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四周无人,方才低声说:“这是什么地方,怎能直呼皇帝的名讳?圣上百般皆好,唯独宠溺子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非如此,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什么地步?”乐之扬好奇问道。
道衍笑了笑,反问:“你可知道,方孝孺和耿璇为何对我不留情面?”
乐之扬连连摇头,道衍笑道:“不为别的,只因他们是太孙党,我却是燕王党。”
“燕王党,太孙党?”乐之扬大皱眉头,“这又是什么名堂?”
道衍看他一眼,摇头叹气:“你在朝廷为官,竟然不知此事,真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将来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乐之扬笑道:“小弟孤陋寡闻,还请师兄指点。”
道衍说道:“圣上子嗣甚多,大小二十余人,但真正有权势的却不过九个,分别是晋王、燕王、周王、宁王、辽王、谷王、蜀王、齐王、代王。九王各镇一方,戍边卫国,真可谓磐石之宗。圣上的本意,本是指望诸王齐心扞卫社稷,但在太孙而言,诸王势力太大,足以威胁自身。
“前太子去世以后,晋王年纪最大,燕王次之。两人的封地临近北疆,为了抗击蒙古,坐拥强兵,势力最大,太孙对他们也最为忌惮,二王为求自保,各自树立党羽。至于其他七王,资历较浅、势力不足,要么依附太子,要么依附晋、燕二王。好比辽王、谷王、蜀王依附太孙,周王、齐王勾结晋王,宁王、代王和燕王交好。故此九大藩王分为三党,犬牙交错,彼此牵制。”
乐之扬听得入神,问道:“朱元璋也知道这三党么?”
“圣上何等精明,岂有不知之理?前些年他大杀功臣,先杀了晋王党的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又借蓝玉一案,诛杀了不少燕王党的大臣。这两轮杀下来,二王的势力大大削弱。接下来,只要废黜二王,禁锢其身,太孙自然稳如泰山。但圣上为人,外紧内宽,臣子犯禁,格杀勿论,子孙再是不肖,他也百般容忍。晋、燕二王一时削弱,根基仍在,只要圣上不再追究,立马又能恢复元气。”
道衍说到这儿,露出莫测笑意。乐之扬眼珠一转,笑道:“师兄的意思,要我加入其中一党么?”
“而今朝廷上下,若非三党中人,决计无法立足。”道衍长叹了一口气,“你是东宫伴读,本应是太孙一党,可你身为太昊谷的弟子,又是燕、宁二王的同门,今晚之后,太孙党必然将你视为异类,师弟处境,实在堪忧。”
乐之扬沉吟道:“以师兄之见,应当如何?”道衍笑道:“常言道‘响鼓不用重槌’,师弟聪明了得,还用为兄点透么?”
乐之扬心中暗骂。道衍这一番话,分明是为燕王游说,今晚赴宴之举,更是一个大大的陷阱,朱高炽明知太孙猜疑自己,却故意邀约自己同行,纵不遇上蜀王,此事传将出去,“燕王党”的大帽子也要落在他的头上。
乐之扬心中雪亮,口中却笑道:“无怪方孝孺一见我就出言不逊。”
“他出言不逊,倒也不是因为党争。方孝孺自许当世儒宗,早些年,有人荐他进入东宫,不知何故,圣上没有答允。方孝孺耿耿于怀,见你伴读东宫,心中自然不服。”
乐之扬笑道:“他们当我是‘燕王党’,这个东宫伴读只怕也要泡汤。”
“那倒不会。”道衍连连摇头,“你进东宫是圣上的意思,不论什么党,都抵不过圣上一句话。太孙纵有千般的不愿,也只有忍气吞声。”他顿了一顿,笑嘻嘻说道,“师弟放心,你若受了刁难,为兄一定帮你出气。”
乐之扬口中称谢,心中寻思:“这和尚好不奸猾,听他的意思,分明是要让我潜入东宫,做他‘燕王党’的奸细。这主意臭不可闻,蠢猪才会上当。”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话。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呼叫,跟着脚步声急响,家丁们神气惊慌,举着火把跑来跑去。两人心中诧异,道衍抓住一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死、死……”那人咽一口唾沫,“死人了……”
“死人了?”两人对望一眼,快步跟在仆人身后,绕过前厅,忽见前方亮如白昼,众人围着一棵大树,举起火把,抬头观望。
乐之扬挤入人群,抬头看去,忽见树梢上高挂一具尸体,血肉模糊,摇来晃去。倏尔一阵风来,吹得尸体转了过来,乐之扬定眼一瞧,如受雷击,心子突突狂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死人正是郭尔汝。这时蜀王赶到,望着尸体,脸色铁青,两眼出火。徐辉祖也张大了嘴巴,郭尔汝是蜀王府的乐师,却死在了魏国公的府邸,一旦传将出去,势必轰动京师。
呆了一会儿,徐辉祖缓过神来,回头怒视家丁,低声吼道:“废物,还不放人下来?”
尸体离地一丈有余,仆人们搬来木梯,七手八脚地解下尸体。到了这时,乐之扬方才恢复神志,定定望着尸首,仿佛做梦一般。
郭尔汝体无完肤,伤口纵横交织、深可见骨,既有爪痕,亦有齿孔,人虽已死,双目兀自圆睁,面孔极尽扭曲,布满恐惧之意。
无论伤口神情,郭尔汝的死状都与乐韶凤一般无二。乐之扬努力回想前情,带走郭尔汝的是一个家丁。那人站在暗处,低头躬身,而今想来,此人不肯露面,十之八九就是凶手。
意想及此,乐之扬忍不住转眼四顾。府中奴仆众多,服饰相同,那人纵在其间,此时也休想找出。
乐之扬不胜沮丧,郭尔汝一死,线索再次断掉,如今之计,唯有弄清此人来历,从他身世之中找出蛛丝马迹。想到这儿,他看向蜀王,只见朱椿怒气冲冲,背着两手踱来踱去,当下上前问道:“蜀王殿下,郭先生前可有什么仇敌?”
蜀王怔了怔,摇头道:“本王不知,他是方大人所荐。”转身叫来方孝孺。方孝孺说道:“郭老沉默寡言,我与他也无深交。听他说,当年他在京城呆过,后来到川中投奔亲友,亲友死后,留在成都。我见他精通诸般乐器,琵琶尤其弹得精妙,为了‘乐道大会’,故而荐与殿下,谁知……”说到这儿,不觉黯然。
道衍说道:“郭老在京城呆过,以他的技艺,应非手机之辈,以我之见,不如找几个老乐户,前来辨认尸首。”
“此计大妙!”蜀王连连点头,“凶手胆大包天,若不将其正法,当真天理何存?”
经此变故,众人无心宴会,纷纷告辞。朱高炽问道:“仙长要回阳明观么?”乐之扬心神不定,随口答道:“我还有事,暂不回去。”
朱高炽不及说话,朱高煦冷笑说:“什么事?跟姓水的妞儿有约吧?月夜会佳人,真他娘的过瘾。”他不见了水怜影,一腔妒恨全都发泄在乐之扬身上。
朱高炽瞪了兄弟一眼,回头笑道:“可惜,本想请仙长去府上喝上两杯,今日有事,只好留待将来了。”
双方寒暄几句,出了徐府,道衍拉住乐之扬笑道:“师弟,为兄所言之事,你要仔细斟酌,官场险恶,一步错,步步错,功名前途,都在你一念之间。”
乐之扬心神不属,随口敷衍两句。道衍又牵来一匹马,交到他手里,殷切说道:“夜长路远,骑马代步为好。”
乐之扬无心上马,牵着缰绳,漫步向前。其时夜色深浓,他的心里却尽是郭尔汝的死状,乐韶凤的尸首也不时闪过。不知不觉,两具尸体合二为一,身上的伤痕有如一张张血盆大口,冲他发出无声的嘲笑。
“究竟是谁?”乐之扬苦恼已极,举起拳头狠敲脑门。敲了两下,忽听一个娇软的声音笑道:“脑袋又不是花岗石,敲破了可不好呢。”
乐之扬应声回头,忽见水怜影风姿楚楚,站在屋檐下方,肤光胜雪,梨涡隐现,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喜悦。
乐之扬怔了怔,冲口叫道:“是你?”水怜影笑道:“不是我,又是谁?”乐之扬忙说:“姑娘不要误会,我只当你走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水怜影深深地看他一眼,眸子浓黑,深不见底。乐之扬本想问她去了哪儿,见她目光奇特,忽又心神恍惚,不知从何说起。
忽听水怜影叹一口气,幽幽说道:“我本想走的,可是、可是心里害怕,不知不觉地又回来了。”
乐之扬听了这话,暗生怜意,点头说:“回来就好,省得我去找你!”
“是么?”水怜影看他时许,忽而粲然一笑,笑容清艳柔婉,冷夜长街之中,就如一朵含羞绽放的幽兰。
乐之扬望着女子,微微出神,过了半晌,方才问道:“水姑娘,你为何不辞而别?”水怜影低下头,轻声说:“我想去救人!”乐之扬一愣,问道:“莲航和岚耘么?”
“是呀!”水怜影不胜怅然,“也不知她们怎么样,是否受了他人的欺负。”
乐之扬眼珠一转,忽而笑道:“这个么,有一位老兄或许知道。”水怜影诧道:“谁?”话音未落,乐之扬横起笛子吹了两声,飞雪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肩头。乐之扬抚摸羽毛,笑问道:“好鸟儿,找到了么?”飞雪昂首挺胸,频频点头。
水怜影恍然大悟:“无怪不曾见它,原来跟踪盐帮去了?”乐之扬一扬手,飞雪冲天而起,只在上方盘旋。
水怜影望着白隼,佩服乐之扬先见之明,说道:“事不宜迟,快快出发。”乐之扬想了想,说道:“水姑娘,你留在京城,我去救人。”水怜影摇头道:“她们与我名为主仆,实为姊妹,妹妹正在受苦,做姐姐的怎能独善其身?”
乐之扬想到两个女子,胸中热血滚动,蓦地翻身上马,伸出手来。水怜影不解其意,冷不防乐之扬纵马冲来,一探身,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身前。
水怜影又羞又急,脸上似要燃烧起来。自她成年以来,从未如此接近男子,而今一马双乘,肌肤相亲,呼吸可闻,水怜影只觉头晕目眩、心跳如雷,鬓发微微见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乐之扬倒是若无其事。只顾挽缰纵马,水怜影忐忑时许,也慢慢放下心来,心想:“人说柳下惠坐怀不乱,不想人世间真有这样的奇男子。”一念及此,心中释然,但觉快马驰骤、晚风劲吹,月光树影向后飞逝,胸臆之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之情。
飞雪时高时低,忽远忽近,仿佛一只幽灵,在夜色中隐现不定。二人纵马跟随,跑了一个时辰,忽见前方出现一点灯火,凝目看去,却是一间四合小院。
到了院落上方,白隼盘旋不去。乐之扬心知到了地头,扶着水怜影下马,潜到小院门前,取出真刚剑,切断门闩。两人推门而入,走到光亮之处,忽听有人发出呻吟。
乐之扬点破窗纸,向内一瞧,“弄蛇客”躺在床上,浑身青肿,口中哼哼,床边一个小童正在煎药,房中水汽升腾,弥漫着刺鼻药味。
乐之扬只觉好笑,老头儿常年弄蛇,反被蛇咬,真是大大的报应。想到这儿,踹门而入。小童吓了一跳,作势扑来,却被他一脚踢翻,弄蛇客慌慌张张,挣扎欲起,乐之扬长剑一挥,指住他的咽喉,笑嘻嘻说道:“要活命的,乖乖躺下。”
弄蛇客愁眉苦脸地躺了下来,乐之扬向水怜影使个眼色:“你带这小家伙出去。”水怜影不解其意,皱一皱眉,带着小童退了出去。
乐之扬又问:“只有你一个人么?”弄蛇客悻悻点头。乐之扬又问:“其他人呢?”弄蛇客哼哼道:“走了。”
“那两个女子呢?”
弄蛇客抿嘴不答,忽觉咽喉刺痛,忙道:“她们、她们被紫盐使者带走了。”乐之扬奇道:“去哪儿了?”弄蛇客摇头说:“不知道。”乐之扬笑道:“老先生,你不肯说,我就去问你的童儿,他说了,你就没命了。”
弄蛇客神色数变,垂头丧气,悻悻说道:“王盐使带她们参加‘河咸海淡之会’。”乐之扬道:“河咸海淡,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弄蛇客说道,“那是本帮的大会,天下大小堂口都要派人参加,听说本次大会,要选出新一代帮主。”
“选帮主?”乐之扬吃了一惊,“苏乘光死了吗?”
“还没有。”弄蛇客微微冷笑,“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此话怎讲?”
“王盐使想了一个变通法儿,先选出帮主,再让新帮主杀了苏乘光为老帮主报仇,这么一来,既可选出帮主,又可不违老帮主的遗愿。”
乐之扬一时默然,他佩服苏乘光豪气过人,不忍见他送命,王子昆这一招釜底抽薪着实毒辣无比。想到这儿,他问道:“选帮主与那两个女子何干?”弄蛇客摇头说:“我也不知。”
乐之扬又问:“什么时候开会?”弄蛇客道:“后天晚上。”乐之扬道:“什么地方?”弄蛇客道:“崇明岛。”
乐之扬转身出门,又盘问一遍童儿,与弄蛇客所说一般无二。水怜影听完,面露愁容。两人出了院子,默默走了一程,乐之扬忽道:“水姑娘,你去过崇明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