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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静默后,有稀稀拉拉的掌声从周围响起。相比我们的狂放不羁,那两位要冷静得许多。我分明看到,叶景明只是礼貌性地跳了前四个小节,就坐在一旁啜饮咖啡去了。
“两位真是天作之合。”我挽住苏郁芒的手,对着许一梵甜甜一笑。这种甜美得有些齁的笑还是我从她那里学来的,想当年,她凭借这样枣泥酥一样的笑,捕获了多少小男生的心啊。
“你们又何尝不是?”她淡淡道,忽地嘴角上扬,“说到底,还得多谢你照顾他。”
“嫂子客气了。”我假装没听到里面的嘲讽意味,“总归是高中同学,怎么能见死不救。”
她只是淡然地笑着,神情自若。就在我匆匆经过她的一刹那,轻快的风吹来了栀子花的香气,也带来了我的耳语,它很轻很轻,却足以让听到它的人如雷贯耳:
“林凡,还真是难为你了。”
说毕,我再不看她什么表情,对着叶景明微微一点头就离开了花厅。
比起屋内那种沉沉的让人发闷的热闹,还是自然的微风更让人觉得舒服。小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和苏三缓缓地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一朵朵石蒜花孤零零地挑着蓬蓬的红发,树上大朵的白玉兰洁白如鸽子。
“真看不出我这位前未婚妻,居然这么会耍手段。”他叹气,年轻的脸上除了疲惫,只有厌倦。
“你们男人不是喜欢这种白莲花嘛,”我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笑着唱道,“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现在若当众说出她的真实身份,怕是不仅没人信,还要引出杀身之祸。既是如此,不如默认赵黎就是苏董事的儿子,看看这位林凡又要耍什么花样。
这花园里尽是些西洋的大理石雕像,六翼天使手持宝剑护卫着草木离离。今天是满月,在似水月华的朗照之下,他们一个个表情生动,仿佛在一刹那间有了神性。
交叉小径的尽头盛开着大片的夹竹桃,在淡粉的簇拥里,一座等人高的雕像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阿波罗与达芙妮,我最喜欢的罗马神话。估计这雕像也是出自名家之手,虽说那那人像的面容完全隐藏在了树荫里,却还是能看出阿波罗的俊秀与达芙妮的美貌。
不过,我记得这里明明是个水井台,怎么突然有了这么一尊雕像?
苏郁芒只扫了一眼,便飞快地拉着我蹲了下来,“别出声。”
他的语气里透着焦灼。怎么,莫非石像复活了不成?要是从前,我会觉得这些都是怪力乱神,可一想起老张办公室碰到的那个女疯子,我浑身一抖,多少有些恐惧地望着那尊雕像。
神像默然无声,只在白地上留下一道淡如尘埃的阴影。正在我要嘲笑他的疑神疑鬼时,突然,它的影子在地上动了一下。
我死命炸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谁知,它愣了一会儿,居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哪里是什么雕像,分明是一对青年男女。只见那女子紧紧地拥抱着对方,将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就在这一刹那,月亮从乌云里露出了半张脸,照亮了她的面容。
是苏玫。那男子本来是背对着我们,却仿佛是听到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似的,向这边投来匆忙的一瞥。刀削一般的侧脸,似笑非笑的一双狭长的眼睛,除了苏郁明,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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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几种爱情()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我突然想起苏三对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怕是他一早就知道这两人的故事。草虫细细地叫着,在这空寂的夜里显得分外大声。我心里砰砰乱跳,眼睁睁地看着她对苏郁明灿烂一笑。
如果说之前还有疑虑,看到这个笑容,我知道苏玫真的是对这位兄长动了心。
“小心被人看见。”苏郁明*地说道,其中的几分慵懒更是给那声音增添了几分魅惑。
“看见又怎样?”苏玫傲然道,月光朗照在她光洁的面庞,“我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是吗?”苏郁明轻轻地撩起她的额发,神情里突然有了一丝邪恶的引诱,“可惜你已经和沈家定亲了。”
“我们去求母亲!”苏玫激动地看着他,这一刻的她看上去就像一朵不谙风霜的小玫瑰,“她一定会同意的。。。”
她没有说完,因为苏郁明俯身吻住了她艳如玫瑰的嘴唇。
两人拉着手沿着小路逐渐消失在远处,只剩下我和苏郁芒面面相觑。
“我一早就提醒过她,”苏郁芒叹气道,“没想到她陷得这么深。”
“为什么一定要她嫁给沈鸿?”我有些不解地问道,“苏郁明也好歹是你哥哥,亲上加亲。。”
“母亲不会同意的。”苏郁芒冷冷道,“苏郁明身上没有顾氏的一滴血,而母亲,决不会坐观苏家庶支的力量强化。”
原来,就算是同在一张全家福上的人们,也都有这样嫡庶高下的差别吗?苏三冷冷一笑,伸手折下一枝开得妖艳的红蔷薇,“我哥这人,从小就心思深沉。谁知道他是真的对苏玫有情,还是贪恋她身后顾氏的力量?”
我默然。回想起今晚的那些伉俪成双,谁又知道在衣香鬓影背后,其中有几对是真的心意相通。
又是一夜未眠。镜中的我脸色暗黄,皮肤渣得都能搓出皮来。无论我怎么用粉饼修饰,那脸还是像陶土罐上落了一层霜。我算是明白那些豪门贵妇为何要日日去美容院了,天天这么劳心费力,随时随地都像在打仗,不老得快才怪呢!
早上并没有什么事情,于是我便坐在那里打哈欠,歪着头看赵言妍泡茶。
她将紫砂茶壶用水仔细地烫过,放了茶叶,再轻轻注入烧好的热水。这要是我喝茶,估计到这里就完事了。而赵言妍这里,还有别的讲究——她缓缓地摇着杯子,让一圈圈的水花在杯子里轻轻荡漾几下然后倒出去。第一遍的茶水太浓,而且因为大气污染,重金属会析出在茶水里,因而这第一遍的水也不能要。等弃了水,重新倒入的水才是最好的第二遍茶。
她的手指很长,而且很纤细。乳白色的一点指甲盖在晨光熹微里有异常的美感。等这一切都做好了,她才又去整理日程表,台账等一系列琐碎的东西。那壶茶就这样静静地放在桌子上,大概过了两三分钟的工夫,赵言妍又折回来,这次她手里多了个裂釉的琉璃茶盘。我从未在顾怀之那里见过,想必是她自己精心准备的。她用杯子盛了茶水,放在茶盘上,这早上的茶水准备方才告一段落。
“行,这个事就这么办。。。”顾怀之正在打电话,见她进来只是微微一点头。他像是说累了,顺手拿起那茶杯便大口地啜饮起来。这还真是牛嚼牡丹,想起赵言妍一早上的辛苦就这么被毫不吝惜地消耗掉了,不知不觉中,我竟觉得有些可惜。
然而后者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着,长长的浓密睫毛上落满了阳光。
多么相像啊,多年以前。天真的幻想,以为可以做亚瑟王的骑士和剑,以为一个微笑就是全世界,那样的眼神。
我沉沉叹了一口气,下了楼直奔边境保护局。走廊里依旧冷冷清清,几张破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一想到我上次见到的那个神出鬼没的疯子,我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不觉间加快了脚步。
“林凡一定是个人吗?”一进门,老张就抛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不废话吗,林凡真人我都见过了,就是那位娇滴滴的许大小姐。她穿着一双天蓝绑带高跟提提踏踏,身边簇拥一群荷枪实弹的彪形大汉,我想只要是见过的人,都不可能轻易忘记。
如果连老张都不肯信我,那当真是无话可说了。想到这里,我只觉心里一阵郁闷,便拉了把椅子坐下,低着头一声不吭。
“哎哎哎,我不是不信你啊。”老张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我,“好,那假定许一梵就是个毒枭,那我问你,她怎么肯如此轻易地承认自己的身份?”
“她大概觉得我和叶景明活不到天亮了吧。”提起她,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这女的就是太自信。”
“我知道她抢了你对象,你特别不爽。”老张扫了我一眼道,“可咱们现在是办案子,带着情绪走是要出岔子的。”
我哼了一声,只听老张继续说道,“咱们又不是在演电视,反派活不过一秒,取个假名也就算了,居然还是自己的名字拆开念。反派可能蠢,但绝非弱智。”
听他这么一说,细想来是有些不对。别的不说,倘若叶景明和许一梵真是什么不共盖天的死敌,那么,许一梵最好的做法不应当是把叶景明交给苏董事,告诉他是他杀了自己亲生儿子,然后装作情非得已地嫁给苏三嘛?有了这层功劳,她就算闯下天大的乱子,苏家也只会欢迎。
“我这话你可能不爱听。”老张同情地望着我,“眼下我有两个推断。第一,他俩早就认识,不过是在你面前演了一场戏。”
“不用说第二个了。”我冷冷道,“他原本就一直在骗我。”
“是吗?”他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我原本以为你会跳着脚说我鬼扯。”
“这本来就是我愚蠢。”我苦笑道,回想起曾经的一切,我只想给自己一巴掌——如果不是我犯蠢,他们怎么会沦落如此。
“谢昭,别太早下结论。”老张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一卷卫生纸递给我,“也许——”
“没有也许了。”我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脸上踆掉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我会亲手把他俩送上绞刑架。”
我终究还是去求了顾怀之,允许我偶尔可以回情报处协助老张。顾怀之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我来这里不过是混人头。
赵言妍却有些急了。“喂,”她趁去茶水间的工夫,悄悄把我拉到一边,“你现场值班还没值够吗,人家都是往上走,你倒好,开倒车!”
我摇了摇头,如果只要我去帮工就能让那些人都回来,让我做从前那个无聊浇花的小科员,我宁可天天值班,一辈子都在港口漂泊。
“倒是你,”我拉住她,望着她厚重粉底依旧盖不住的黑眼圈,“不要太辛苦了。”
她只是淡然一笑,羊脂玉般的双手在暗色茶盘的映衬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顾处做事认真,我也得小心点才好。他的仕途,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自己本身的谨慎。”
“怎么说?”想起老张再三让我小心顾处的话,我心里有些迷惑——同是一个人,这两个人的评价怎么差别如此之大?
还记得环保局的贪腐案吗?赵言妍把茶盏放进立柜,“当时那么多人都涉及其中,唯有他一人清正廉明,最终得以保住自己的职位,这才从一个普通的科长,一步步做起,最后调到边境保护局来做正处长。”
一个人的清正廉明?是他把别人卖了去保全自己吧!不过,吴溶月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莫非以前吴溶月曾经是那个环保局的人吗?
一进门,赵言妍就扑通地一声栽了下来。
“怎么喝这么多?”我抱怨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往床上拖。都说死人会比活人重,这个我不知道,尚待证明;反正所有喝醉了的人都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般,密度大的不行。
“哈。”她甩了我的手,抬头对我嫣然一笑。那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唯有残留的几点猫眼石色眼影在灯光下一眨一眨,伴着飞红的双颊,居然别生出一种妖艳的美感。
奇怪,赵言妍酒量不是很好么,怎么醉成这样?
“你等着,我给你去热点牛奶。”我顺手把被子往她身上一撂,转身去了厨房。
“红楼隔雨相望冷。。”她歪坐在床上,两只半穿着袜子的脚一下一下地点着地,样子像是在哭又是在笑,“珠箔飘灯独自归,独自归啊。。。”
这都过去小半年了,她还惦记着赵穆然不成?我心里有些难过,“你别作了,喝完睡吧。”
她接过了热气腾腾的杯子,对着我嘻嘻一笑,突然哗啦一声将牛奶倒了一地。
“哎呀!”我跳着脚躲避那些四散的白色液体,“你是疯了吧?”
毫无征兆地,一滴眼泪缓缓地沿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我好喜欢他,为什么他不曾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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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网吧()
谁?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胡乱地抹着眼泪,淡蓝的宽大裙摆在她手里揉搓得像是一块泪帕,“他离我那么远,又那么近。我也只好借着那些晚宴的机会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只有醉了,我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望着他。”
那些恍惚的眼神,那些低头的欲说还休,一瞬间明白的真相让我心里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