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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可是冉续到了?”
庞统摇头,“臣不是算命先生,算不到这些。”
“你方才说三日的。”钱若水追问。
庞统深深一揖,“臣还有事,臣告退了。”
第一日,大雪。
杜恪辰因腿疾复发,在屋中一日未出,和平安处得甚是融洽。
第二日,大雪。
杜恪辰在城墙上遥望夏辞西驻扎之处,良久无言。
庞统也有些忍不住,问他:“陛下,这到底要怎么办?”
杜恪辰眉头深锁,许久才道:“要不就今夜吧!”
入夜,他特地在屋中燃了安息香,看着钱若水沉沉睡去,他才脱下锦袍,换上一袭皮甲,手中握着他常用的银枪,脸上涂了浓重的墨汁,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来到院中,整装待发的甲士排成一行,静默等待着。
“朕已经忘了上一次夜袭敌营是什么时候,但是朕的骁将营死士出击,从来没有失手过。虽然这三年来天下太平,你们都过着安稳的日子,怕是都忘了面临生死存亡时,该如何险中求胜。”杜恪辰目光如炬,一一掠过他们手上的兵刃,“只要你们的刀没有生锈,就只有一个结果。”
死士俯身行礼,代表他们与杜恪辰同生共死的决心。
庞统并不随行,仍是一身常服跟在杜恪辰身后,“陛下,还是让臣去吧,您”
“就你?”杜恪辰睨他,“别忘了,当年死士的甄选,你并没有通过,你的身手并不适合夜袭,还是留在这里,替朕守着那个人吧。”
杜恪辰翻身上马,“今夜的目标仍与往常一样,中军大帐。擒贼擒王,谁先擒获**或夏辞西,朕有重赏。”
大雪未止,雪上留下凌乱的马蹄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了无踪迹。
城门开了又关,对方军营仍处于沉睡之中,万籁寂静。
这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庞统的后颈,“你说过,他不会杀夏辞西,可这又算什么?是不是等明白我醒来的时候,他会说乱军之中误杀了他?”
第275章:君心难测()
远处传来寺庙的晨钟,肃穆而**的回响直击胸腔,把刻意压制的烦闷一下子全都冲淡,只剩下无边的落寞与寂寥,也把心中那份失望勾了出来。
钱若水扯起嘲讽的轻笑,“都是骗人的。”
庞统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他却不再轻易地再为杜恪辰辩解。其实连他都不明白杜恪辰的用意,君心难测,这一次夜袭又是他亲自挂帅出战,结果究竟如何他又能够预知,又如何能为他辩解。
“看看,连你也说不出来。”钱若水收了匕首,仰望帷帷天幕,雪花纷扬,滴落在脸上,冰冷的感觉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庞统退至一侧,垂了头静默着。
“备马。”钱若水说。
庞统抬起头,“娘娘,恕臣不能从命。”
钱若水冷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去备马,放我出城,二是我带平安立刻离开。你知道的,若是我要离开,你是拦不住的。”
庞统只得照办。
风雪扑面,已然感觉不到寒冷。
钱若水只身出城,朝夏辞西的驻地疾驰而去。
火烧连营,人声鼎沸,招摇的旌旗被踩在地上,驻地已是一片混乱。
钱若水脸色骤变,可及目望去,却不见杜恪辰和他的骁将卫,**所辖的神武卫杀声震天,却是反戈相向,全都弃械投降,不再做无谓的抗争。
她抓住一名眼熟的士兵,问道:“夏辞西呢?”
那人说:“死了。叛军之将,死不足惜。”
她眼前一黑,堪堪站定:“谁杀的?”
那人摇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钱若水落马前行,穿过倒塌的营帐,朝那人离去的方向寻了过去。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不远处围了一圈的人,从人群的缝隙可以看出中间躺了几具尸首,鲜血还在不断地淌出。
她走过去,拨开人群,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杜恪辰的长枪沾满鲜血,枪口所指的方向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胸口中枪,鲜血染红他的铁衣,他面带笑容,俊朗的面容如镌刻般深邃。
杜恪辰也看到她,幽黑的双眸定定地望过去,不见一丝情绪翻涌。
钱若水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你杀了他?”
“不是。”杜恪辰瞥了一眼枪口,“或许你不相信朕所说的,可事实确是如此。朕承诺过,绝不伤他性命。”
钱若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他死了。”
杜恪辰没再辩解,把长枪扔给身边的士兵,上前将她拉起,“你应该明白,这些将士都是朕一手带出来的生死袍泽,不是**或是夏辞西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心悦诚服,誓死效忠。”
“所以你不是在等冉续,而是在等我放弃夏辞西?”钱若水终于明白了。
杜恪辰怔了一下,“冉续此去,是为朕守住西境,不致因洛阳兵变而使关外蛮夷伺机而动。安内攘外,天下归一,朕必要思虑周详。”
钱若水把目光投入远方手执兵刃的将士,说了一句:“你果然是大魏的天子了。”
何风说过,君心难测,她一直视而不见,可他到底是不一样了。
平息叛乱后,洛阳城重开,四方客商涌入,仍旧是一派繁盛之像。与**同出的镇西军重返西北,杜恪辰没有问过其罪责,仍是委以重任,只是裁军一事刻不容缓,着萧长信与褚传良共理此事。至于成王,在半途上便被萧长信斩杀。
半个月后的冬至日,杜恪辰返京,带回了钱若水和平安,朝野一片哗然。冬至日,行祭天之礼,杜恪辰主持大朝会,携文武百官于太极殿前叩拜天地,分赐寒衣。
因洛阳之事并未引起天下动荡,杜恪辰没有将这件事情扩大,只说是成王死灰复燃,挑动**叛乱,夏辞西带兵平叛时,不慎以身殉国,追封为忠勇侯,世袭罔替。以叛国之身却受封赏,此举遭到管易和萧朗元的强烈反对,可杜恪辰心意已决,无人敢触其逆鳞,只得暂时作罢。
同日,杜恪辰颁布昭书,恢复开国功臣云逍之爵位,经查实夏辞西乃是云逍后人,特准其恢复云姓,后世子孙不再受流离之苦。
隔日,钱忠英一纸奏折递到御前,以年事已高为由,请求回乡养老,被杜恪辰驳回。钱忠英于是以病重为由,拒绝上朝,也不再入政事堂议事,所有一应大小事务皆不再过问。
钱若水听闻此事,长叹一声,换了便装,从西侧宫门悄然出去。
“爹爹此举是为了佛儿吧?”三年后再入家门,心境已然不同。
钱忠英从案后抬起头来,老泪纵横,“你终于回来了。”
钱若水却没有寒暄的心思,“我是回来了,可是你却要罢官返乡,是怕日后被人诟病外戚专权于我无异,恐我难保中宫之位?”
“这只是其一。”钱忠英没有否认,“为了云氏而让你受尽委屈,这是爹爹欠你的。”
钱若水却笑了,“年事已高,回乡养老?爹爹这个理由太烂了,没有人会相信的。你看看你自己,头发乌黑,皮肤光泽,不过才过知天命之年,离年事已高还相距至远。以爹爹之龄,继续在朝堂上执一方之牛耳不是难事,又何须为了女儿而委屈自己。为了云氏正名,女儿甘愿离去。如今求仁得仁,也算是了却娘亲的心愿,算不得什么委屈。”
钱忠英也笑了,“难道爹要说是回家生孩子吗?”
“说起这个,我倒是听说府里又有姨娘要生产了?”钱若水在宫里就听到议论,这个姨娘还是新纳的,听说是杜恪辰赐下的。
“这倒是不假。”钱忠英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的,这些年今上在府里安插了不少的眼线,她就是其中之一。”
钱若水了然,“若我要母仪天下,就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娘家作后盾,爹爹暂时退隐也不是什么坏事,以退为进,日后必定会有重出的机会。”
“到底是我钱忠英的女儿,一猜就中。”钱忠英撩袍起身,推开书房的门,让雪后初霁的阳光淌进屋中,“你回京后,朝堂暗潮汹涌,萧朗元为保萧氏能登后位,已让太学学生联名上疏,请立萧氏为后,以安天下。这事被今上压了下去,萧朗元耿耿于怀,准备利用夏辞西是云氏后人一事,整垮我钱氏根基,让你难登后位。”
钱若水冷笑,“这个中宫之位,我志在必得。萧云卿已经逍遥太久,也是该清剿的时候了。”
钱忠英点头,“**固然是云氏族人,可田仲却是萧云卿的人。镇西军交到他们手中,又岂是**一人能调集的,若没有田仲的授意,又岂能如此大规模地调兵。”
“萧云卿以为这么做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可她还是太自信了。”钱若水幽幽一笑,“想当年,我初到凉州时,她与管易联手要除掉我,我也是太大意了,没能查出军中与管易有勾连之人。**临死前,往出云山庄递了一封信,道破此中真相,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
“钱、夏两府之中,必有萧朗元的人,你我还需小心行事。如今他为寒门士族之首,已不能同日而语。而今上有意削弱世家于朝堂的影响,也不会贸然动萧朗元。”
“这倒是不怕,爹爹莫要忘了,我有平安。”
钱忠英眸光闪闪,“我还没见过平安呢!你这孩子,什么时候都有孩子了。”
钱若水噗嗤一笑,“您也不嫌绕口。”
钱忠英老怀安慰,“为了平安能坐上帝位,老夫必须隐去锋芒,从长计忆。”
钱若水从侧门出了钱府,转身阖上门,却见简飒倚在墙上,一身白衣胜雪,如在画中。
“简侍中倒是悠闲。”钱若水避不开,只能与他寒暄。
简飒微微一笑,“在洛阳时未能与娘娘叙旧,是下臣不敢逾矩。”
“那你现下又是在做什么?”
“叙旧。”
钱若水挑眉,“如今就不逾矩吗?”
简飒东张西望,“今上不在。”
钱若水摇头笑了,“简侍中倒是胆大。”
“为人臣子者,理应如此。”简飒深深一揖。
“说吧,你这次又想做什么?我似乎没有秘密在你手上了。”钱若水的话中尽是嘲讽。当年,若不是他把云家的秘密告诉冉续,冉续以此为要胁,她不得不调动西北兵力驰援并州。简飒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一个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无条件放弃自己原则的人。
“很简单,臣愿助娘娘登上后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简飒没有绕圈子,直言不讳。
钱若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对后位不感兴趣。”
“这三年来,你一直把平安藏得很深,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简飒不容她逃开,“而且你我的目标一致。”
“哦?我都不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简侍中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简飒也不恼,继续又道:“你登位最大的障碍是萧贤妃,而臣的最大劲敌是萧朗元。这还不是目标一致吗?”
第276章:立她为后。()
钱若水从原路返回宫中,适逢杜恪辰从宣政殿出来,她因换了内侍的衣裳不方便出现,便隐在墙角不出。这时,一名宫装女子拾阶而上,缓步前行,跪倒在杜恪辰面前。
那身影窈窕,袅娜玲珑,连同为女子的钱若水尚且移不开双目,更何况是杜恪辰这般正值壮年的男子。
钱若水掩饰不住眼底的凉薄,冷笑出声,她不在的这些年,到底有多少绝色女子在这深宫之中出现,而他真的如他所说,不屑一顾吗?
正在思忖之间,杜恪辰扶起那名女子,目光温柔。那女子顺势扑在他怀中,杜恪辰并没有推开她,而是与她一同步下台阶,朝另一个方向行去,身后仪仗快步紧跟,不消须臾已不见踪影。
钱若水从墙角默默走出,目不斜视,朝她入住的宫殿走去。
她被安置在含元殿,而非她之前住过的和风阁。依本朝惯例,含元殿是皇后的寝宫,位于勤政殿之后,便于帝后相处,培养感情。这是杜恪辰的意思,可却受到柳太后及太常寺和礼部的强烈反对。柳太后根本就不予理睬,连调拨宫人都没有,只有之前数名守殿的宫人,杜恪辰把太极和勤政二殿的宫人调过去,以示对柳太后此举的抗议。可柳太后根本就没把他的抗议放在眼里,依旧对钱若水进行打压,从日常琐碎的小事开始,无一处能让钱若水顺心。
既来之,则安之。
她早就做好准备,重入后宫,必然不会是一帆风顺。和数年前她只身前往凉州一样,孤身奋战。
走到含元殿门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