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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政变,屈指算来,已经十九年了。维新派在中国积弱的局面中,想要变法图强,可是没有清楚当时的局势,『操』之过急,以致昙花一现,终于失败。我们觉得光绪帝在甲午战败后,有变法图强的意思,想依靠他实行君主立宪。而慈禧是一个阴狠毒辣的暴君,光绪四岁登基,是她的傀儡,后来表面上归政,实际大权还在她手里,在这种恶劣环境中,我们的想法是太天真了。至于想借用袁世凯的兵力保护光绪,扭转垂危的局面,则是病急『乱』投医的举动。我是密折保袁世凯的人,徒然给他一个出卖维新,扶摇直上的机会。
他还说,“戊戌变法,因袁世凯告密,而慈禧再垂帘,囚光绪,捕杀维新党人,成为千古奇冤。”(《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114—115页)好在打倒袁世凯家天下的蔡锷,是当年徐仁铸办的长沙时务学堂学生,梁启超的得意门人,戊戌党人不仅参与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而且报仇雪恨,终于吐出了多年郁积于胸的怨气。他希望中国从此能上下一心,建立起名副其实的共和政体。
1917年,他得知康有为参与张勋复辟,愤怒地写了一封长信力劝康离京。原信未保存下来,他外孙记忆的要点有:“戊戌变法虽然失败,但我们变法维新的主张是对的。我们对清『政府』的腐败贪污,表示不满,所以要除旧布新,这一点也是站得住脚的。”“我们对光绪皇帝有知遇之感,是因为他能够听我们的条陈,进行变法,而不是因为他是清朝皇帝,所以捧他。”“我们主张君主立宪,并不赞成专制,宣统我们毫无所知,岂可跟着别人胡闹。”(《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119页)他听说康即将出任弼德院副院长,院长是袁的死党徐世昌,“你做他的姨太太,我替你难受。”复辟虽然12天就完蛋了,他却为此痛心不已,认为康有为此举有损维新派声誉,心中愤懑,经此刺激,第二年春天,他在杭州一病不起,以75岁而终。病中他还在打听康有为的下落,为这位曾共患难的老友而惋惜。
开吊之日,康有为寄来挽联,沉痛亲切。多年后康女同壁对他外孙说,她父亲一生最敬重徐致靖,“有知己之感”,还告诉他一件事,当年慈禧太后派兵舰飞鹰号追重庆轮,追捕康有为,中途油不够,开回天津,舰长以办事不力被监禁。后来才知是这位舰长刘冠雄(做过民国海军总长)故意放走康有为的。当时有识之士赞成变法,对康有为抱有同情。
史学界一直有一种说法,戊戌政变的发生起源于袁世凯的“告密”。也有史家根据袁世凯的《戊戌日记》,认为“政变与袁世凯告密无关”,袁乃至荣禄都是想保全光绪帝的。这一日记直到袁死后10年(1926年)才公布于世,其可靠『性』受到质疑。袁的告密也许从时间上晚于慈禧太后发动政变,但无疑告密扩大了政变的残酷『性』。无论从毕永年日记《诡谋直记》,还是徐家后人许姬传的《戊戌变法侧记》来看,袁都难逃告密的嫌疑。前者是当事人当时的记录,后者是当事人的口述回忆,可以相互参证。
五“我不是遗老”
1900年,徐致靖出狱后去见李鸿章,李的第一句话“你是忠厚之报啊。”他答以“国事如此,万念俱灰。”李问他有何打算?他回答“劫后余生,并无打算。”
辛亥革命后,徐致靖不仅让外孙、孙子剪了辫子,自己也剪了辫子。上海租界的遗老见他剪辫,很是惊讶。一位军机大臣的儿子问:“年伯世受皇恩,是遗老,何以剪辫?”他回答:“我不是遗老,也不拥护清朝廷,但我非常怀念光绪皇帝。因为他和我们志同道合,主张维新变法,可惜被慈禧和狡猾昏庸的大臣折磨致死。我认为慈禧是中国的罪人,也是满洲的罪人。请你们以后再不要称我为遗老。”
李鸿章说他整天唱昆曲,他的『性』命可以说是昆曲保住的。他晚年在杭州以课孙读书、唱昆曲为乐,下午常到茶馆,与茶友唱昆曲、下围棋(或象棋)。慈禧太后从西安回京后,天津的严修打算邀集顺天、直隶的同乡京官,为他谋开复,他写信婉拒。他当年曾在河南任乡试主考,河南的士绅酝酿为他官复原职,他也谢绝了。他说:“我不能伺候那拉氏,虎口余生,等死而已。”
前些年,有人在杭州的收藏品市场找到过“谭嗣同赠徐致靖”的墨宝扇面,南山公墓有徐致靖女儿和女婿的墓,墓志出自一代京剧大师梅兰芳的手笔。徐致靖于1901年南下,一直住在杭州姚园寺巷,改名徐仅叟,可惜这位戊戌变法的重要人物、“戊戌第七君子”的故居,在修建城站火车站时被拆毁,早已无处寻觅。
本文主要参考书目:
1。许姬传著,《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中华书局,1985年版。
2。丁文江、赵丰田编,《梁启超年谱长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3。汤志钧,《乘桴新获》,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4。汤志钧,《戊戌变法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
5。康有为,《康南海自编年谱》,中华书局,1992年版。
6。孔祥吉编著,《康有为变法奏章辑考》,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版。
7。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
自陈三立、徐致靖们梦断河山,维新变革的壮志成空,归宿西湖之后,无论是晚清立宪派的代表之一汤寿潜,还是站在南高峰上对江赋诗、踌躇满志的宋教仁,都曾为从制度层面告别“衰世”,将中国从古代带入近代,而苦心焦虑过,拼命苦干过,热血澎湃过,甚至不惜送一颗头颅(黄花冈起义前夕宋教仁对于右任说的话)。徐致靖郁郁而终,陈三立后半生以诗酒自娱。戊戌之后,政局黑暗,民气消沉,万象凋零,直到庚子惨变,慈禧太后被迫推行新政,拾起染满谭嗣同等志士热血的戊戌变革纲领,试图挽救气数将尽的王朝命运,社会才重新出现一点生机,立宪运动就是在这一气候下展开的。以张謇、汤寿潜等为中心的江南立宪派在当时负有社会重望,他们在其中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立宪与革命的这场赛跑,因为权贵集团始终难以割舍既得的庞大利益,背上因袭的包袱太重,私欲太深,最后输给了革命。
国会没来得及召开,武昌的枪响了,就连立宪派的中心人物张、汤也给他们曾寄予希望的这个王朝投了有力的反对票。辛亥前后,西子湖头,那些把热血洒在自己土地上的仁人志士,秋瑾、徐锡麟、陶成章……还有铜像巍然的章太炎,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出现,那个时代也许不会令后人不断怀想。
湖南新政勃兴之际,宋教仁只是一个湖南桃源乡间的孩子,混沌未开,但自少年时代在武昌文普通学堂求学时代起,他就选择了一条与上一辈陈三立等读书人不同的道路。
在日本的那些岁月,宪政共和的思想在他的心中扎下了根,从主持《民立报》到组织国民党,他从论坛到政坛大显身手,所向披靡,他是新一代的新人物,受到举世的注目,他要把中国带入一个洒满阳光的共和时代,他身上有一种阳光般的因子,他是透明的政治人物,用的是阳光手段,他的宪政理想诚然不是中国古老传统中固有的,他的『性』格放在民族的政治史上也是罕有的,你可以说他天真,不够世故,为自己考虑得太少,对自身的生命安全毫无顾忌等。然而,这正是那个龙旗落地的时代的特征。他在民族危机深重的年代迅速成长起来,生吞活剥地大量学习西方宪政成果、制度文明知识。这是龚自珍、魏源们无法想象的,也是陈三立、康有为们在戊戌年想不到的。魏源在他的书中赞美了英、美的政制,只是对相隔遥远的异邦政治文明的一种朦胧、模糊的向往,宋教仁脑子中的宪政蓝图却是清晰的,民国初生,时代的浪『潮』终于把年轻的他推到风险莫测的浪尖上。宋教仁横遭暗杀,宪政民主的曙光在民国的天空一闪即逝,依然是长夜难明的赤县天。南高峰上松涛依旧,而他1913年初春在杭州的演讲已成人间的绝唱。
维新梦破了,君主立宪梦破了,民主宪政梦也破了,在失败的浩歌中,我们看到了古老文明在制度层面转型的艰难。
第11章 “开国会以便人民实地练习” (1)()
——汤寿潜与晚清立宪运动
上距戊戌变法不足10年,又有立宪运动勃兴。在享有全国声望的立宪派领袖中,江苏南通的状元实业家张謇和浙江争路权、办铁路而受到普遍敬重的汤寿潜以“张、汤”并称。
汤寿潜(1856—1917)是杭州萧山(当时还属于绍兴山阴)人,原名汤震,字蛰先(或叫蛰仙),早在1890年他就写出了著名的《危言》,比郑观应的《盛世危言》早了4年,提出过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维新变法思想,包括改革考试、任官制度,裁并机构,遣汰冗官,提倡采用西法,培养具有真才实学的人才,废除捐官制度,迁都长安,刷新吏治,严惩贪官,废除武举,设立武备院,加强海军等,更值得重视的是广造铁路、兴修水利、改革税制、开发矿藏、整治道路、改善环境卫生、实行晚婚等主张,他在《议院》一篇中倡议设立议院,其中对西方议院赞美有加,认为可以仿效并且变通,第一步先以王公大臣、四品以上翰林组成上院,由军机处主持,以其他官员组成下院,由都察院主持,地方上则由绅士、贡生、监生、农工商代表人物组成议院,每有大事,进行集议。同时他提出兴新学、植人才作为议院之本,以开议院作为开风气之先。这是他立宪思想的初次表达,他设想的议院本身还有很多问题,充其量只是一个咨询机构,与西方的议会制度相去甚远,但他提出的议院这个思路本身仍是超前的。《危言》的出版使年轻的汤寿潜赢得了维新思想家之名,当时人们将他和唐甄、冯桂芬等相提并论。可以说,他的思想在甲午战争之前已基本成熟,后来他的办铁路、参与立宪运动,都可从这里找到思想的起点。
1892年,汤寿潜中进士,在翰林院待了三年,1895年3月到安徽青阳县上任,离京前夕,读过《危言》的翁同龢召见他,二人促膝长谈一番,翁在日记中评价他“于时事极有识”,在私下以为他“必为好官”,然而不过三个月他就辞官回乡了。1898年百日维新期间,光绪帝两次通过浙江巡抚廖寿丰召他进京,以备任用,他因为母亲有病,请求缓行,躲过了戊戌一劫。谭嗣同写给汪康年的信里惋惜,汤是自己素来欣慕之人,“而不曾一见”。
汤寿潜在政治舞台上初『露』锋芒应该是1900年八国联军进京时,他和张謇等游说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刘坤一发起“东南互保”运动,确保了江南的秩序和经济繁荣。张謇说汤是最初的倡议人,当年6月18日是他率先到南京与张謇等合力游说推动此事。然后,他们奔走于武汉、南京之间,说服了张之洞、刘坤一两位封疆大吏。也就是在这一年12月,他在南京和张謇等人初次议论立宪之事。1901年7月7日,他应张謇的邀请,到南京与刘坤一共商立宪之事,没有得到积极回应。
当年9月,他写出了《宪法古义》三卷,对元首的权利、议院的权利、行政大臣及法院的权利作了区分,对大臣责任、法院独立、法官选任、刑官终身、陪审制度等都有论述,已有三权分立的初步认识,更值得我们重视的是第三卷“国民之权利”,列举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集会自由、迁徙自由、尊信自由、产业自由、家宅自由、书函秘密权、赴诉权、鸣愿权等十几种自由权。在《宪法古义叙》中,他在《尚书》《周官》等古书中寻找立宪的依据,认为宪法不仅在西方实行,也是中国所固有的,其实是想把立宪的理想与古老传统嫁接在一起。这是他立宪思想的一次集中表达。这些思想、言论、行动上接1890年《危言》中的开议院主张,而有了很大的突破,下启1906年成立立宪团体,直接推进立宪的行动。
1903年,清廷任用汤寿潜为两淮盐运使,这是一个肥缺,他竟托词辞谢。从1895年到1904年,他先后出任金华丽正书院、上海龙门书院(龙门师范学堂)的山长,他相信“教育为文明之导师”。在民智未开的中国,他想以教育事业来启迪民智,作为立宪的先导。张謇创办通州师范学校,他就极力赞成。这是他写作《危言》以来一贯的看法。但是,教育的推动毕竟是缓慢的,要真正推动立宪,还得有赖于实际的政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