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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劭宇丢下手里的信,愣道:“你什么意思。”
君零回身走到床边,拾起床上的蓝色带子,笑道:“我走了,你也别跟他们瞎扯,我去了哪里你肯定是不知道的,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君零冲他微微点头,带上桌上的药瓶便推门而去,弃下顾劭宇一人在屋里发愣。屋外寒风如冬,君零紧了紧外袍,想,这才是五月中旬,何置如此之冷?行界的天气果然是大不寻同,希望武界的好些。
他立在山下,抬起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失神地呆在原地,半晌自嘲一笑,转身而去。
他何必再期待这些?
他本来也是个无心的人,杀人于无形,轻易地践踏人命。这等报复,许是十多年来的报偿,一个心脏换那么多人命,上天待他还是不薄的。
既然他的感情只在朋友、师尊和她身上,那剩余的便是见死不救的淡然。他果然够坚强,居然这么平静,其实早就料到了不是么?他前日才将所有的玄天军回玄天家,并嘱咐了让他们好好练武,一年之内是不必再来寻他了,为了打消这些忠心护卫的疑惑,他无奈把圣灵殿当做借口,说他要会师门习武,或许还要出去干点事情,他们不宜跟着。
陈炎月瞪了他好半天,才酸不溜秋地答,少主看不上我们玄天军了。
他笑笑,没理会。
一个将死之人,能看些什么?什么都不入眼罢,生死也不入眼,他只求剩下的日子里能有她,既然她也搁狠话了,他也不需要看些什么了。
从未如此轻松、豁达,却又从未如此绝望。
剩下的几年里他可以随便挥霍生命了,管他早死晚死,他不希望谨慎养身地过五年,宁可精彩一两年。
寿命,这等可笑的东西,他没有依靠时间元素活下去的打算。
活着有够无聊,想死都死不了。
看透红尘纠葛,或许是他一生中的巅峰。
君零缓缓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走着,衣袍内的手冷得像一块冰,没有半点温度,白得近乎透明。他突然抬起眸子,微微蹙眉,虽然有几分不情愿,但迟疑之下还是回头了。果真如此,那个男人总是会来,他无处不在,自己逃也逃不掉。
君零抬起头,看着他,心里不带没有温暖,反倒突然一片寒冷。那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比他更好,性子遵从“仁”,他作为那个男人的徒弟,却是一个无情的杀胚。
他该是在最尊贵的位置的,他该是胜过一个皇帝的,为什么一个人要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他是他没出息的徒弟,本该是一个弃徒的,他为什么不嫌弃不讨厌?真的就是因为他嘴上虽硬,事实上却从不忤逆那个男人的本意?
这样的人多多了,何必找他这么一个高傲的人?
何必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
她呢?
哦,她把他赶走了,她嫌弃他了。
就在她都不要他的时候,那个男人如同救世主来了,是来挽救他一个将死之人么?是来给予他天寒地冻时的一份温暖么?
他讥讽的笑笑,他不要。
他从不要施舍。
男人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成了哑巴,沉默了好久,才小声唤道:“零儿……”
君零平静地笑笑,道:“师尊,有事么?”
相隔不过数米,他本意要贴近他,他却很冷淡地排斥。
男人一下子呆住,变得手足无措,又有点无助,师尊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徒弟,难得的会胆怯。只是因为他的平淡和看破浮尘么?
思虑了半天,他有点讷讷地道:“你要去哪?我跟你一块儿去。”
君零摇头,“你回圣灵殿罢,我不再是你的徒弟了。”说罢,便转身就走。
男人没有着急,也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只是含笑着道:“零儿都没有对我跪过,自然从未是我的徒弟。”
君零停下来,微微皱起眉,咬紧牙,心底一怒。
既然他都不承认他是他的徒弟,他何必叫他师尊?他何必呆在圣灵殿?他何必花费三十年在时间圣殿那个四季是冬的鬼地方?他何必傻乎乎地为此断了欲,废了神经?
可笑!
君零猛地回过头来,森冷地看着他,心底压着的不满突然发泄出来,他并未发怒,只是觉得世间的人都太可恶,太可悲。
他毫不在乎地冷然道:“楚沉宁,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我的命吗?”
男人一下子愣住了,似乎没有料到他大胆到直呼圣祭子的名字,男人有点委屈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只是一直都想把你当做孩子的,我……我没有亲生的孩子。所以你要去哪,我还是想跟着。”
闻言,君零顿时愣住了,他别过头去,默然背对着他不语,沉默片刻,他幽幽道:“我没多少时间了,您回去吧罢,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楚沉宁摇摇头,慢慢走过来,道:“我知道你不要时间元素,但是总归是有办法的,你是不是要去玲珑阁?我随你去。”
他有点紧张地看着君零,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虽然是他的师尊,可是他觉得他从未真正走进这个孩子的心。他不同于其他孩子,争着讨好楚沉宁,只求能进时间圣殿一会儿,甚至只是让他对他们有印象。而当年这个稚嫩的孩子还未长出如今这么精致的容貌,却也是颇为惊艳。不得不说,楚沉宁最开始的确是被他的外貌吸引住了,但是那个孩子虽然礼数不错,但是对万物都是报以淡漠的态度,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当年,楚沉宁心里有点不平衡了。
他作为十界七首之一,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可是那个孩子知道后只是略感惊奇,对他只是多了些礼数,却丝毫没有留意他的意思。
那时候他心里感叹,好一个特别的孩子。
君零的冷淡并非是真正的成熟,而是厌倦这个世界般,眼神沧桑又寒冷。
仿佛他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他后来听殿主说这是玄天家的少主,吸收了九重寒天。他知道九重寒天有多变态,他一下子来劲了,可以说是他非要拽着君零当他徒弟。
君零起先还不太愿意,犹豫了很久,他看的心里忽上忽下,最后君零还是答应了。
他不觉得恼怒,只觉得满是欣喜。
三十年来,这个孩子给他带来的多数是惊喜——即便君零很少笑,他初为人师,不知道是成就感还是君零吸引了他,他屈尊降贵地彻底把君零当做他的唯一弟子,十多年过去,他虽然一直是以师尊的身份教导他,但是有时候说话他还要看君零的脸色。传出去或许丢脸,可是他觉得挺好,除却师徒之间的礼数隔阂,相依为命三十年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发自内心的,他想看到这个孩子真正开心的样子。
或许,他从前不该那么清闲。他曾经嫌教孩子麻烦,但是君零全然不同,听话时逆来顺受,不满时也不怒,很理所应当地丢下他会木屋,走得气定神闲。
这种特别的孩子他很喜欢。
四十年下来,他始终是觉得自己总是一个局外人,君零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实在是不知道,那种带人冷漠的孩子的确是少见的。他只觉得君零对他仅有的只是感激和尊敬罢了,没有更近的关系。
君零和玄天家的人关系不好他知道,他是一个从小没有父爱和母爱的孩子,他所有的仅仅是一个年幼的妹妹,或者可以算进一个曾帮助过他的小姑,还有的就是那些护卫们。
可是这么一个冷漠无情、杀气又重的人,他真心相待的恐怕只有那个经常气他的孩子,那个他暗地里小孩子气地嫉妒的女孩儿。
楚沉宁希望君零能把他当做家人看待,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家人,一生下来就是在圣灵殿。
于是乎,堂堂圣祭子,十界七首之一、持有时间元素、祭种中最尊贵的人,别扭地在暗地里和一个不成名的小女孩儿较劲。
第八十三章
一夜赶路,三更时分已经出了药王峰的领地,楚沉宁一提马缰,便翻身下马,四处张望着。他一直在圣灵殿中,即便是出来也是有隐卫跟随,寻住所这等事情他虽见过,但是从未自己做过,第一次来不免有些尴尬。
他惶惶不安地回头看君零,君零笑着摇摇头,颇是无奈。他也下马,走到楚沉宁身边,伸出手敲了敲客栈的大门。
敲了好久,才见看门人迷迷糊糊地出来开门,那人手里撑着一盏油灯,揭开木板,替他们开了门。那人揉了揉眼,举着灯费力地打量着君零,好久才猛然“啊”的一声,有点慌张地问道:“这么晚了,姑娘这是来投宿……”
他一语未完,便看见君零霍然变脸,恨恨地一咬牙,转身就要走。楚沉宁赶忙拉住他,睨了他一眼,君零出来的急,也没有带些什么,他自是没有束发,又因为伤势未愈,虚弱了些,难怪看门的看错了。
君零脸色相当不好,楚沉宁只得凑过去笑道:“是!这么晚了,打扰您了。”
那人赶忙笑着摇摇头,道:“不晚不晚,您请!”一边引路,一边偷偷瞅着君零,心里愈发奇怪,想,这人怎么突然变了脸?莫非我有甚么地方说错了?一边思虑,突然记起来,赶紧又去看君零。
君零冲他冷然一笑,那人赶忙收回目光,心里大惊:我真是瞎了眼了,这明明是一个公子,我怎么就看成了一个姑娘了?这么想着,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待到找到了掌柜的,看门的人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便赶紧跑了。掌柜的那人也是愣了愣,偷偷瞅了几眼君零,便赶紧道:“两位客官是……”
楚沉宁自知徒弟一向讨厌别人近身,无论男女,他都不喜接近,更别说住一间了。即便他身上有伤,但考虑到君零的意思,张口便要说开两间,他却不料君零强行淡漠道:“开一间。”
掌柜的挑挑眉,张着嘴忘了词儿,君零便又加上一句:“看什么?儿子不能和爹爹一间么?”
楚沉宁大骇,差点被自己呛死。
他拽了拽君零的衣袖,小声道:“零儿,这么说……”
冒充其他或是可以,但是他冒充玄天谕皓,心里突然一阵愧疚。他知道君零对于父母只有恩情,没有亲情,自小便没有父爱和母爱,但是真要扮作他爹,楚沉宁又觉得大为不妥。
君零抬起头,平静道:“我扮作您亲子,不成么?”
楚沉宁:“……”
黑夜之中,一道暗影无息闪过,稳稳地落在树梢上,微微喘息着。那人顿了顿,再次跃起,朝着黑夜扑去,连跃几下,小小的影子又重重地摔在树上,挂在树梢上晃荡着。
寒零一抹头上的汗,拽着树梢上的树枝晃来晃去,摇摇欲坠。承碧竹看完君零留下来的信后就哭着把她踹出去了,关于信里的内容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连滚带爬地滚出药王峰,找了一晚上,现在处于无家可归状态。
小竹说,你找不回他,你就别回来,否则我再把你踹出去!
她当真是一个没心的人。
她现在不怕了,只是担心,还有愧疚。
药王峰的弟子说君零跟一个衣着很华贵的人走了,不是拐走,不是掳走,不是劫走,不是偷走,是要了两匹马往东南方向去了。
看来是跟圣祭子走了。
承碧竹在一边哭得梨花带雨,顾劭宇把君零的师门给捅了出来。
她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在“三地”中的时间圣殿练的武。
闻名于十界有一个说法,流传千年,她如雷贯耳,听着长大——四刀三地、两剑一书。
四刀她略有耳闻,无奈作为一个小“文盲”,她不知道四把神刀有何功能;三地她现在是知道的,一个是玄天山,因玄天湖里的九重寒天得名,一个是圣灵殿的时间圣殿,那里有拖延时间的能力;还有一个是彪悍至极的圣地,美得不行,传说中那是一个世外桃源且是一个位置无人知晓的地方,听说那里有很多好东西,比玄天山还富裕得多。
“两剑一书”的“两剑”指的便是——谕器和雕镂。谕器已经在爹爹手里,这是她知道的,至于雕镂在谁那里,没人知道。
“一书”却是真正的好东西。如果你问一个人——如果你能得到一个东西,但是需要用所有的好东西甚至是身边人的姓名来换,你愿意要什么?痴武之人都是不加思索地答——我要圣言传。
诚然!那一书便是《圣言传》。
传说中,圣言传号称“天下即便是有永生之人,永生习武,也比不过一人功成此书”。也就是说,只要练完了圣言传,你便武功天下第一,而且其他人再怎么得到好东西、再怎么练武,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