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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缓慢的,要真正推动立宪,还得有赖于实际的政治行动。
自从留日学生出版的《浙江『潮』》上首次出现“立宪派”这个新名词以后,“维新派”一词渐被“立宪派”所取代。立宪运动的呼声从体制外渐渐蔓延到体制内。当时声势最大、最用力的无疑是江浙的立宪派,派遣五大臣出国考察宪政就是在他们着力推动下成行的,其中汤寿潜的作用不可忽略。从那时以来,他持续地通过游说、上书等方式,呼吁清廷走上立宪之路。
1904年5月起,张謇不断与张之洞、魏光焘等讨论立宪问题,游说他们奏请立宪,还为他们代拟了立宪奏稿,汤寿潜也参与了包括拟稿在内的这些活动,张之洞没有应承,而是要他们去探询袁世凯的意思。张謇一方面写信给袁世凯请其赞助立宪,同时和汤寿潜、张元济等连日会谈,决定游说军机大臣瞿鸿禨及其他达官显贵。6月,他们通过张美翊给瞿鸿禨转呈了一个说帖。9月,汤又通过章梫接连带两封信给瞿,第一封信鼓动瞿挺身倡导立宪,“以去就争之,岂非中国一伟人乎?”如果事成,后世将为其树铜像,即使不成,也可以奉身而退,此举光明正大。他在第二封信中建议,考求宪法和保卫主权有“一笔两用之策”,可作为出国考察宪法的主题。他恳切希望瞿以一片愚公、精卫之心,“独为其难”。瞿为之心动。当时深受慈禧信任的瞿鸿禨,其态度直接影响慈禧的决策。他不断地写信给瞿推动此事,瞿除了面奏派员出洋,甚至希望自己亲到欧美去考察政治。有瞿鸿禨这样的军机重臣受到立宪派的影响,在民族危机的刺激下,其他封疆大吏、王公大臣的态度也都发生了变化,各种因素终于促成了1905年冬天的五大臣出洋。
1906年7月,戴鸿慈、端方等考察政治大臣从日本、美国到欧洲考察,一回到上海,张謇、汤寿潜等就四次谒见,竭力劝说他们迅速奏请立宪,不可再延宕。就是在这一年,汤寿潜向朝廷递了一份《为宪政维新沥陈管见事》,要求维持舆论,制定报律是用来保障而不是摧残报纸,以合乎宪政之名。在当时推动立宪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端方等抵达天津时,有8万名学生上书要求颁布宪法、更改官制、重定法律。可以说,这年9月1日颁布的“仿行宪政”上谕只是顺应了这一时代的呼声,其中确立了“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的原则。
消息传来,朝野上下、商学各界一片叫好声,到处奔走相告,认为这是千古未有的盛举,有人甚至喜极而泪下。“运会来,机缘熟,文明灌输真神速。……一人坐定大风『潮』,立宪及今朝。”扬州商学界自编的《欢迎立宪歌》传达的就是当时普遍的心声。预备立宪诏书在全国许多省份激起了热烈的反响,商界、学界、报界,纷纷开会庆祝。这一切完全都是自发的,不是官方组织的。在晚清经济发展中成长起来的自治组织和新兴的学校、报纸,成为宪政最坚定的支持力量。
汤寿潜写信给瞿鸿禨:“以五千年相延相袭之政体,不待人民之请求,一跃而有立宪之希望,虽曰预备,亦极环球各国未有之美矣。”他内心的欣喜毕『露』无遗。包括他在内的许多善良的人们,在专制暗夜中生活了多少个世代,真的以为清朝要踏上宪政轨道了,从此可以过上平等的人的日子了。不能嘲笑他们的愿望是天真的、可怜的,谁又能想到这一切都只是空头的许诺,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1906年的预备立宪从官制改革入手,设立了专门机构——编制馆,只用两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中央体制的改革,实际上的改动幅度很有限,仅以满、汉之分来说,改革以前,各重要部门大臣都是满、汉各半,改革以后名义上说满汉不分,实际上11个部的13名大臣、尚书中,满族占了7人,蒙古族1人,汉族只有5人,反而不如改制前。立宪派由此感到失望。
中央体制大致上确立以后,当年11月5日厘定官制大臣通电各省疆吏,提出改革地方体制的方案,计划将地方分为府、州、县三级,各设议事会,由人民选举议员,公议应办之事,设立董事会,由人民选举会员辅助地方官,办理议事会议决之事,逐步推广,设立下级自治机关,另外设立地方审判厅,受理诉讼。现在来看,以“地方自治”为内核的这一方案,进步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大约到1907年2月17日以前,各地封疆大吏虽众说纷纭,看法不一,但都表示推行难度很大。
最重要的还是民间宪政派的自发组织应运而起,它们几乎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这是1906年慈禧接受宪政改革主张的最大成果,以铁铸的事实证明了国人对宪政的热忱。最具影响力的立宪派团体就是“预备立宪公会”,从1906年9月上旬开始密商、讨论,12月15日在上海愚园正式开成立大会,投票选出15名董事,郑孝胥为会长,张謇、汤寿潜为副会长。
成员以江、浙、闽为主,逐渐拓展到国内十多个省及港、澳、海参崴、南洋各地,江西、安徽、山西、四川、吉林等省的咨议局议长或副议长后来也都加入进来,特别是在上海,大致上囊括了工商界、新闻界、教育界的精英,比如李平书、荣氏兄弟等实业家,《时报》的狄平子、《中外日报》的叶瀚、商务印书馆的夏瑞芳、张元济等报人和出版家,创办浦东中学堂的黄炎培、杨斯盛,以及孟森、孟昭常、雷奋、杨廷栋等年轻才俊。“预备立宪公会”存在的时间比较长,一直到辛亥革命后才停止活动,做了大量推动宪政的工作,首先是出版书刊、普及宪政知识,仅孟昭常编的《公民必读》就发行了13万册,其次是开办法政讲习所,第三是推动地方自治及咨议局的成立,第四是编订商法。这个重要的立宪团体,每年选举一次,汤寿潜多次当选为副会长,他在1908年、1909年力辞,1910年还是当选了。
第12章 “开国会以便人民实地练习” (2)()
其他各省的各种立宪、自治团体也相继诞生。在海外,康有为将“保皇会”改名为“帝国宪政会”,留学生杨度在日本组织了“宪政公会”,梁启超组织了“政闻社”。从上海到日本东京,民间立宪团体的破土而出标志着时代风气的转换,如果说康有为、梁启超是在1895年甲午战败的泪水和屈辱中登上中国的政治舞台的,那么张謇、汤寿潜这些立宪派代表则从1906年开始在政治舞台上施展身手,在这一波推动宪政变革的浪『潮』中,他们的声光盖过了康、梁一辈,这已经是他们的时代。他们与江南新型工商业的发展有密切关系,他们有相当的社会基础,是新兴的中产阶级、士绅、读书人在政治上的代言人。汤寿潜和张謇一样,在立宪派中属于温和派,他认识到立宪的三个基本条件:一是民权的伸张,二是法律的制订,三是舆论的监督,法律不仅约束人民而且约束君臣,凡事取决于公论,“尤为宪政之本”。1906年,他们两次联名发出请速开国会电,要求以两年为限,在他加上去的文字中有“时不可失,敌不我待”二语。结果当然都是被搁置了。他已看出清廷并无立宪的诚意,在《拟上摄政王书》中指出“今则预备立宪,形式是而精神非”,但他还是没有放弃立宪的立场。
在投身立宪运动之时,汤寿潜把更多的时间、精力用在了铁路上面。“夙以时务致称,晚以铁路见贤”,这是张謇为他作传时的概括,他在晚清之所以赢得很高的声望,就是因为全身心地投入保卫路权、兴建铁路的实践中,并取得显著成效。早在1898年,英国银公司与清『政府』就有《苏杭甬铁路草约》,此后便一直没有动静,连勘测都没有做过。20世纪初,江浙民间要求收回路权的呼声很高。1903年,在晚清新政改革中,新生的商部准许各地设立路矿公司,1905年春天,正好有美商到上海活动,试图得到浙赣铁路的修建权。年近半百、素怀实业兴邦之志的汤寿潜就在这时站了出来,当年7月,他和张元济、夏曾佑等浙江籍名流在上海发起“浙江全省铁路公司”,他被推为总理,决议向全省人民集资办铁路,获清廷批准,授予他四品卿衔,总理全浙铁路事宜,责成盛宣怀与英国银公司交涉收回苏杭甬路权。
从1906年到1909年,浙江境内修成铁路328。2华里,沿路筑桥144座,平均每里铁路的造价只有13400银元(不计建桥及车辆),当时浙江旅沪学会评价“中国商办铁路,其成效以我浙为最速,其经费以我浙为最省”。这与汤寿潜芒鞋徒步、风尘仆仆、不计劳苦奔走于杭、沪之间,而且不受薪金、不支公费的作风是分不开的。期间,他还创办了浙江高等工业学堂(铁路学堂),为管理大笔集资款,还于1907创立了最早的商业银行之一浙江兴业银行。然而当铁路开工之后,英国银公司不肯废约,通过驻华使馆向清廷施加压力,要求向英方借款,实际上就是将铁路抵押给他们。消息传来,浙江铁路公司于1907年10月发起“浙江国民拒款会”,汤寿潜多次致电军机处抗争,路『潮』汹涌,清廷一度想动用武力,军队都已集结。
为了把他支走,1909年,清廷先后几次任命他为云南按察使、江西提学使,每一次他都再三辞谢,坚持留下修路,到1910年8月他还致电军机处反对盛宣怀为邮传部侍郎。清廷指责他“狂悖已极”,将他革职,不准干预路事。结果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浙江各界、浙江旅居外地的同乡纷纷请愿、集会、抗议,电文雪片般飞向北京,甚至有一个工程师、一个工头以身殉路。一时舆论汹汹,上海《天铎报》《申报》《文汇报》《民呼日报》及各英文报纸纷纷发表评论,连篇累牍地刊载有关报道,浙江咨议局乃至浙江巡抚都出面请求朝廷收回成命。8月25日,当清廷下令严禁上海、浙江、江苏各地为汤寿潜革职而集会,他在两天后只身前往山东,登泰山、谒孔林,放松身心。而杭州商务总会于8月28日、9月5日两次举行集会,9月9日旅沪同乡几千人乘专列到杭州,冒雨前往巡抚衙门请愿,秩序井然。至10月1日杭州还在举行集会声援。汤寿潜为了争路权弹劾大臣,顶撞朝廷,不惜冒杀头危险,因此而成为维护主权、艰苦创业的代名词。
在一波又一波捍卫路权的声浪中,混合着要求速行立宪、召开国会的呼喊。1908年颁布的《结社集会律》,毕竟在法律上确立了老百姓结社集会的权利。
1907年12月,预备立宪公会和宪政公会、政闻社、宪政研究会等团体决定成立“国会期成会”,作为领导全国请愿运动的临时团体,派人到浙、苏、皖、湘、赣、粤、豫等省活动串联。当年12月、1908年1月,张謇、汤寿潜两度和人讨论国会问题,1908年2月,在预备立宪公会一次会员常会上,讨论了创办私立法政大学(即上海政法学院前身)、请求开国会、设立“宣讲研习所”等事项,张、汤等都在会上发表了演说。同年4月,他们决定派代表到北京请愿。
6月7日,他们以“预备立宪公会”的名义邀请全国各省的立宪团体,共同赴京请愿,敦促召开国会,7月12日,“国会期成会”正式举行成立大会,目标是速开国会,拉开了晚清国会请愿运动的大幕。浙江的运动就是在汤寿潜直接促动下开展起来的。借助办铁路赢得的社会声望,在推动立宪运动中,他起到了旁人难以起到的作用。这年6月,他在上海电促浙江各团体行动起来,8月10日推出代表,会上通过了由他执笔起草的《代拟浙人国会请愿书》,再次阐述了他的立宪思想,其中指出:“汲汲需开国会以便人民实地练习,得以增长其智力。”他认为,国民程度不是实行立宪、民权的必要前提,而是同一进程的两个方面,可以让人民在实践中提高自己的水平,议员应是“有才能者,有学识者,多额纳税者”,要给予“天下通才参政的机会”。这些思路即便今天读来还能引起我们的共鸣。
这份请愿书由前礼部侍郎朱祖谋领衔,8千人签名,包括了不少旗人,还有500多名天主教徒。8月20日,由三名代表到都察院递,呼吁“国会迅速成立”。此次国会请愿有18省参与,8个立宪团体还有留学生、海外华侨,签名人数可查的达15万人,各省人民集体向朝廷要权利,“极千古未有之奇观”。清廷的回应是查禁“政闻社”,公布“钦定宪法大纲”,宣布九年立宪,一年内各省先成立咨议局,再成立资政院。在接下来的咨议局议员选举中,各地立宪派的代表人物纷纷当选。
1909年3月,汤寿潜在杭州发起“自治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