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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静气从来不是什么修为,只是对运的屈从,对命的无奈。
她心中默念,自己尚有母仇未报,生父未寻,须得百毒不侵,岂可妄动凡心?定当不为情动,不为情伤,不见不念,不思不想。
然而,却不知谁人不识好歹,这么大的湖,偏偏只修了一座桥,来也从此来,去也从此去。
于是,她干脆像没看见玉采一般,也不打招呼,只低下头,快步迎着他的脚步眼光,企图瞒天过海,就此而去。
只是这玉采好似铁了心看不透安宁的心思,开口便问:“安宁,等人吗?”
安宁顿住,心下暗骂:这厮没事找抽,口中却是胡乱敷衍:“没今日初降大雪,我见湖景甚好,一时起了雅兴,前来赏花罢了”
安宁越说越没了底气,不等说完就先后悔了。正所谓言多必失,这寒冬腊月的,亭台四处,除了白梅,便是雪花。赏花?赏的哪门子花?
“正巧,本座这儿有一园春色。”
第十一章 授业恩师()
玉采扬手,湖上竟真的有了春色。
繁花从安宁脚下蔓延,自亭台、湖面、园中次第而开,一派盎然。
春桃怒放,杜鹃烂漫,棣棠妖娆,杏花娇羞,浅草渐生,杨柳摇曳,寒风轻扫而过,园中便是无处不飘雪,无处不飞花。
那人直直立在落日的红光里,望着安宁,眸色温润。
安宁看得呆住,只觉心内有千千万万句话,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不仅为这满园春景,也因为玉采的造诣修为。
她常随有莘无惑混迹军中,灵力高强者不是没见过,但他们所用,多是些飞沙走石、移花接木的把戏,顶多将周遭土木连根拔起,用以攻击敌人。
像玉采这般逆时改命,生生将不该出现在冬日的草木就地而生的,她确确实实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灵力,只怕世间少有。
敢情那编九州仙神榜的是个瞎子吧,像玉采这种高人,怎会也榜中无名?
她决定回去一定仔细研读研读那百大戏子榜,看看玉采是否高中,保不齐那位大神是将他归在了变戏法之列。
只听玉采说道:“瞻部面上与胜神结盟共抗牛贺,私底下却又与牛贺联姻,国军尚且如此反复,你又怎可将复仇大业寄托在一个尚无实权的皇子身上?”
“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外祖父一族被知生老儿残酷镇压,三百口人死无全尸,我母后拼了命助我逃出牛贺,含恨而终。我天生没有灵性,连个普通人都算不上,纵使我有心修炼,待到来日神功大成亲手了结知生老儿,那也是白日做梦。如今我无依无靠,若不靠着有巢氏,谈什么复仇大业?”
她口中的知生老儿,正是她那高傲做作的父皇,知生皇。
然而安宁认定自己生父另有其人,虎毒尚不食子,知生皇若是她亲爹,又岂会苦苦相逼,让她背井离乡无家可归?
至于他说的那些鞭辟入里的废话,她当然懂,岂止于懂,简直懂得透彻,懂得深入骨髓。
再说那有巢中容,她也未必想嫁,不过是找个靠山,怂恿他坚定不移地与胜神结盟,迟早打得知生皇国破家亡。
如今玉采只将她这些歹毒心机堂而皇之地搁在台面上,安宁只觉怒火中烧,只将这连月来的委屈落魄统统倒泄出来,一吐为快。
安宁所说的灵性,因万物而异,大抵分为风、水、土、木、光、暗六类,无出其右。灵性强弱生而既定。
万物据自身灵性修灵力,灵力后天而成,强弱随造化。
然而她自打出生起,就没有灵性,纵使想要修行,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谁说你没有灵性?胡言乱语。”
玉采双手交叠,做了一连串诡异的手势,而后右手隔空朝着安宁一掌过去,安宁顿觉神清气爽,步履轻盈。
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一时间竟起了变化。目所能及更高更远,一眼望去,只见满园的春花竟是无本之木,堪堪从雪上开出。
安宁觉得周遭更为嘈杂,夹杂着草木的窸窣声,雪片的飘落声,仿佛还有远处的鸟兽声,而不单单,只是以往能听到的风声。
这这这,这玉采到底用了什么妖法,使自己有了灵性?
自己明明有灵性,为何此前竟无人知晓?就算知生老儿骗她,母后断不会骗她。
即便母后只求她一生淡泊,不愿她涉及灵法修为,她的外祖父,她的一干大叔大伯,军中兵士,那么多人,又怎可掩人耳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安宁缕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玉采又端起了一门之主的架子:“本座授你灵法,助你修行,你只需,少于有巢氏往来。”
这才是枯木逢春否极泰来,玉采要传授她妖法?
别说少往来,就是不与那有巢中容往来,她也要牢牢攀上眼前这根高枝。待到她妖法大成,自去牛贺刺杀那知生老儿,取下他的头颅暖酒喝,还要嫁那有巢中容作甚?
安宁想想就觉得报仇大业指日可待,只听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慷慨激昂道:“恩师在上,请受小徒一拜。”
待到双腿真真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才倒吸一口冷气,暗叫不好,这雪地,是真的冻腿啊。
转折之快,倒令玉采一时语塞。
他略略侧头,好像思索了很久,才一本正经道,“本座修习的灵法,唤作天问十九式,当年拜师时,一式磕了一个头,你也按着师门规矩,磕十九个头吧。”
十九个?
这是哪家的师门规矩?
未免也太隆重了吧?
安宁摸着膝盖,极不情愿,却又不得违抗,毕竟有求于人,只得老老实实磕了十九个头,算是真正拜入师门了。
后来,长略得知此事,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很明显,安宁被看似严肃正经的玉采戏弄了。
长略告诉她,玉采修炼的灵法,是高人托梦予他的,玉采只恍惚看到高人龙首蛇身,根本没看清那人是什么模样,何来磕头一说?
安宁哑然。
安宁这一拜师,可苦了中容。中容原也不想失约,只是那日国宴当头,不得不赴。
知生皇果然言出必行,说好要为中容另择良配,定是要说到做到。
良配乃知生皇庶女,叫什么知生长思,由大将孔仓亲自从牛贺一路护送至周饶,顺道也带来了国丈有莘氏拉帮结党意图谋反,数月前全族问斩的消息。
中容心中惭愧,难怪当时问安宁国中出了什么事,她总避重就轻,说不上几句扯开话题。
安宁心里定是难过得要死,自己还这番咄咄逼人,实在是往她的伤口上撒了把盐,重重伤了安宁的心。待成亲后,自己定要更加善待安宁,令她忘怀过去,与自己共掌瞻部。自己年寿短浅,虽不能与她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总归是可以的。
想着这些,就觉得眼前的牛贺使臣分外可恶。
杀光安宁娘家人不说,还搞出个什么庶出公主,那个叫孔仓的,在这里罗里吧嗦,白白耽误了自己要向安宁提亲去的一番好事。
安宁会不会等久了?
安宁见自己迟迟不来,会不会生气?
下这么大的雪,安宁会不会冷?
自己见到安宁,第一句话说什么?
如果安宁生气了怎么办?
如果
越想越心烦,中容干脆将酒杯往座上一搁,愤然起身道:“从来只听说牛贺知生皇有独女知生安宁,还未听说有什么庶出公主,我要娶的,自然是你们牛贺的嫡公主知生安宁,如果没有,那便算了,莫要拿这些三教九流之徒来糊弄我!”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唯独有巢中容一吐心中块垒,像卸了担子般轻松,弃在场众人于不顾,拍拍身子,朝着司幽门方向提亲去了。
第十二章 灵法天问()
所以,当中容匆匆忙忙风风火火赶到司幽门时,安宁已行完拜师大礼,被玉采这么一坑,只觉冷得难受,索性回房沐浴更衣去了。
什么中容,什么姻亲,一时间全部抛诸脑后,还是先找长略讨杯酒喝,暖暖身子再说。
而中容呢,仍是不出所料地被拒之门外。
只是对着看门人一番打点之后,人家将他的聘礼悉数收下,人嘛,还是不让进。不让进也倒好,反正司幽门的臭规矩多,中容早是习以为常,那叫人出来总可以吧,况且安宁又不是他们司幽门的人,出了这大门,就不用管这些不知所云的门规。
所以,如中容所愿,人是从门内给喊出来了,却不是安宁。所谓贵客临门,必有贵主相迎。作为一门之主,玉采显然礼数周到,亲自出门接见。
只见他胡乱披了件外衫,隐约能看见里衣穿得并不齐整,软靴是被踩而非穿在脚下。打眼一看,鞋跟都没提上来。
那人长发披散,一副恹恹欲睡得模样,与这刚从国宴上一骑绝尘而来,衣着华服的中容相比,实在是,有些怠慢。
这不就是数月前从宫中带走安宁的那个玉采吗?中容皱眉,心中不悦。然而当玉采开口,他就不仅仅是不悦这么简单了。
玉采拱手行礼道:“本座爱徒潜心修炼,闲杂人等,莫要叨扰。”双眼凝望着中容,说得淡定。这姿态,这眼神,分明是极其尊重眼前这位皇子的。
然而,这穿着,这言语,怎么听也是未将中容放在眼里。
闲杂人等?这是什么称呼?大胆刁民!不知天高地厚!中容心中怒骂,直想手中龙藻鞭一挥,一鞭子抽在这人身上。
“我管你什么爱徒不爱徒,在我瞻部的地头上,我若要招呼谁,还没看过谁敢不从的。给我把安宁叫出来,否则,别怪我带着甲士硬闯进去。”
“皇子高德,断不会私闯民宅。”玉采面不改色,一句话将那中容恭维得没了脾气。
说也说不过,手也不能动,中容见横竖讨不到便宜,转身上马,愤然离去,背后却听得玉采恭恭敬敬地送行:“公子慢走。”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只让中容愈发生气,手中龙藻鞭一挥,一鞭子抽在马肚子上,那马吃痛,嘶的一声,狂奔而去。
中容回宫后,并不罢休。日盼夜盼,只盼着再见安宁一面,一来向她好好解释失约之事,望她谅解,二来索性直接向她提亲,再不定什么有的没的玄乎其玄的良辰吉日。
你玉采不让我进,我就在门外守着。皇子聪颖,宅心仁厚,派二百甲士将司幽门团团围住。众甲士得令,一旦看到安宁,立即将其截住,谁能想办法拖延住安宁,等到本公子来了,定重重奖赏。
然而安宁莫非真被玉采说中了?连着几天也不见她迈出大门一步,看来真的是潜心修炼去了。
安宁透过墙缝望着一众甲士,哭笑不得。
话说,玉采虽然将她捉弄了一番,人还是比较厚道,也算是开始对其传道授业解惑了。
也不知玉采用了什么妖法,竟能将安宁的灵性参透,自言自语道:“木灵?木灵也好。”那口气,分明是游移不定,而后自我安慰。
玉采属木灵,安宁也属木灵,师徒相授,自然方便至极。然而这方便对于安宁来说,就是大大的不方便了。
安宁虽不通灵法从未修行,对于灵性灵力里面的门道还是一清二楚的:夫为人者,多为光、木、风、水、土、暗六种灵性,出生时随父母任意一方而定,生而既定,不可更改;灵性强弱,多随父母之间灵性高者。
安宁的父皇知生氏属水灵,母后有莘氏属土灵,照理说,安宁若是两人亲生,要么属水灵,要么属土灵,这木灵
难怪连眼前这卖人卖消息的主子都想不明白。安宁只觉得头上有无数顶帽子飘过,绿油油的,辣眼睛。
安宁问道:“‘也好’的意思,是不是知生老儿非我生父?”
记得玉采曾与自己提及,照顾自己是受故人之托,安宁猜想,那故人,多半属木灵,不是自己亲爹,就是自己亲娘。
想想知生老儿那阴阳怪气的模样,那残害亲友的手段,安宁摇摇头,宁愿相信故去之人是自己生父。
“知生老儿算是吧。”知生皇不足百岁,却被安宁尊称为“老儿”,玉采不知安宁唤自己一声“师父”是否合适,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是被知生皇白白占了便宜。
“我就知道,虎毒尚不食子,哪有亲爹要灭了自己闺女的道理。”安宁自言自语。
“他若真要找你,岂会容你在周饶逍遥?”安宁大张旗鼓在周饶混了几个月,牛贺竟然不声不响。玉采说的道理,安宁安然懂,但是知生老儿罪孽深重,多这一条罪状也不算多。
“敢问故人之友,故人是谁?”
“用心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