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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她们是来这里不止一次了。我心底不由得暗自发笑,看来这佛祖送子,也是得百般乞求才能有效啊。
离着吃午饭还有一段工夫。其中的一个大嫂扭头看到了我,热情地从包袱布里拿出了糯米团子。
”小妹拿着吃好了。“她热情地招呼道,”自己家做的干净东西。“
我道了谢,接过糯米团子。几个妇女或坐或立,就着玻璃罐子里带来的咸菜,简单地吃了起来。就这样,大家吃着,攀谈着,无形中那种陌生的隔膜感便消失了很多。
“在这里求子很灵吗?”我好随口问那个年长嫂子道。
“据说是啊”嫂子一脸希望的样子,“村里之前来过的,大多数都生了儿子!”
有这么灵验?我好奇心大起。忍不住追问道: “那回去以后,可有什么吉兆之类的? ”
“哎呦,那可多咧。 ”嫂子乐呵呵地说道, “有梦见金身罗汉抱着娃娃的,还有的直接就梦见了观世音菩萨! ”
我心里正惊疑着,突然想起昨天苏郁芒被烫了手的晦气事。莫非我们这一趟也将有什么灾祸不成?我左思右想,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大雄宝殿。
已经是早上十点的工夫,早课估计是都做完了,只有惠觉主持一人在那里口念佛号,默默诵经。
我束手站在那里,不敢打扰。只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惠觉才款款起身,双手合十,向我微微点头算是做了应答。
炉中佛香微薰,还没等我开口询问什么化解之道,门外一矮个和尚急冲冲地跑进来,样子满是焦急。
“师父! ”他口不择言地嚷道, “有人来了! ”
“那便请他进来。 ”惠觉好言好气地回答, “来往都是客。 ”
“可这回这个不一样! ”矮个和尚急了,他脑门上全是汗,可见刚才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他……”
莫非来了个妖怪不成?我也有些惊异。还没等矮个和尚回答,一只穿着破草鞋的脚从台阶上跨了进来。
“无量天尊! ”一声气宇轩昂的法号声在门外骤然响起。一个穿灰色道袍的道士出现在我们眼前。
卧槽!我几乎叫出声来,这家伙是不是走错片场了?且不论那一句说评书一样的 “无量天尊 ”,就只看他的打扮分明就是个道士嘛。
啧啧,这家伙还真有胆量,画符画到佛寺来了!
别说是我,就连惠觉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见此场景,那小沙弥未免有些讪讪的: “我拦他了,拦不住。 ”
道士大概四十来岁,一副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瘦削的脸上颧骨高凸,也不知是脏的还是晒的,皱巴巴的脸皮几乎要和头发一个色了。那身道袍上面的污渍油得发亮,也不知有多久没洗了。这家伙倒是厚脸皮,他对这尴尬的气氛视若未闻,对着我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厚厚包浆的黄牙板。
外面听见响动,几个妇女也走了过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瞧这脏的! ”
“这不是个老道吗,道观不去,怎么跑了和尚庙来? ”
“还真像济公! ”
眼瞅着人越来越多,最后连老张和苏郁芒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看来他们也是被这喧闹给吸引来的。苏郁芒的手指间一如往常地掂着根爱喜,这让那些虔诚的妇人又是一阵叽叽咕咕。
“小师父,能不能给贫道碗水喝? ”老道也不恼,笑嘻嘻地对着小沙弥一拱手。
虽说自古以来我国儒释道不分家,文化上互为表里,但像这位活宝一样,自发主动地前来踢馆,真是头一回见。
小沙弥脸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嚷嚷道: “那个。。。我们庙里不挂单! ”
叫这老实孩子扯谎,还真是难为他了。
“这位施主…… ”惠觉好脾气地上前,双手合十。还没等他开口,那家伙像是明白什么似的,自己啪地一声拍了下脑袋: “我是有证件的! ”
证件?莫非他还有国家注册道士证不成?正好离过堂还有好大一会儿,众人闲得无聊,越发有兴致地围观起来。他把手伸进怀里,左摸右摸,突然捏出了个黑色的小东西,狠狠地用指头一捏,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卧槽,那就是传说中的虱子?我不由得一阵恶心,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这家伙真是要猥琐有猥琐,要脸皮厚有皮厚,若丘处机见他这位徒子徒孙的德行,估计是要抓穿棺材板的。
终于,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张带着怪味儿的破纸,大咧咧地抖开来。我的天,那居然是一张介绍信,上面还有佛学院的盖章呢。
见到大红印章,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我也有些懵了。莫非是我跟不上新时代了,这年头连道士都能跨专业考研了?卧槽,那念出来到底是归谁管?释迦摩尼,还是老子?
“这他妈的是个骗子吧? ”老张悄声对我说道, “你看他哪有半点出家人的风仙道骨? ”
我点头,只觉得这几天的事情越发地奇异起来。灼手的香灰,夜半的叹息,这下好,居然还冒出来个道士!
“我倒觉得他像个奸细。 ”苏郁芒丢了烟,冷冷说道, “说不定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
不会吧,这林凡的消息已经通透至此了?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些害怕。荒山野岭地里,一旦有个是非,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们。这世人都祈求神明庇护,可现在连神明都披上了面纱,善恶难辨。如此,我们又能向谁叩拜?
老张摆了摆手,示意我们稍安勿躁,且看这个神棍耍些什么花招。
惠觉主持见了那纸介绍信,脸上一丝不易发觉的惊异迅速地闪过,那神情变化是如此之快,乃至于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因为他下一秒又恢复了平时的那种温和从容的样子。
“既是如此, ”他微微向道士一颔首,徐徐道, “真人来我处,又有何指教? ”
“我是白云观出来游方的, ”那道士大咧咧地说道, “你们佛学院和俺是邻居嘛,讨个印信又有什么难的。”
他一边说着,手里还不住地抓耳挠腮,那猥琐的样子与惠觉沉静的面容形成了鲜明对比。倘若现在从人堆里抓出个村民,问他哪个才是真神转世。十有八九都会向惠觉磕头。
“你有道士证没有? ”苏郁芒拨开人堆,扬着脸问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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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石膏像()
“小兄弟懂得还挺多的嘛!”道士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望着他,满脸的不正经,“先别说我,小兄弟这印堂发黑,近日必有牢狱之灾!”
苏郁芒估计这几天正为家事闹心,加上前几天烧香又没烧好,早就是满肚子的气没出发。这疯道士也是自己撞上枪口,苏郁芒一伸手几乎将他推个趔趄,“你是哪里跑出来的邪魔外道!哥哥我今天非要剥了你的皮!”
我真是败给苏郁芒了。在外本就该行不露白,存十万个小心。他倒好,还要自己揽架!看那老道士鸡皮鹤发,又是个风餐露宿,犯在这公子哥手里,指不定要吃苦头。谁知那老道士使着一股巧劲儿,轻轻地把身子一扭,苏郁芒那一推没占着便宜,反倒还把自己差点摔个跟头。
莫非这还真是个神道?我还没来得及对他心生敬佩,只听扑通一声,道士只顾着自己得意洋洋,冷不丁地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就此向下连摔了三个台阶,竟一头扎进了门前的黑底大缸。
那大缸本来是庙里用来在旱季储水防火用的。本地旱季长达三两个月,因此缸也造的特别深。他两只手拼命地划着水,奋力地大叫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淹死似的。
我一看就急了。虽然对神棍没什么好感,可也总归是条人命。眼看他就要被水冒过顶去了,情急之下,我用尽全力地拎起了大铜烛台,毫不犹豫地冲下了台阶。
“救命啊!!! ”道士一边高声叫着,犹自在水缸里拼命地挣扎。众人神色古怪,比起他,仿佛气喘吁吁地拎着大烛台的我更让他们惊讶。
“卧槽师父你倒是帮个忙啊! ”我嘴里骂着,那铜烛台的生产厂家真是良心,估计是打了个实心的,眼看着那烛台离地面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落到我脚上,被老张一把拎了过来。
“谢昭你在干嘛? ”老张古怪地看着我。
“救人啊! ” 我喘着大气说道,看着他们都一动不动,未免有些生气, “司马缸砸缸啊! ”
那堆妇女发出一阵大笑,连旁边的小沙弥也不住地笑起来。我有些急: “他都要淹死了! ”
这些人太过分了吧,怎么能这样见死不救啊?
“谢昭你用用脑子吧, ”苏郁芒瞟了我一眼, “那缸高不到一米半,怎么就淹死了? ”
果然,那道士挣扎了一阵子,最后竟两脚站在缸底,直愣愣地立在水里。别说淹死了,那水面刚刚没过他的胸。
现在的他一头乱发随风飘舞,原本让他看着还有些齐整的发髻也散掉了。更惨的是,经此一变,他就算想装风仙道骨也装不成了。且不说他修为怎么样,连个破缸都能给淹死的神仙,怕是连土地庙都看不上吧?
神棍估计也知道自己破了相,讪讪地站在那里,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居然还有了一抹红晕。众人大笑着,奚落着,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这跑江湖的到此等地步,也是够可以的了。
见此情景,就连一向沉静的惠觉主持也不禁莞尔。
“来的都是客, ”他轻声吩咐小沙弥道, “给这位师父准备一间客房,管他两顿斋饭。 ”
都发觉他是骗子了,怎么还留他吃饭?这师父未免太有些软弱可欺了吧?
仿佛是发觉了我眼中的疑问,惠觉对着我们微微一笑: “我佛慈悲,况且他无端受了一场水灾,也是上天示警。想必她经此一难,必能弃暗投明,改邪归正。 ”
改邪归正?和尚你想的太轻松了吧?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一阵嗡嗡的赞颂声从人群里响起。大家转而开始夸赞这位高僧的厚德宽厚,更有一些虔诚的人转而向他双手合十,高呼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
“要是我,老早就找个条棍赶他出去了。 ”给我饭团吃的大婶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都怪咱们主持太善良了! ”
眼前的佛像变成了重影,殿中的炉香仿佛比刚才更浓厚了。我挣扎着想从跪垫上起身,却不料眼前一阵金星,几乎撞在一边的善款箱上。
“你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一旁的老张关切地问我。
我疲惫地摇了摇头。说来奇怪,这两天不知怎么的,老是觉得头晕目眩。殿中燃着的沉香本是极为平和中正的药材,我闻着却总是一阵阵地犯呕。
要是方从前,说不定我还会往某些方面想想。可是现在本人差不多和单身狗没什么两样,总不能也学圣母玛利亚童贞生子吧。看来真是上了年纪,身体越来越娇贵了。
离着晚上吃饭还有一阵子,苏郁芒又不知死哪里去了。虽然是夏天,山中的气温却很是凉爽。池上洁白的睡莲大片大片地开着,给人以无限纯净之感,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位菩萨在上面彰显神迹。
就此隐身于伽蓝古寺,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也是一件美事吧。世事喧嚣,纷纷扰扰如同一台唱不够的歌舞剧。而我们这些不幸的演员,只好这样地与世俯仰,身不由己。从前的时光是慢的,我却总嫌它不够快,总觉得前面有更好的等着我,就这样急匆匆地一路向前,终于跑不动了,走不了了,却发觉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如过能回到过去,回到最初和叶景明一起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吵嘴的日子,我宁愿抛掷一切去交换那时的一分一秒。我的命运将走向何方?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悲哀地发现,从过去到现在,我都是无数人生命力的匆匆过客。和苏郁芒,我们之间间隔了太多的恩怨,来自于上辈,来自于过去。而叶景明,如今他音讯渺茫,我们早已在人生的路途上,渐行渐远。
花开花落总有时,终赖东君主。我不知不觉的叹了一口气。
“姐姐! ”突然身后有个人唤我。原来是那天给我们开门的小沙弥。他不过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剃光了的脑袋透着青色,看上去十分可爱。我禁不住伸手刮了一下他的小鼻梁,那纯真无邪的笑容不知怎么,竟让我几乎落下泪来。
他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骨溜溜地看着我。 “姐姐你又不开心了。 ”小沙弥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 “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
天热,加上小孩子本就跑得飞快,我被他拉手跑得直后背冒汗,只好拼着老命跟上他的脚步。来这里几天,我其实对整个寺庙的结构并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