾洲,莫伤离那老不死笑盈盈说要出门的情景,早知道他是去干这个,自己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挡他一挡。
“大爷的莫伤离,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挖你的眼睛!”一掌拍在桌子上,心中的旧恨新仇无法言喻。估计如果此时莫伤离站在面前,她不用就咸菜也能生啃了他。
“挖?”公子澈怔了怔,哑然失笑。
解下软帛,仍是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澄澈眼瞳,只因为失了焦点,变得有些渺茫,在外观上却未损分毫。
“所谓沧海之眼,是指眼中的精魄,而非眼珠,我现在虽然看不见了,但该有的东西却还都有……所以,还没有那么血腥。”
“……哎?”苏软呆看着他,“都在?”
“都在。”
“那……如果夺回那个什么……精魄,你还有没有可能再看见?”
“……也许可以吧,毕竟以前没人试过。”
“天绯,天绯……”忽然来了精神,一对大星星眼光彩熠熠地看着天绯。
“知道了。”妖孽轻啜了口茶,“莫伤离不除,迟早是心腹大患,所以不消龙族相邀,就算为了你我,此事也必须有个了断。”
正说着,窗外忽然又响起飞鸟振翅之声。
”阿八,什么事?”公子澈准开窗子。”殿下,”阿八飞进来,落在条案上,偷眼看了看天维,”雪狐王陛下携王后来访,马上就要到海边了。
第126章 公子澈沧海潮()
一只聒噪的白鹳;是公子澈离开东海的时候;随身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
以人类而论,当时他该算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却已在不盈山那座花开如雪的庭院里,困坐了数百年的牢笼。
沧海之眼,世间最美的眼睛,然而于东海龙族而言,则是大劫将至的不祥之兆。那传言来路不明却又流传许久;据说上一个有着沧海之眼的龙族后裔;就是与初月无忧同日而生的。其后,那双眼睛也被贡献出来;当做了开启洪荒之门的祭品。
与那位比起来;仅仅被圈禁一隅;实在已经仁至义尽。
日子过得很寂寞,也很忙碌,学识和能力却在一年年心无旁骛的苦修之下成了同辈兄弟中最出色的。但公子澈知道这毫无意义,也从未打算以此为资本让谁刮目相看。那样的努力,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罢了。
坐在东苑最高的宫殿顶上,可以看见海天相接的地方,对于一个小小的囚徒而言,那里是他见过的,最远的远处。但书上说,大海之外还有种所在叫做陆地,异界之外,还有重世界叫做人间。
那里,会比不盈山有趣一点点么?
所以当有一天,龙王炎凉,他的父亲,忽然下令让他迁居人间的时候,他并没有半点被扫地出门的恐惧和凄惶,而是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这是银翼使,我东海龙族最精明强干的栋梁之才,从今以后,就由他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准备准备,你们明天就可以走了。”炎凉有些怪异地看了这个不知在高兴什么的儿子一眼,从王座底下拎出一只通体如雪,却被捆住了嘴的白鹳丢给他。
公子澈走出大殿,站在明晃晃的阳光里看着那只栋梁之才,栋梁之才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看不出是生是死。过了一会儿,公子澈伸手,解去了鸟嘴上系着的绳索。
“陛下——!”一声锥心泣血的哀嚎,几乎要刺破耳鼓,“陛下!您是尊贵无匹的龙族之王,须当洁身自好!蛇妖虽美,但血统低贱,怎能登堂入室,做龙族侧妃啊!陛——下——!就算您逐属下出东海,属下也要死谏!以龙王之尊迎娶海中野妖,会玷污了您,被异界各族耻笑,君辱臣死啊陛——下——!”
瞬间满血复活的白鹳,冲着大殿内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其声之凄厉,其情之悲怆,直令风云变色,神鬼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