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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奉命前来送信,请大将军尽快一阅。”
那名侍女显然不打算多言罗唣,一边简洁地道明着来意,一边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封信函,双手捧着递到了张君武的面前。
“有劳了。”
信函很薄,淡黄封面上毫无落款,也无抬头,浑然是一派的空白,看起来寻常得很,可对于张君武来说,却不啻于是枚烫手之山芋,若是可能,他实在不想接,奈何就算再不想也得接不是?
“大将军请尽早一阅,奴婢告辞。”
见得张君武接过了信函,前来送信的宫女不由地便是嫣然一笑,紧着又叮咛了一句之后,便即翩然而去了。
那名前来送信的侍女再三提醒要早阅,张君武也自不免有些好奇心起,待得一出宫上了马车,张君武便即将那封信取了出来,撕开了封口,从内里倒出了张折叠起来的浅白色信纸,随手摊开一看,内里赫然是一首藏头小诗,将每行诗的开头第一个字连起来赫然是——雷塘望江轩候君来。
去,还是不去?
看完了信之后,这么个棘手的难题就这么摆在了张君武的面前——去?这明显有违张君武的本心,倒不是九江公主长得对不起观众,实际上恰恰相反,九江公主虽不是那等绝世妖娆之人,却也绝对有着闭月羞花之容,身份么,那就不消说了,尊贵得无以复加,要说对其半点感觉都没有,那绝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问题是眼下的时局所限,张君武实在无心跟九江公主风花雪月上一场,可若是不去呢?那一准将九江公主彻底得罪了去,就其圣眷而论,成事虽不足,要败事起来,怕是容易得跟喝水一般,左右为难之下,张君武的心自不免便乱成了一团的麻。
“改道,去雷塘。”
尽管心乱得很,各种思绪缠杂成了一团,然则张君武到底是杀伐果决之辈,略一静心之后,也就有了决断。
“诺!”
张君武此令一下,策马随侍在马车旁的张恒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着应诺之余,指挥着一众亲卫们簇拥着马车便往雷塘方向疾驰而去了
“张大将军,请随奴婢来。”
雷塘离迷楼并不算远,下了山拐个弯儿,再有个一刻钟不到的车程也就到了,只不过那地儿乃是皇家园林,别看张君武身为大将军,没有圣旨在手,那也进不去,好在九江公主早有安排,这不,张君武方才刚在园门处下了马车,立马便有一名中年宦官紧着迎上了前去,卑谦地恭请了一句道。
“有劳了。”
尽管很喜欢这等被人安排来安排去的感觉,奈何人在屋檐下,却也容不得张君武强项,也就只能是客气地致意了一下之后,便即由那名中年官宦引领着行进了园林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少艾之慕(三)()
“大将军,您楼上请。”
雷塘皇家园林始建于大业八年,直到去岁方才彻底竣工,耗资无算,湖光山色间,园中亭台阁榭尽皆美奂美伦,然则张君武却无心去欣赏,一路无言地便到了望江轩处,却见那名中年宦官驻足于轩外,躬身摆手地道了声请。
“辛苦了。”
尽管心事重重,可张君武却依旧是一派的温文尔雅,很是客气地谢了一声之后,这才缓步行进了轩中,方才刚走到楼梯口处,楼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琴声,看方位,弹琴的人应是在顶层的三楼里。
虽说出自名门,可因着自幼在军中长大之故,音律一道向来就是张君武的短板之所在,哪怕在那场怪梦里,他也一样没这方面的天赋,哼哼小曲或许还能凑合,至于说到古琴古筝么,根本玩不转,当然了,欣赏能力还是不缺的,只一听便知楼上那人弹得相当之用心,一曲高山流水雅致空灵,水平着实不低。
“末将见过公主殿下。”
琴声很是优美,饶是张君武心事重,可于上楼梯之际,也不禁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待得上了顶层,入眼便见一身宫装的九江公主赫然端坐在几子后头,正自低头抚着琴,张君武的脚步立马便顿住了,立于梯道处,静静地听着,直到一曲终了,方才疾步抢上了前去,很是恭谦地行礼问了安。
“啊,平、平身。”
听得响动,九江公主倒是抬起了头来,只是一看到张君武那张英挺的脸庞,心顿时便是一慌,脸涨得通红不说,叫起的声音里也自颤音满满。
“谢公主殿下隆恩。”
不说九江公主心慌,张君武其实也真没好到哪去,可怜他这辈子就不曾跟女子单独相处过,至于那场怪梦里么,倒是有过些经历,只是梦毕竟是梦,很多东西他都已记不太清了,这会儿面对着娇羞无比的九江公主,张君武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自处才好了,饶是城府足够深,于行礼间,也自不免颇显拘束。
“来人,看座。”
偷喘了几回大气之后,九江公主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也自没多言寒暄,一摆手,声线平和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诺!”
听得九江公主有令,边上侍候着的几名宫女宦官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着应诺之余,从旁抬来了几子、蒲团等物,恭请张君武入了座之后,便即鱼贯着全都退下了楼去。
呃
九江公主倒是不慌了,可张君武却是更恍惚了几分,也自不知在这当口上说些啥才是,只能是愣愣地呆坐着不动。
“大将军请安坐,容本宫再为大将军奏上一曲。”
九江公主虽是静下了心来,可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处打开话题,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再次将手放在了琴弦上,款款的言语间,素指轻扬,一曲绕梁而响。
蒹葭?
平心而论,九江公主的琴艺确实相当了得,然则张君武的心境不单不曾因此平静下来,反倒是更乱了三分,只因张君武已听出了此曲之来历,赫然是诗经名篇蒹葭,个中名句“所谓佳人,在水一方。”乃千古之绝唱,哪怕张君武对音律不是太了解,可这么首名曲却还是知晓的,也正因为知晓,张君武方才会头疼,此无他,最难消受美人恩。
“锵”
抚琴确是能静心不假,只是曲到中途,九江公主忍不住偷瞥了张君武一眼,却不曾想正好与张君武颇显复杂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原本平静的心顿时便是一阵大乱——这半年多来,张君武可是朝中争议最大的人物,九江公主可是没少听闻其各种传说,好奇心起之下,专程着人去了趟洛阳,着侄儿杨侗尽可能地收集张君武的消息并着其送来了张君武的画像,在第一眼瞧见那画像之时,九江公主的心弦就被拨动了,这才会有前几日当众敬酒之举,如今独处之际,勉强平稳下来的心哪能经得起眼神对撞之荡漾,指法一乱,琴声自也就跟着乱了,越乱,心就越慌,结果么,一根紧绷的琴弦不堪重负,一声怪音过后,已是就此绷断了去。
“哎呀!”
断弦锐利如刀,可怜九江公主措不及防之下,手指当即便被划出了道大口子,直疼得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来。
“公主殿下,您”
张君武正自心慌意乱间,冷不丁听得九江公主呼疼,哪还坐得住,浑然忘了上下有别,紧着便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便抢到了九江公主的几子前,张口便要问安,只是话才说到一半,视线再次与九江公主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对在了一起,只觉得心头猛然一振间,后头的话当即便说不下去了,整个人傻愣愣地呆住了,而九江公主同样也没好到哪去,双眼一迷离,浑然忘了手指的疼痛,就这么呆呆地仰望着张君武,此时无声胜有声。
“殿下,您的手”
尽管心慌意乱,可到底心事重,张君武也就迷茫了一阵,便即猛醒了过来,这一见九江公主的手指依旧在淌血,不由地又是一慌。
“啊,没、没事”
张君武这么一出声,九江公主也自从恍惚状态里醒了过来,脸“唰”地便涨得个通红,忙不迭地便要将流血的手往几子下藏了去。
“别动!”
望着九江公主那滴血的手指,张君武的心没来由地便是一疼,也自顾不得甚上下尊卑了,一把便抓住了九江公主的手,又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张白娟,细心地为其包扎了一番。
“来。”
待得张君武忙乎完了,九江公主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被包扎得跟粽子似的手指,再看了看满脸愧色的张君武,不由地便笑了起来,可也没多言,但见其一挺腰,便已是款款地起了身,向着阳台处走了几步,而后方才回首一招,简洁无比地吐出了个字来。
“诺!”
尽管不明所以,可张君武还是恭谨地应了一声,缓步便跟着走上了阳台,默默地立在九江公主的身后,远眺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心绪不单不曾就此平和下来,反倒是更复杂了几分。
第一百二十四章阴谋进行时(一)()
“彩霞满天,很美,只是”
九江公主始终不曾回头,就这么定定地望着西边的晚霞,良久之后,方才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内里满满皆是无奈与酸楚之意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说九江公主满心的感慨,张君武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会儿听得九江公主叹息,他不自觉地便接上了句话。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唉,这天就要黑了,本宫”
九江公主虽是长居宫中,却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加之有着隋炀帝的格外恩宠,她对如今天下大乱的局势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正因为此,一听张君武这么句话,九江公主的眼神立马便是一黯。
“殿下”
张君武先前只是无心之言,可这一听九江公主明显是联想起了江山破碎之事,心不由地便是一沉,一时间也自不知该如何出言宽慰才是了的,没旁的,只因他自己好像也是心怀不轨者之一。
“本宫没事,一时有感耳,大君武,你说,若是太阳永不落山,那该有多好啊。”
九江公主口中说着没事,可感慨起来么,却依旧是在忧虑着社稷将覆。
“殿下明鉴,日升月落皆天意也,我辈凡尘中人,但消能谨守本心便好。”
说起大隋江山的寿数,于旁人来说,或许是雾里看花,可张君武却是心中有数得很,就跟眼前的夕阳一般,已无半点挽回之余地了的,无他,民心已去,根子已烂,根本就不是所谓良将忠臣拼命便可补救的,当然了,这话只能自己清楚,说是断然说不得的,可当着九江公主的面,张君武又不愿说假话哄骗于其,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开解了一句道。
“本心?”
张君武此言一出,九江公主当即便回过了头去,略带一丝诧异地看向了张君武。
“嗯。”
面对着九江公主探询的目光之凝视,张君武并未出言解释,仅仅只是面色坦然地点了点头。
“君武,那你的本心是”
九江公主显然不是太满意张君武的沉默,迟疑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咬着红唇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苟利社稷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
张君武固然不愿骗九江公主,可也不可能跟其说实话,也就只能是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苟利社稷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说得好,可笑那些蝇营狗苟之徒还说君武跋扈少文,当真是一群睁眼瞎,我大隋能有君武,实大幸也,本宫”
听得张君武这般说法,九江公主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可说着说着,脸突然又红了起来,到了末了,更是羞得低下了头去。
“呃”
尽管九江公主并不曾将话说完,可以张君武之睿智,又怎可能会不知其未尽之言究竟是甚,正自思忖应对之言时,却不料九江公主的头越来越低之下,竟是贴上了张君武的胸膛,可怜张君武哪经历过这等阵势,整个人不由地便是一僵,如遭雷击般地便傻在了当场
“什么?你再说一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张君武与九江公主如何温存,却说宇文府二门厅堂上,宇文化及正自满脸狰狞之色地提溜着一名下人,凶神恶煞般地咆哮着,直吓得那名下人双股战栗不已。
“回、回老爷的话,那、那张、张君武去、去了雷塘,是、是九、九江公主邀请的,眼下还在雷塘中”
尽管被吓得浑身哆嗦不已,可自家老爷有问,那名下人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只能是硬着头皮将先前所禀之事再度复述了一番。
“给我滚!”
宇文化及显然是没耐心再往下问了,但见其怒不可遏地将那名前来禀事的家丁推倒在了地上,怒急不已地便吼了一嗓子。
“父亲息怒,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