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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之沉说 作者:弃我夙零.醉罪(晋江2013-11-27完结)-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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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劭宇站在很远看着他,呼吸窒了窒,他紧紧地盯着那个丢掉所有风度和理智的玄天少主,心里一片冰凉——那个孩子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他听到那个孩子如失去最重要的人一般绝望地嘶声尖叫,听到那个孩子哭着求圣祭子放他回去,说他妹妹出事了。
   还看到那个孩子又拼命去求他师父,要他师父去救他妹妹。
   顾劭宇觉得有些惶恐,他不知道那个才四岁的小女孩能出什么事,让君零那么拼命。他觉得朋友多少应该尽点职责,不闻不理不礼貌,所以他跟着君零去了玄天家。
   他不安地走在最后,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着,他踏入玄天家门时浑身上下一抽,空旷胆怯的心凉了透彻。
   然后,他看到了比他活了八年以来看到的所有事情都惨痛可怕的一幕。
   至今难忘。
   比父亲死时还悲惨,比母亲去世时还苍凉悲哀,他看着离他十米之外幼小的女孩儿不住地抽搐,眼神怨毒,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瞳孔开始扩散,但是愤恨欲增不减,带着想毁掉一切的残暴和怨恨的疯狂。
   太可怕了,那不是人。
   一地的血,弯弯曲曲地流到他靴子旁边,然后慢慢染红。
   
   他听到世间最凄凉地惨叫。
   他看到世间最可怕的一幕。
   
   师父一直在抢救那个女孩儿,最后连家底都翻了出来,拿了最珍贵的救命丹药去救那个女孩,总算帮那个女孩度过了那一晚,至于能不能活下来,谁都不敢说。
   她本来死定了,几率太小了。
   能活过那一晚都已经是奇迹了。
   他后来看到君零四天没吃没睡,死死地赖在床边看着那个孩子,他隐约听到君零绝望地喊着那个孩子的乳名,一遍又一遍。
   他问了君零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一个九年后再次听到的名字。
   “寒零。”
   第五十七章
   埃落定。
   往事归于沉底,九年后的她活泼开朗,仗义得不得了,爱喝酒,爱扯淡,与那个濒死的女孩完全不是一个人。他试探过,大大地松了口气,她没印象。他注意了君零,他没怎么变,但是很显然,他跟寒零跟得相当紧,不到迫不得已就寸步不离。君零走之前有隐晦地和他嘱咐好,要照顾寒零。
   毕竟那群人当中只有他知道寒零的状况。
   后来在行界的那晚上,寒零突然变了脸色,眼底涌出了九年前的怨毒,但是过于空虚,显然不是真正属于她真实感情的。他点了她的穴,帮缝了挣扎时裂开的肩。
   漆黑的屋内,他惶恐不安地伸出手抚摸着那张还带着稚嫩的面容,她不安地皱紧眉,在睡梦中挣扎。他没敢再封紧她的记忆,那一天大脑已经收了够大的震动了,他怕再一折腾害死她。
   他低头,看着她,喃喃道:“你当年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他不知道,师父也不知道,知道事情经过的可能只有强行运用圣灵殿的禁术读了她记忆的君零。
   他只知道君零看完后就崩溃了,差点吓得昏过去。顾劭宇的心忽上忽下地被调动着,他不敢想象一段经历能几乎把人吓晕过去,能让人愤怒得气息不定以至于逆气吐血。
   看完后君零就让师父封了寒零的记忆,要牢固,但不要是永久性的。
   师父颤抖着手封了她的记忆,差点点了死穴。
   之后,他再没见过那对兄妹。
   只记得离别的那天,血染天空,君零伏在那女孩儿的床边,没抬头,也没吭声,只是低着头痴痴地看着那个逐渐转好的小人儿。
   因此,凄惨见不得人的惨剧,谁都不知道。
   君零背负着深深的自责和那段惨厉的记忆,独自照顾了那个焕然一新的孩子,长达八年。
   顾劭宇觉得她父母太过分了,甚至连自己的女儿差点死掉都不知道。
   上次见面时,君零冷笑着告诉他,父母心里对九儿只有责任感,没有那种亲情。他们对她不闻不问,连刚出生时都没空去理会她。
   可悲。
   君零能给她的父母永远都给不了,但是同样的,父母的爱,君零给不了寒零,他只能接手去做父母照顾孩子做的事情,却给予不了父爱和母爱。
   她本性却不改,依旧灿烂,不为父母的淡漠所动。
   
   顾劭宇挑挑眉,笑道:“知错了。”
   “去干嘛了?那么晚才滚回来。”药祖哼哼着说道。
   “见了一个久别重逢的人。”
   “不就是玄天家的那个寒天皇么?肖乐禹跟我说过了。”
   顾劭宇垂下眼帘,淡淡道:“不只是他,还有那个孩子。”
   药祖本来是打算好好拷问顾劭宇的,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如一桶冷水当头泼下,他从脑子到手指间到肺腑,再到心口,一片冰凉,他不说话了。他沉默着,站在原地,脑海里翻出九年前清晰的记忆。
   那个凄凉尖锐的声音环绕在耳畔,那个连拜圣祭子为师都不肯跪的孩子流着泪,求他去救人,他很失职地在犹豫——毕竟药祖的身份不宜公开,他不能随随便便地出去见人,太危险。他正举棋不定进退两难时,君零差点就要冲他跪下了。他心头猛然一颤,抛下了一切念头和规矩,毫不带犹豫地同意了。
   他也有些惶恐不安,他不晓得君零是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儿有危险的,他觉得那君零可能是错觉,一个四岁大还不到五岁的小孩子能出什么事?大不了就是被同龄人打了呗?
   他猜对了,但是事实远远超过他的预计。
   那哪里是打?分明是扒皮抽筋。
   断手,断腿,中毒失明,血痕,露骨,她的血都快流干了,还不是仗着祭种的体质活到今天……
   接骨时他浑身上下一抖,手颤了颤,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女孩的脸色跟死人差不多,青灰色已经漫上眉头,几乎试不出呼吸。
   他手举得发酸,但是他不敢停下来,只要慢一分,那个孩子可能就会死,然后……他绝不会希望自己挚友唯一的弟子为此崩溃,然后走向黑暗的尽头,丧心病狂,丢掉理智。
   他不愿意,更不敢。
   他是玄天的直系子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优秀的一个后代,他有责任去保护君零和君零所重视的一切。
   当初见到君零的时候,药祖看到了很多年的知己,那双眼睛实在很像,流露出不宜年龄的冷淡和淡漠——他在君零身上看到了玄天的影子。不过,他抿了抿嘴,含笑,这个孩子比玄天漂亮很多,而且比较讨人喜欢,玄天纯粹是见到人眼都不转。
   保护好那个相当难伺候的小少主,他有责任,圣灵殿也有。
   他还记得那晚过去,太阳浮出地平线的时候,他终于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气息,他松了口气,背后的衣襟湿透了——他担心知己会在冥冥之中责备他,那样优秀的孩子不能因他栽在这里,所以他掀了家底,花了几百年练出来的好几颗丹药他全给了那个女孩儿。
   他怀揣着满心的忐忑,站在一旁看着君零的表情,那个孩子的眼睛里还残余一点抹不去的金色——那种让他立刻别开视线的金色,太刺眼了,正如玄天的眼睛。
   他怕完后还要担心那个小女孩儿要怎么进食,毕竟也是玄天的后代。她都四天没吃东西了,现在半死不活的能吃东西就活见鬼了。他一脚踹出他的弟子,和顾劭宇一同去熬药——那个屋子给人的感觉实在不好,血腥味太浓,还带着濒死的味道。
   那个孩子根本不吃不喝,吃的放她嘴里根本不能咽,一个处于死亡和没死状态间的人已经拒绝了任何进食,直觉地拒绝外来的任何东西。顾劭宇忙前忙后平时挺机灵的脑子也卡壳了,摇头,示意没主意。
   他提议说去找母亲来哄,小孩子嘛,没有不爱母亲宠的。
   结果他错了,君零冷笑道,母亲?她在闭关呢!父亲忙着照顾她呢,怎么可能还记得玄天家这一代的直系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九小姐?还是他和母亲的孩子呢!
   他尴尬地放下碗。君零没错,一个从未见过自己母亲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状态下对母亲有感觉?没说来骗钱的就不错了!他扯着顾劭宇去找玄天军,却被君零拦住了。他想想觉得也是,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公开。
   但是没人来,一个屋子,两个男孩子,一个成精面容年轻的老怪物,还有一个快死了的小女孩儿很需要喝药,三个男的手足无措,根本没办法。
   谁也不敢直接给她灌输真气,稍微一折腾估计就没气了,不敢动。
   后来到晚上时,他引以为傲的弟子出了个馊主意,但也是唯一的办法。
   他听完后如五雷轰顶,僵着脸去跟君零说了,君零有些惊诧地看了看做贼心虚的顾劭宇,也没犹豫或发怒,二话没说,端起瓷碗仰头喝了药,强迫那个四岁的小女孩儿“喝”了下去。
   他在后面捂脸,心里发涩,这孩子的第一次居然是这么丢掉的。但不能完全这么说,小孩子算个毛,哪里能算第一次呢?这么想着,他心里平衡了,不胆怯了。
   有病就要喝药,那个女孩儿喝了药后显然状态变好很多,三天后已经稳定下来了。然后君零犹豫再三,还是用了禁术去看那段惨不忍睹的记忆。
   他看着君零的脸色,惨白,比那个正在女孩儿的脸色还可怕难看。
   他紧紧地攥住被角,捏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最后捏出了血,女孩儿安睡着,平和地躺在床上,不晓得别人正在看着她的经历,然后受尽痛苦的折磨。
   药祖在一旁,慌张地坐立不安。看着君零突然甩开被角,没站稳便向后倒去,他下意识去扶,却接到了一口殷红的血。
   发腥味儿的血液黏在手掌,他犹如一桶冷水迎面泼下。
   他捻了捻手指上的血,眼神游离,失了魂一般站在一侧,前些日子惨痛的叫声又一次贯穿了他的脑颅,贯穿了他凉的不能再凉的心,贯穿了几天下来的一切。身侧的人推开顾劭宇,头一甩,霍然仰头凄厉地尖声惨叫,不入人耳,尖利又痛苦地撕裂黑夜里的一切,破开一切屏障,扯出最惊悚的记忆和经历,连叫的声音都变了,泛出了血腥的味道。
   “啊!!!”
   
   药祖浑身一颤,大力一抖,差点没站稳摔倒。
   顾劭宇垂下眼,道:“是寒零。”
   是她,是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儿,她居然还活着!
   “……是她?没,没死……”
   “没,她现在很好,很开朗,很健康。”
   药祖怔怔地盯着顾劭宇,似乎在疑惑,似乎在惊喜,似乎在感恩。
   “为什么?那个时候……”
   他不敢说下去,即便他救了她,他也不敢保证她今后能活下去,活下去的几率还是很小,就跟地震还生几率差不多。活下来了当然是好事,但是其中的原因他有必要知道。
   药丸?药草?禁术?
   顾劭宇垂下头,低低地道:“君零。”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跟的很紧。”
   寒零,那个以前天天身后绝对有一个身影是属于君零的女孩儿,那个天天扯淡又吐糟,那个厌恶礼乐制度的女孩儿。她不拘小节地仗义又单细胞,思维蹦来蹦去,脱线得如一只无厘头的兔子——那个曾经惨遭折磨的濒死之人。
   她不晓得那样一个啰里吧嗦、心细的可怕又娘的不行的哥哥,向她隐瞒了多大的事。
   他因为怕那段记忆随时会再次涌入她的脑海,所以要盯得很死,大病初愈的前几年天天二十四小时不能离开她身侧,即便做有些事情很不适合,但是他屈尊降贵地天天跟在她身后。管他面子清白乱伦的,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把那个孩子在每日每夜里都毫无裂痕地养大。
   养大,这种事情太难了,但是他宁可做不到最好,也不会允许那样毫不知情又不负责的父母来照顾他最怜惜的人。
   最好碰都别碰。
   生下来就没管过,那年九岁的他揽着睡熟的寒零,讥讽地笑了笑——那早父母来找寒零,又来训人的,嫌她影响他练武。
   嫌她烦?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记起有她这个被遗弃的女儿的?
   哦,她六岁时在他书房里看书碰巧被瞅见,那一次霍然记起,啊,自己还有一女儿啊!
   敢嫌她烦?
   他们什么时候管过她了?他们有把她作为女儿吗?
   很好,玄天家中,只有君零和三千玄天军是真心待她的。
   一个被爹娘忘记的孩子,他所能做的只是把她养大,等到成人后最好送她离家,别再进入这种肮脏的地方。
   这哪里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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