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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噗嗤一笑,问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神将点点头。
“你们仙神,都不流行这个长相?”
神将沉默,不予回答。
安宁只当他是默认了。
丑便丑吧,反正人活在世,皮相也不能当饭吃。这样多好,威风。
众神将列队,为这一神一人,一男一女,开门。
蒙汜跳过了鬼界的黄泉路、三生石、三途河和奈何桥,直通地府。
虽然少了许多风景,但也同时,少了很多触目惊心。
安宁觉得,这样十分好。
活着,便要做活着的事。如果提前知道,自己死了会是什么样子,到往哪里,人生岂不是,乏味又无趣?
她是个有趣的人,断不会做这般无趣的事。
所以,当那神将邀请她,可愿意回头逛一逛地府前面的景致时,安宁断然拒绝。
她说:“死了就看到了,有什么稀奇。”
后来,每每思及此事,她都十分后悔,自己当时没有亲自走一走,看一看,那是怎样一条生不生,死不死的鬼路。
所以,她始终无法想象,那人是经过了怎样的磨难,怎样的煎熬,才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上一句:“安宁,我来了。”
他一定遍体鳞伤,一定体无完肤。
他为了自己,耗尽一生修为。他的青丝,转瞬成了华发。
他的飘飘荡荡,他的天质自然,都交代在了这一条,与她咫尺错肩的长路上。
然而这一切,他都只字未提。
在他们久别重逢的若干年后,他只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些年,我很想你。”
他的眉眼含笑,自带风流。
他说的云淡风轻,毫无介怀。
她却为此,泪如雨下。
此刻的安宁,断然料不到以后的事。
她步履轻盈,笑着问那神将:“你叫什么名字?”
第五十章 画皮凤离()
“小仙河小仙河伯。”那个叫河伯的神将,颤颤巍巍地答道。
地府的判官见了河伯,纷纷让路。
安宁笑道:“原来你本事这么大啊。”
“小仙不敢。”
“仙神也有结巴?”
虽说步履轻盈,待到真正见了地府,她还是忍不住皱眉。
这地方,也太过诡异,太过简陋了吧。
天是血红血红的,地是惨绿惨绿的,光是看着,心中就觉得压抑。
各种小鬼,光怪陆离。
有的伸长了舌头,有的突着双眼,有的没有头,有的一身戾气
还好有河伯领路,众小鬼见了安宁,只愤愤看上一眼,不敢上前。
“凤离在哪?”
“无间。”
无间地狱,全鬼界最荒芜的地方。
听闻人死之后,走过黄泉路,渡过三途河,在奈何桥上见着一个古怪的老太婆,喝上一碗汤,从此忘却尘缘,了无牵挂。
这时的人,才算是真正死透了。
他们须得在地府逗留十四日,接受判官的审判,到底是羽化登仙,还是转世轮回,又或者,是下到地府,忍受煎熬。
地府有许多种煎熬,水深火烤,诸般业果。
然而,在无间,却只有荒芜——地域的荒芜,时间的荒芜,灵魂的荒芜。
在无间,受苦的生灵,不眠不休,不死不伤。
他们忍受着无尽的荒芜,无尽的空虚,无尽的寂寞,他们根本不知时日,也根本没有未来。
听说,无间只关押这世间,最最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大恶鬼,大恶神。
听说,被打入无间的生灵,永世不得超生。
安宁问:“他犯了什么大罪,要被关在这种地方?”
河伯停了下来,他说:“前面前面就就是无间了你你自自己去去问他。”
安宁觉得身体被抽离,好像又被吸入,在被翻搅,一番折腾,终于可能,是进了无间。
她暗叫:不好,忘了问怎么出来。
转念一想,那些神将管她叫混世魔王,大概原就是布了个局,设了个坑,想把自己套在里面。
“哎呦,来客人了。”
说话的,看面相,是一妖娆丰满的青年女子,听声音,却是个男人。
这种人,在九州安宁见得多了,他们有一个统称,叫“娘娘腔”。
“你就是凤离。”
“可不嘛,”凤离摆着兰花指,拉长了语调说道,“你叫什么呀,小娘子?”
“我叫苹果。”
“哎呦你可拉倒吧,你叫安宁,知生安宁,还是个雪白雪白的大活人。”
安宁一时语塞,想了半晌,才说,“知道你还问。”
“因为我无聊啊。”这娘娘腔,除了声音,一举一动都妖娆得厉害,看来真的是中毒已深。
“你犯了什么罪,被关在这里?”
“偷看我们老大洗澡。”凤离捂着嘴,一脸娇羞。
“这里就你一个人一个鬼?”
“今天就我一个。”
今天?安宁心中好奇,不是说,无间不眠不休,没有昼夜嘛?
“哎呀,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人家,人家可没犯什么大错。”凤离侧头轻笑,“实话告诉你吧,我生来就是鬼,还是全鬼界最好看的画皮鬼。”
他凑近安宁,悄声说道:“我是被派到此处当差的。”
安宁大笑。
此处只有他们两人,他这般神神秘秘,着实可笑。看来真的是,无聊得犯了病。
“话说小安宁,你大老远的,来找奴家做什么?”
“帮我画一张人皮面具。”
“又来了又来了。”凤离兰花指放在嘴边,几乎哭了出来。
“又?”安宁好奇道,“难不成,你还给人画过?”
“嗨,别提了。”他哭诉道,“我可就画过那么一次。”
“谁啊?”她随口一问,也没当真。
凤离却当秘密似的,打死不说。他说:“那可不能告诉你,你们人界的规矩,人家可是多少懂得一些呢。”
不说就不说呗,得瑟个啥。你不说,人家还不想知道呢。
安宁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问道:“那你倒是画也不画?”
他指了指另一虚空处,那里赫然摆着一张方桌,四个条凳,桌上还有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小方块。
安宁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四十四个。
这东西,人间也有,看着眼熟。
这鬼无间,说好的只有空虚与荒芜,怎会有这些娱乐设施?
凤离盯着那些小方块,两眼放光,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他捏着嗓子,男声女气地说道:“画,当然要画,反正我也闲得发慌。”
他转而盯着安宁,继续两眼放光,欣喜若狂,接着说道:“但是,你得答应奴家一个条件。”
“你先说来听听。”
“陪我打三年麻将。”
“这玩意儿,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她显然对这件事,更为好奇。
“老大怕我无聊,特意给我带着的。”
安宁想说,你们老大也是个奇葩。但转念一想,他们俩都是偷看洗澡的关系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小话,还是不说为妙。
“就咱们俩,也凑不齐一桌啊。”
“哎呦,这你可别担心,”说起麻将,凤离一直是眉飞色舞,他踮起脚尖,在地上转了个圈圈,笑嘻嘻说道,“我还有俩牌搭子,过两天就回来了。”
“敢情你们仨,一直是三缺一?”
“嗯嗯。”他翘着兰花指,不住点头。
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安宁,只希望她赶快答应,留下来陪自己打麻将。
其实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出去的路。
她问道:“那个人呢?就你帮着画皮那个。”
“已经回去咯。”
“他也陪你打了三年麻将?”
“哎呦你可别提了。”凤离捂脸,做痛哭状,他说,“我给他选,陪我打三年麻将,还是陪我睡一觉。他说的好好的,只要帮他画张脸皮,随便我选。”
这尿性,安宁凭空闻出一丝蹊跷来。她料定,在凤离之后要说的两百字内,一定有反转。
“我一听,这人爽快,奴家那个开心哟。于是我就颠颠地跑去黄泉路,从死人身上趴下来一张皮,认认真真地给他画了好几天。”
他说话时,表情很是丰富,配上那张风情万种的脸,看着令人想笑。
但是,他却好像快哭出来,他说:“皮是画好了,但是,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她把你睡了?”
“那就好了呢,”凤离边说边哭,“他拿着面具,让我带他出去。”
“这也太不地道了吧。”安宁附和着,摇摇头。
“可不嘛,我也这么说。然后他就把我打了一顿,还跟我说,再不带路,就让我连鬼都没得做。”
“噗。那你也够逊的,我在你们地府,连十分之一的灵力都使不出来。”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那天就我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他。”他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兀自痛哭,他说,“你说说看,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这么没信用呢?”
“所以从此以后,你得了教训,就不让我陪你睡觉了?”
“你?”凤离上下端详着她,一脸嫌弃道,“人家是个女鬼,要睡也睡男人。”
安宁满不在乎地骂了一句:“死同性恋。”
“说什么呢你!”
她眼中含笑,也学着凤离的样子,扣着兰花指,指着他的肩膀说道:“娘娘腔我问你,这鬼地方,我怎么知道一天有多长?”
“奴家每天都换一张皮,你小心数着就得了。”凤离得意道,“其实我很讲信用,你大可放心,三年一满,奴家一定带你出去。”
“那好,我答应你,就在此地陪你三年。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小安宁,不是姐姐笑话你,就你这两下子三脚猫功夫,还跟我谈条件?”
“对呀,你不妨试试。”
安宁自腰间,缓缓拔出万仞。
利器出鞘,剑鸣之声,连绵不绝。虚无之中,微蓝之光大盛。
她将万仞轻轻贴于桌上,剑锋过处,桌角断裂,切口整齐。
她说:“条件就是,我不陪你打麻将。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将你桌子上的小方块,一块块地,全部切成泥。”
她扬手,对准小方块,作势要砍。
凤离鬼魅般飘来,布一样扑在桌子上,护住他的麻将。
他说:“行行行,我答应你,别糟蹋我的宝贝。”
“真乖。”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凤离咬牙切齿,却又拿安宁没办法。
于是,安宁便在无间留了下来。
无间之内,没有昼夜,常人的吃喝拉撒睡,这里都不需要。她想着,这里的确是个修行的好去处。
从此心无旁骛,安心修行。
关于记日子,安宁找了个好方法。她用万仞做笔,在那张方桌上画“正”字。
虽然凤离百般强调,他是个守信用的女鬼。但安宁见他疯疯癫癫,连自己是男是女都搞不清,还是执意亲力亲为。
她见凤离实在闲得可怜,偶尔歇息时,也会与他攀谈上两句。
凤离问:“你要的人皮,长什么样子?”
“有莘昭柔,你照着她的样子画,要求不高,一模一样就行。”
“她长什么样?”
第五十一章 水灵湘君()
“你自己去判官那边看花名册呗。”安宁心想,你问我,我也画不出来呀。
“你还知道的挺多的嘛,小安宁。”
于是,凤离又捂着脸,垫着脚,迈着小碎步,不男不女地,外出找花名册去了。
凤离回来的时候,捧着本竹简,念念有词道:“有莘昭柔,牛贺皇后,知生皇正妻,与”
他顿了一下,瞟着一旁貌似不闻不问的安宁,跳过几个字,继续念道:“互通款曲,诞下知生安宁”
安宁一把抢过竹简,一看,上面半个字都没有。
“鬼符,你看不懂。”凤离凑近她,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你陪我打麻将,我就告诉你。”
安宁闭目,不再理他。
打三年麻将?那还不如苦练三年,报了大仇,再等上七年,让玉采亲口告诉她。
她想到玉采,心中顿时柔软。
“你娘亲长得也不怎么好看嘛。”凤离说得振振有词。
“对啊,女人在你眼里都不好看。”她眼都没斜,自顾自地练功。
她比以前更加刻苦,只因那人给了她,一个虚无的十年之约。
他十分不讲信用,是个把撒谎当饭吃的人,但是安宁却偏偏,常常将他的话当真。
她以前只以为,报仇便是人生的终点。只要报了仇,是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