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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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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加诸在身上的痛楚时,无论公子珥如何刺激他,羞辱他,谩骂他,他都不再有任何回应。

    公子珥终于自觉无趣,叹着气说道:“老六啊,我到底该拿你如何是好。”

    “带我出去。”

    “绝无可能。我等了这么久,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把你们一网打尽。”

    “只怕不等你回去,父皇就先知道七弟是怎么死的了。”

    他不仅是灵力全无的酒色之徒公子琰,也是机关算尽的九州首富玉采。他步步为营,顾虑周全,又怎会不为自己铺条后路。

    朝中有多少人已被他收买,公子珥根本心里没数。

    他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公子珥也绝对不会善终。

    最坏的结果,就是两人鱼死网破。

    他说得这般信誓旦旦,显然是胸有成竹。

    公子珥见自己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当即收手,有些丧气言道:“是,老七是我杀的。可是陈梦,是你的人给我的。”

    公子珮死于非命,公子琨因此而亡,此时此刻,终于有人站出来,揽下罪责。

    胜神的几个皇子,的确因为公子珮的暴毙而自相残杀。公子珥虽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但他身为始作俑者,免不了终日担惊受怕。

    因为祝请当日在胜神宫中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句句都经得起推敲。

    燧皇并不愚钝,他手中尚有药引陈梦,祝请所指证的事情,他只需拖几个活人出来试一试,便知真伪。

    可是对于陈梦背后的手脚,公子珥却没有证据。

    纵然他猜测得完全属实,公子琰还是能若无其事地说上一句:“口说无凭,四哥莫要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此人嘴贱,活该又挨了公子珥一鞭子。

    公子珥言之凿凿地指认道:“温雅就是妙音皇族后裔,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陈梦这种东西。”

    说起温雅,他难耐心中的积郁忧愤,再次扬手。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他本该趾高气昂地将那人踩在脚下,但是自打那人清醒,他的喜怒哀乐,就开始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的情绪,他的举动,都随着那人的一言一行而跌宕起伏。

    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个仰面而唾的傻子。

    他将鞭子举到半空,阴狠怒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在周饶?”

    公子琰没有答话。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从来便是如此。

    一个人身处逆境,他的言行举止,方显本色。他的颜色不变,他的从容不迫,绝非庸常之辈所能企及。

    这时,斗室之内传来另一个声音:“他如果现在死了,孤留你还有何用?”

    说话那人,言语中不乏骄傲鄙夷。

    他精神振奋,气概豪迈,甫一登场,便自带光环。

    他比太阳还耀眼,比星光还璀璨。

    他一到场,周遭景光当即黯淡。

    他一抬手,仿佛便能呼风唤雨。

    他一拂袖,万川转瞬化为焦土。

    他已过而立之年,举手投足之间,除却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还有为君为王的气吞山河。

    他是瞻部的国君,他的名字,叫做有巢中容。

    对于中容来说,公子琰无疑是一枚极其重要的筹码。他想用公子琰的项上人头去向牛贺示好,促成新的联盟格局。

    如若不然,他不愿贸然伤害这个筹码。

    因为公子琰一死,瞻部势必与胜神交恶——身为一国之君,燧皇可以不宠爱公子琰,却绝对不能允许别人糟践他的子孙。

    凡事只要提升到外交层面上来,公子琰的脸面,就等同于燧皇的脸面。

    届时,如果牛贺也未能与瞻部结盟,中容相当于是得不偿失。

    不得不说,他如今走了一步险棋。

    要论是谁促成了这一步险棋,那个看似敦厚老实的知生建业当仁不让。

    建业的高明之处正在于此。对待中容的示好,一如对待中容的求偶,他一直吊着对方的胃口,既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

    建业的暧昧不明,无疑牵制住了中容对公子琰的处置方式。

    他们仿佛陷入了一种奇特的三角关系,中容一旦靠近公子琰,就不禁思虑再三,企图揣摩建业的心思。

    在这种纠结复杂的三角关系之中,公子珥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中容不是个善于绕弯子的人,对于公子珥的轻视,他简直是一语道破。

    公子珥心中分明,虽然隐隐憎恨这种被看轻的感觉,却还是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知趣告辞。

    他一走,公子琰也算是暂时得以解脱。

    他心知肚明,自己连日来所受的酷刑,虽是公子珥赐予的,但也是中容默许的。中容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又不屑于亲自动手。

    尽管如此,他还是彬彬有礼,开口言谢。

    中容更是对其礼遇有加——又是命人解下镣铐,又是好酒好肉的伺候着。他甚至,还着人搬来了床榻,其上铺好被褥,看上去整洁舒适。

    不仅如此,中容简直连茶水点心、黄卷青灯都替他备好了。

    中容既这般细致体贴,自然也忘不了为公子琰准备一套干净体面的衣物。

    公子琰见状,突然有一种自己可以在此处终老的错觉。

    他端起碗筷,仔细咀嚼桌上的食物。这一次,他虽然仍是细嚼慢咽,却不再挑食——困乏潦倒,饿到极限,此前所有的讲究,眼下都成了矫揉造作,可以抛至九霄云外。

    中容不问饭菜是否可口,只是说道:“公子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所谓的下人,就是门外重重把守牢狱的重兵。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公子琰除了不能离开这里,做什么都可以。因为那囚徒一旦出了这狱门,情况可能就不受他控制了。

    中容说道:“孤与公子本无私人恩怨,若非国情所迫,着实想如先皇一般,将公子奉为座上宾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宾至如归() 
公子琰闻言,缓缓将筷子搁在桌上,慢慢说道:“再来几壶酒。”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人吃饱喝足之后,又开始穷讲究起来。

    于是,酒来了,中容走了。

    中容再一次发现,他和这个酒色之徒,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他预感到自己如果再呆下去,那人很可能会朝他再要几个贴身侍女,用以解决某种需求。

    公子琰不关心家国大事,只在乎风花雪月。

    中容现在完全相信,公子琰所谓的出征八年,不过是出工不出力。公子琰的军功,都是因子车腾而来。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要把这人抓起来。因为公子琰看上去,竟是完完全全的无害。

    中容这厢所思所想全是公子琰,公子琰却兀自牵挂古往去了。

    古往是公子琰身边的小书童,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须弥山上的神兽雍和。

    准确地说,雍和是神,不是兽。

    那个两人高的黄身大猿,不过是雍和幻化所至。那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才是雍和的本体。

    雍和乃上古之神陆吾化生所出,是名副其实的神二代。

    陆吾位分尊贵,司帝之下都,天之九部,可以说是盘古的大管家。就连六灵,都须得让他三分。雍和因此,生来便显著得很。

    他是世间为数不多的火灵,也是盘古定下掌管九州一切鱼虫鸟兽的最佳人选。

    雍和至今不过三百岁,按照仙神的寿命来计,他顶多算得上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屁孩。

    但就是这么个毛事不懂的小屁孩,曾经也惹出了天大的乱子来。

    这事要从盘古和木灵女岐说起。

    话说万余年前,盘古遍聚周身精髓,辅以心头之血,在须弥山上育出一亩见方的灵草,令女岐用心照看,万万不可有所闪失。至于灵草有何用途,为谁所用,盘古并未提及。

    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灵草只此一片,绝无仅有。

    女岐掌管万物生长,草木枯荣,这事自然责无旁贷。

    要说女岐这个灵神,素来顽劣,常常玩忽职守,贻误农时。可以说在渎职这一方面,她绝对是个中翘楚。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除了玩耍,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不上心的女岐,唯独对那片灵草青睐有加。

    女岐可以一年到头什么事都不做,却绝对不能一日不照料灵草。

    为了这片灵草,她甚至在浇水除草这种很小很小的细节上,都事必躬亲,从不懈怠。

    从灵草落土到开花,据说女岐已经养育其数千载。

    灵草名曰燕支,通体血红,叶如荇菜,花似海棠。

    虽然盘古不说,女岐不说,可雍和还是打听到了那灵草的用途。据说,将燕支连叶带花一并服下,能极度助长灵力,增进修为。

    对于灵草,女岐如是评价:“这燕支除了有些甘甜,并无什么特别,不知父神为何如此看重。”

    言下之意,她已经身先士卒,代为品尝了。

    女岐的灵力等同于灵性,无穷无尽,再无精进的余地,她自然不需要燕支。但普天之下,六道之内,需要燕支相助的仙神人兽多得是。

    然而,众人皆知燕支好,却没人敢动歪心思。纵是有人不慎动了歪念,也断然不敢付诸实践——除了雍和。

    雍和空有高贵的神位,万千的宠爱,但他年纪尚幼,心智尚不健全。

    对于修行一事,他不懂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竟贪图捷径,走上了邪门歪道。

    他趁女岐不在,竟然偷入园中,将整整一亩地的燕支,连根带茎、连叶带花,全部入肚。

    一根不留。

    雍和的灵力,也因此骤长。

    一夕之间,雍和的修为一举超越其父陆吾,无限逼近六灵。

    精进之神速,非任何仙神所能及。

    盘古知晓此事之后有多震怒,恐怕已不需言语赘述。

    一向慈悲为怀的盘古上神,彼时只是冷冷对着暗灵常仪问道:“按律当如何?”

    常仪以铁面无私著称,她素来将典籍律法烂熟于胸,闻言仍是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一来没有此律,二来雍和是陆吾的儿子,她若想罚雍和,也得先看看陆吾的脸色。

    “吾问汝话,为何不答?”盘古显然怒极,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陆吾站了出来。

    陆吾言道,是他教化无方,才令幼子铸成大错。望盘古上神念在雍和年幼,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陆吾还说,雍和这般,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他愿代子受过,自请去增城入口守门,万载不离寸步。

    一句话,他为了儿子,把自己软禁起来了。

    陆吾说这话时,盘古已经从极度的震怒中缓和过来。他正要说话,谁料女岐抢先开口道:“就这么着吧。”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是谁给她的权利?

    又是谁给她的胆子?

    女岐见众人懵了,以手附在盘古耳边,悄悄说道:“父神有所不知,我此前见燕支好看,取了一束,放于家中培育,如今也已开花。”

    她偷吃灵草就算了,居然还偷走。她偷走也就算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告诉盘古。她这是胆大包天,知法犯法,罪加数等不止。

    这种事,果然也只有女岐做得出来。

    众神听不见女岐说什么,都各自捏着一把冷汗,等待盘古的反应。

    盘古闻言,抚掌大笑,朗声说道:“吾儿聪慧。”

    女岐的明知故犯,不想竟变成了无心插柳。

    她的这一举动,无疑救了雍和的小命。

    于是,这事真就这么着了。

    盘古考虑到要给大管家陆吾留点面子,对外宣称,把守九重增城的,不是陆吾本尊,而是他的幻象。

    然而,事情至此,还不算是了断。

    这个时候,陆吾是走了,但雍和还在。

    雍和只知女岐此前偷吃了灵草燕支,并不知道她与盘古细说的前因后果,当即暴跳如雷道:“为什么女岐偷吃燕支没事,我吃就不行?盘古老儿,你口口声声说爱众生,却只让自己的儿女吃燕支,岂不是过于偏私?你是不是怕我的灵力高于你,便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小小年纪,逻辑倒是清楚得很。

    雍和说罢,迅速化作两人高的黄身大猿,红眼红嘴,凶神恶煞地嗤了众神一下,拔腿就跑。

    “诶,小猴子,你等等我。”女岐见状,起身便追。

    盘古拦住女岐,沉声说道:“世间众生,去来往复。一切业报,皆有因果。雍和心智未全,命中有此,由他去吧。”

    盘古许是已经猜到,雍和去了九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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