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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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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嘛,活着回来了。”长略说得满是沧桑,好像自己曾历尽千辛万苦。然而事实却是,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一道皱纹都未在他脸上攀爬。

    “哈哈哈哈,你可算是回来了!”子车腾大笑着寒暄道,“老婆孩子呢?”

    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他,长略一回来,再难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他本着这样的信念,居然在这种焦头烂额的节骨眼上,与长略话起了家常。

    长略如实作答道:“安顿好了。”

    “现如今人在哪里?”

    “你家后院。”

    景虔闻声,一口茶喷在地上,把自己呛得不轻。无论走到哪儿,他这爱看热闹的老毛病都改不了。

    子车腾却是明显的愕然,好奇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自家后院的事,他倒过来问长略,难怪长略笑得满面春风,跟刚偷了腥似的。

    “刚才。”那人答得爽快,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说话时,脚底就像抹了油一般,一个劲地朝外滑。话没说完,人已到了门口。

    子车腾尚未从后院的问题中清醒过来,又只好顺着他的节奏问道:“你这心不在焉的,是要赶着去哪儿?”

    “去喝酒。”他油腻腻地笑道,“好容易活着回来,我也不能太过委屈自己。”

    “从来也没见你委屈过自己,”子车腾抱怨道,“回来不说救人,还有心思跑去喝酒,真是一点名堂都没有。”

    “哟哟哟,官升脾气长嘛。”

    “先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吧。”

    “这简单,”长略胸有成竹地笑道,“你拥兵,我喝酒,宗主自有人去救。”

    “什么人?”

    “此乃天机,现在还不是泄露的时候。”

    “说来说去就是还没主意,横竖不过是为了自己喝酒找个由头。”

    子车腾当然不明白,喝酒和救人,原本就是不冲突的两件事;就像他不明白,拥兵和救人,基本可以等同于是一件事。

    许是长略这油腔滑调的样子终于惹得天怒人怨,连一贯称病作壁上观的景虔都看不下去了。

    景虔清了清嗓子,正色提醒他道:“该改口了。”

    所谓的改口,当然是针对长略喊的那一声“宗主”。三途阵后,世间再无玉采,长略口中的宗主,早就在一场秋风中暴毙。

    他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附和着:“是啊,该改口了。”

    对于这十几年的因缘际会,坎坷曲折,他只用诸如“一言难尽”、“好不容易”这种词汇一概而过。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又是否已经找到了恢复灵力的方法。

    他这次回来,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他还是如以前一般油腔滑调、插科打诨、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说不清有哪里不对,但子车腾和景虔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他或许不再是以前那个长老二。与此同时,二人也是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有多问。

    因为长略如果不想说,无论别人如何套话,也是无济于事。

    那两人都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门寻酒去,顺带着半信半疑地,等着他所提及的天机,等着那个能带公子琰脱困的人。

    那个人,或许真的属于天机范畴。因为直到现在,她的真实身份还是一个谜。

    不过她要救公子琰,可不能依靠什么天机,她得凭借着她那众所周知的假身份,假戏真做,先得到一个接近他的机会。

    毕竟,那人被关在刑天狱,那个鬼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个守卫重重又抑制灵力的牢狱,她既不可能溜进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而那个合适的理由,必须得堂皇得不能再堂皇,漂亮得不能再漂亮,譬如说,和亲。

    牛贺,白氏。

    话说长生阵亡,建业等于是突失左膀右臂,一时间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种时候,巢皇还没皮没脸,两次三番地向他示好,和亲结盟之意,溢于言表。

    为了表示诚意,中容甚至跟建业保证,愿意用公子琰的人头,来促成两国结盟。当然,作为礼尚往来,建业也不妨让出一个皇姐,权当是了了先皇的遗愿。

第一百二十七章 礼尚往来() 
拿一国皇子做赌注,中容这明显是下了血本。建业如果答应他的提议,两国就相当于彻底同胜神撕破了脸,从此谁都没有回头路走。

    建业是多么油滑的一个老实人,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风,断然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今时不同往日。

    一来长生是打仗时被胜神人出阴招毒死的,二来牛贺从来就和胜神不对付,既然胜神先不讲战场规矩,牛贺也没有必要再守着江湖道义。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胜神本身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崛起,胃口之大,侵略之野蛮,速度之惊人,都令建业不得不防。

    再这样任凭他们发展下去,牛贺很快就不好意思称自己是九州第一大国了。

    所以,不仅昔日敌对之国不惜和盟国撕破脸也要向牛贺主动示好,单就牛贺自己国内,也是群臣激愤,人人对胜神口诛笔伐,恨不能立马和瞻部栓在一条绳子上,联手打胜神一个满地找牙、无力反弹。

    更有甚者,一老臣自恃德高望重,公然建议建业,不可再和胜神人玩暧昧,干脆收下公子琰的人头,接受有巢氏的邀约。

    不管建业如何决断,有一个事实,他不得不承认:牛贺一家独大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的身边,时时有人敲着警钟,不断提醒道,如果再不采取行动,这九州十二国,很快就可以改姓燧人了。

    还有说话不客气的人,干脆直言不讳道:“那巢皇不就是想要一个安宁公主嘛,连先皇都订好了的娃娃亲,究竟有多难?”

    迫于舆论和政治的双重压力,建业此刻看上去,似乎不得不卖了她的皇姐,以换来与瞻部的联手。

    一个皇姐他本也不用太过在意,可他早先平白无故收了胜神两座城池,那是实打实的好处,做人就算可以昧着良心,也不可以不顾利益。

    他独自权衡利弊,竟始终不觉得,此番同意巢皇的提议,便是上上之策。

    而且他一向做好人做得上瘾,眼下也确实没个主意,不知这事该如何向安宁开口。

    直接说吧,太不含蓄,与他忠实厚道的形象不符,被安宁跳起来暴打一顿也说不定。不直接说吧,那女子惯于装糊涂,这回要是继续装作听不懂,他到头来还不是得挑明了,从头说起。

    正在建业左右为难之际,安宁也不知是哪根筋抽了,竟然主动冒出来,自告奋勇道:“无妨,我去便是。”

    “皇姐。”建业听了这句话,简直如蒙大赦。

    他泪眼汪汪地望着安宁,就好像自己寻寻觅觅,多年无果,却在街头拐弯处碰巧遇着了生身父母。

    明明一封诏书就能解决的事,非让他给演绎得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建业与长生君臣二人,一个真得不能再假,一个假得不能再真,当真绝配。

    在这种大局使然,当事人又主动请缨的情形之下,他竟还嫌戏不够足,满目潸然道:“皇姐,孤对不住你。”

    那意思就是,可不是我逼你如何如何,是他们逼你如何如何,我知道你是好心为我排忧解难,可是这个事我也不不情不愿,你一点都不能怪我。

    安宁见状,反倒安慰他道:“我也老大不小了,巢皇他怎么说,也是个不错的下家。”

    建业本沉浸于赶鸭子上架的悲悲戚戚中,闻言不禁惊愕,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着他的皇姐,竟像是初次见面,要把这人再从头到脚好好认识一遍。

    她的那些个绯闻男友,一个或许死了,一个刚死,一个还没死,她也不见得掉了几滴眼泪,就兴致勃勃地替自己找好了下家。

    她这眼界,无疑过于开阔。

    建业点了点头,觉得坊间流传着的那些关于这人水性杨花的论调,可能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她的一句话,坐实了那些不太好听的传闻,也彻底堵上了为自己洗白的路。

    话已至此,建业再没有不成全的道理,只得欢欢喜喜地备足诚意、备足好礼,目送那人远嫁。

    瞻部,周饶。

    安宁虽还没来,关于安宁要来的消息却先到了。

    知生皇在信中虽为明确提及,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两国结盟一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了。

    持续了数百年的三国格局,到中容手里生生就起了变化。

    此前被宣告病逝的安宁死而复生,此前变了心的安宁又要故地重游,中容不成想,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捡着这个大便宜,难免神清气爽,意气风发,一夜回到少年时。

    寒露降,秋蝉鸣。

    这季节,忙完了国事琐事,自然免不了还要做些其他的事,譬如说算账。

    虽然他不是这么解释的,但半半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说:“孤这是礼贤下士,亲自登门拜会这位才俊。”

    “就是去收拾人家的。”半半缠着中容带上自己,明明是求人办事,却没有丝毫低声下气的觉悟,还是见了台子就拆。

    中容是何等骄傲之人,觉得自己没必要与这丫头多做解释,甩开她就要走。

    半半一步蹿出去,拦在他面前嚷嚷道:“父皇,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横竖你也不损失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家,那么主动做什么?”

    他嘴上虽这么说,行动上却未再阻止,而是随着半半的喜好,再一次带着她去了司幽门。

    到了那里,她如愿见到了祝渊。

    些许日子不见,他比以前更加单薄。

    他的短发因为失去光泽,尽管利落,也未能遮住憔悴的面容。

    在那张病态般苍白的脸上,一双眼深深凹陷,通透又迷惘,深沉又轻浮。

    他正襟危坐,瘦得像一张画皮,不知背后有什么什么支撑,才能勉强不瘫在案几之上。

    半半想象着,他倒下的样子,大概与衣衫滑落没多大差别,也是无声无息,也是层层叠叠。

    她绞尽脑汁,才从自己那并不丰富的脑洞里挖出一个词,勉强用来形容眼前这个人——或许应该叫做,每况愈下。

    他与中容在谈论着什么,她或许听不懂,或许没心思在听。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一举一动之间。

    她看着他嬉笑怒骂的模样,想入非非。

    他像是立马就要咽气,却又活得比谁都要真实。

    半半是干啥就想啥,他是想干啥就干啥。

    他的喜怒哀乐,竟完完全全地挂在脸上,没有一丝隐藏。

    他随时给人一种感觉,就好比是偃旗息鼓前的回光返照,虽已筋疲力尽,还要强打精神。

    “你这病到底还有多少活头?”直到中容说了那样一句话,他才终于没能绷住,文质彬彬地道了声“失陪”,转身就走。

    半半也因此,各种翩翩起舞的思路全被打断。

    他看上去,敏感又失落。

    他起身的时候,竟然连一眼也没有向她瞥去。

    “祝渊你等等我。”话音未落,半半已经跳将出来,扯住了他的衣袖。

    她又顺着他的衣袖往上捏了一把,才确认自己真的握着他的手腕——他太瘦了,以致于她起先还以为,自己只是抓了个空。

    他一边拂开她的手,一边落寞说道:“我今天不能陪你了。”

    他的动作不重,所以也没能起到预想的效果。

    半半还是抓着他,睁着葡萄般地大眼睛,无辜问道:“今天不能,明天能么?”

    “明天我没空。”

    对于这么明显的托词,半半也未能领悟,继续追问道:“那后天呢?”

    “半半,”中容不耐烦道,“跟孤回宫。”

    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凡事只有人求他,没有他求人。眼下,他又怎能容得下自己的女儿这般低声下气,死缠烂打。

    他的本意是带着半半来,让祝渊亲口承认自己有病,并不久矣,以便让半半死了这条心。谁想事与愿违,半半非但没有因此气馁,反而让他在这司幽门的小子面前颜面无存。

    半半说:“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我不回去。”

    中容不悦,正要开口训斥,祝渊先一步劝道:“你父皇说得对,我就是一个数着死期混日子的人,根本给不了你未来,你还是随他回宫吧。”

    他有天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得遭遇常人不一定遭遇的事情,譬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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