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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中至少有十几个钟头他是昏睡着的。
苏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转向了一脸复杂的陈希罗:
“我要你带的东西,你取来了吗?”
后者显然有些愣,这时我才发现他今天的打扮倒是挺正式的,且不说一身的西装革履,就连他平时从不舍得换一换的那只深蓝色帆布双肩包,今天也一改常态,变成了一只带有金色小蜜蜂星星图案的皮革邮差包。自从他一进门就几乎没有离手,哪怕是刚才挨揍,那包也不曾受过一点损伤……仿佛里面有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一般。
“那难道是……”这回轮到苏郁明的脸色变了,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苏夫人,“你……”
苏夫人没理他。她从陈希罗手里拿过那只古驰包,一只藕合色天鹅绒盒子静静地躺在深褐色皮革上,盒面汇丰银行的标签还没有撕掉,足可见是陈希罗一大早就去银行取回来的。
“他既然肯为你付出生命,足可见他是爱你的。”苏夫人平静无波地说着,打开了那只首饰盒。淡玫瑰色的光芒如火焰般,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一只钻戒。戒身是两颗铂金制成的心,皆用碎钻镶嵌,取心心相印之意。当中一颗足有2克拉的粉钻,盈盈剔透,仿佛是望断天涯路的美人,在无限哀婉之时,和着幽怨落下的一滴眼泪。
这便是维纳斯的眼泪吗?在S城有个笑话,当一位名媛想要拒绝某人的求婚,她就会娇嗔:我要维纳斯的眼泪作为嫁妆。在悠久的岁月里,这枚粉钻是一个接近于神话的存在。那曾是某位军阀为讨好他的四姨太,不远万里从克什米尔王室求购而来。在战火纷乱的年代,它曾经辗转过唐瑛,宋夫人,赵四小姐等人之手,而后便久久地沉寂,化作了S城的一个传说。
“戴上它,你就是苏家的媳妇。”苏夫人指尖光华流转,“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地位,比那些爱情,那些私定终身更加有效。”
她这后半句明显有嘲讽的意思。苏郁明脸色发白,他望向那枚钻戒的眼神近乎于仇恨。我依旧在发愣,苏夫人这是一早就打算要下聘书吗?她不是很讨厌我吗?
“行,苏夫人的手段真是高明。”他冷着脸,使劲一扭门把,走了出去。主人家不高兴,保镖们也不敢造次,很快病房里就空了下来,只有床头的氧气泵在咕噜噜地作响。
一阵难堪的沉默。我此时倒是有些羡慕苏郁芒,作为病人,他可以不问世事,对一切皆可置之度外。苏夫人把戒指放回首饰盒,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
临走时,叶景明拉住了我的袖子。
“不要同意。”他急促地说道,“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现在苏家乃是风雨飘摇,谈谈朋友也就算了,如果真是这会儿和苏三有一纸婚约,那么大厦将倾,势必要殃及我这条池鱼。那些铺天盖地的债务会压得我后半辈子都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有的选吗?
走廊上凉风习习。这会儿正是下午,病人们被推着去小花园遛弯,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蝴蝶在他们的衣袖间翩翩飞舞。那些稚嫩的笑容,是否也终有一日会被忧虑所笼罩?
仿佛是那些快乐也感染了苏夫人,她原本凝重的神色开始有所缓和。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历经岁月沧桑,却依旧如同春花不减当年风韵。我默默地站在她身边,一直到日光尽散,寒气慢慢地沿着衣袖涌上来。
“嫁给这样的大家族,其实是很痛苦的。”我以为她会狠狠地耳提面命,等了半天,却是这样轻轻的一句话。
她的脸上皱纹如千瓣菊花,随着她的笑隐约地透出一份凄凉来。纵花容锦簇,依旧不能展眉,这样的日子真不知是幸运,抑或悲哀。
“无论是权衡也好,临场救火也罢。戴上这枚戒指,你就是苏家的媳妇了。”苏夫人看着我,慢慢道,“婚礼再盛大,关上门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所以,你要想好。”
我没有说话,在那沉重的首饰落入我指尖的刹那,我感觉到了它的沉重。苏三是我愿守护的王子,如果那天上的星辰永不属于我,那么,守望地上的君王,又有何不可?
如果那维纳斯的眼泪会说话,它能否道出那历任苏夫人心中或哀怨或甜美的秘密?这些代代相传的珠宝啊,都说我们是它的持有者。可是,它们也同样见证了我们在无涯岁月中的,短暂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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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婚礼()
等我和苏夫人回来,苏三已经醒了。他一头乱发如飞蓬,脸色憔悴,看上去怒气冲冲。
一向苏三都对他的母亲十分地尊重,人前人后两人并不像母子,说话都带着敬语,语气恭谨得更像是上下级。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大声叫起来:
“妈,你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他咳嗽了几声,不耐烦地推开一边要递上杯子的护工,“苏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您不知道吗?何必又拉个不相干的人进来蹚浑水!”
“是吗?”苏夫人苦笑几声,缓缓道,“原来芒儿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逼迫别人的人?”
苏三被噎住了,苏夫人又说道:“你倒是问问谢小姐,我可曾有一丝为难与她?”
两人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真是活久见,这大概是苏家两兄弟第一次在意见上如此之高度一致过。
“谢昭,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地想一下。”叶景明盯着我手上的维纳斯眼泪,急促道,“结婚不是儿戏,怎么能……”
“这是我的决定,请你尊重。”我平静道。缘分这东西如果断了,并不是像人们所想的那样,打个结就可以再续前缘……我和叶景明之间隔了太多的人,太多的河流山川,你让我怎么去为了所爱,平山倒海?
就算我愿意,许家也未必肯吧。
看得出,苏三还在犹豫。他的犹豫倒不是因为不肯,毕竟在此之前为了婚事,他和自己的母亲打了个天翻地覆。如今苏家不比以往,他比谁都清楚。
“如果你怕连累她,”苏夫人淡淡道,“那就在结婚前签订协议,要求财产各自掌配不受干涉……”
到这会儿了还在盘算,生怕自己家吃亏吗?我只觉得可笑,如果真是为了我好,那其实只要办个手续,将苏氏法人转变为苏夫人就可以了。想想某电视台一到春节就宣扬的“婆婆也是妈”,那我也要问一句:儿媳妇是不是女儿?
提出这样双向要求的人真正是厚颜无耻。
“那倒不用。”苏三把手一挥,冷然拒绝,“陈律师,下午就准备手续,我要把我名下的两处房产都给她。谢昭家远,这点东西权当她嫁妆了!”
苏夫人一愣,眼神复杂地望向自己的儿子。她也许第一次发现,那个从前头发蓬乱只拉着她的手腕要糖的小王子,终于再不是孩子。苏三笑着,脸色因为疲倦而微微地呈现象牙白。无声中我听到一丝叹息,不知是来自陈希罗还是那个人。不过此时也已经不重要了——
我和他仿佛是在乱世中持镜相认的故人,终于在这一刻握紧了彼此的双手,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那是我当时的想法。后来多少年后我望着手上唯一仅存的粉钻,只是无来由地觉得哀伤。恒久远也好,永流传也罢,终归不在那颗石头,而是人心。
我打通电话的时候,安晓晓估计还在忙着面试。那头乱糟糟的,在一片嘈杂里我听到有人在抑扬顿挫地演讲:“我28岁,已经成家没有负担……”
这位大小姐自力更生起来还真是吓人啊。以现在苏三的身体状况去民政局是很有问题的,没办法,我们只好先公证结婚,请公证人,律师,再临时拉个傧相。
思来想去,我找到了安晓晓。
“哎呀,好事啊!”那头一听就叫起来,“太好了,真是苦尽甘来啊!”
估计是她的声音太大,我听到仿佛是HR犹疑的声音:“安小姐?”
“你等着,我十分钟后过来。”接着电话就挂断了。看来,安晓晓的第十次面试又宣告失败了。
“那二笔HR,居然问我是不是单身!”安晓晓一边在医院楼下倒车,嘴里不忘咆哮。
“那然后呢?”我觉得挺有意思,“你这单身不挺好的嘛,不用带孩子照顾家庭……”
“他居然说我23了没对象,是社交能力有问题!”安晓晓气愤道,“这人真是有病啊,哪个设计师不是死宅,这和社交能力有什么关系啊!”
我听了也很无语。这年头就这样,单身吧,嫌你交际能力弱,你有男朋友吧,怕你结婚要孩子,有家有孩子了吧,又嫌你拖家带口影响工作,这歧视也是够了!
说话间这么几分钟,停车,拉手刹,平行倒车的动作被她一气呵成。安晓晓很满意,从车后座拿出一个深色打着丝带的礼盒。
“歌帝梵的黑巧克力。”她笑道,孔雀蓝的眼影如湖水倒映波光,“恭喜了!”
我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的婚礼会是如何场景,也许是在冰天雪地的南极,或者是在外滩燃放一夜烟花。却万不能想到,如此若战前的分别般,沉重而又心绪复杂。
再有两天就是周六了,到时候就要第一次地以苏三妻子的身份去面见所有的苏家人。我如同刚刚下水的小船,未经风浪便要面对所有的暗潮汹涌。
“我做饭很难吃的,这辈子你也只好忍忍了。”我笑着对苏三说道,眼前的公证人和律师已经恭敬地站在那里,他们手上是各种资产土地转让的文书。
安晓晓不知到哪去了,而叶景明在几分钟前也早已离开。小教堂里很安静,有温暖的光从穹顶上落下来,彩色玻璃窗上的神悲悯地望着,眼神莫测而神秘,如同看穿了我们既定的命运。
鸽子扑簌簌地落下来,低头在庭前空地上啄食。苏三坐在轮椅上,因为病痛而消瘦的脸上带着笑。牧师一身白袍,低头仔细翻阅着经文。
事发突然,我也不过是在就近的Dior买了白衣白裙,再加一条淡水珍珠的项链。倒不是说我们俩愿敷衍了事,文书的法律程序很需要工夫,所有仪式不过是之后法律文书流转的开始。
“我来了!”一声欢快的叫声,安晓晓捧着一把大马士革玫瑰在门口出现了。比起众人如大战前的忧心忡忡,她是这里面唯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人。安晓晓不由分说地把花往我怀里一送,又将一大朵罗密欧玫瑰插在苏三病号服的扣眼。那些艳丽的红色如火焰般,照亮了我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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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礼成()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牧师安静道。台下的观礼席上,我紧紧地握着苏三的手,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种淡淡哀伤。
在场的除了安晓晓,便是陈希罗等几个人寥落如晨星,完全没有传统婚礼那种热闹的气氛。那些私奔到月球,随便拉一个路人当证婚人的情侣,也许心中还涌动着叛逆的光。而我身后站着一个严肃如大奥御台所的苏夫人,无论是被迫还是权宜之计,她对我依旧是不够友好。
牧师依旧在准备他冗长的仪式。洁白象征神圣的蜡烛悠然点起,一位略显富态的太太抬起手腕,叮叮咚咚的圣母颂似流淌的河。唱诗班少年们低低诵唱着天国的乐曲,在这一刻我突然心里有些慌乱:
我就这样,嫁人了吗?
苏三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了。温暖如蜜糖的褐色瞳仁,栗色的头发微微弯曲略带一点顽皮。然而他薄如刀锋的嘴唇却透出一丝属于成熟男人的坚决。
“谢昭。”他轻声道,缓缓向我伸出手。他身后的圣母像低眉垂目,小天使雕像在挤眉弄眼。
按理说出现在我身旁的应该是父亲,他搀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向圣坛。可是且不说事发仓促,家里那边……我无奈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这时,叶景明默默地走上来,搀扶住我的手。迎着我不解的目光,他倒是一脸平静。
“让我最后一次陪着你。”他安静道,“以兄长和娘家人的身份……你要幸福啊。”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仿佛是掺杂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艰涩如岩缝间流下的泉水。我忍不住使劲抓住了他的手臂。
走啊!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吼,只要你说一个字……
后者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低下头看着我,比起苏三如朝阳的温暖,他的眼睛如蒹葭苍苍,大雾弥漫里的一条船,走不到也无法接近。尽头处牧师正在等着我们,估计是因为我们耽搁的时间有些过长,尽管修养良好,他的脸上仍旧浮现诧异。
一声轻轻的叹息,它是那么冷,瞬间让我的整个体温都凉下去。正是盛夏时分,我感觉到的,却只有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