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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御驾,宫中要如何迎驾。
书房中只听得毛笔沙沙在上好的湖州宣纸上掠过的声音。晴秀端了饭食进来,鼻间一酸,跪下道:“皇后娘娘,相国大人用膳吧。”
周惜若头一抬,这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又湿了一大片。原来伤口又崩裂开来,想必现在又是血染红了半片衣襟。温景安也好不到哪去,他已换了左手写字,右手手腕上鲜血染红了绷带。
两人茫然一对视,这才发现已是大半天过去。晴秀看着两人,哽咽地上前为他们奉上饭食。
周惜若看着精心的佳肴,涩然道:“我吃不下。”温景安亦是摆了摆手,不愿动筷。
晴秀唇颤了颤,正要说什么。房门外喧哗声传来,一抹人影不顾侍卫阻拦,匆匆进来。
周惜若看着疾步走来的人影,手一颤,手中的笔掉在了雪白的宣纸上,顷刻墨色染了一大片。温景安见那人前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娘娘!相国大人”那人跪下,俊颜染了风尘,朗朗眉间也遮蔽了阴影。可依然是那翩翩俊美的云思泽。
周惜若上前几步,半晌才颤声道:“你来了就好。”
云思泽看着两人面上的哀色,声音微颤:“当真?”
周惜若猛地别过头,颤声道:“温相招呼一下云少,本宫进去歇息了。”
她说着匆匆转入了内堂中,踉跄几步扶住了廊柱。日日夜夜她都无法安眠,一闭眼一睁眼都是那一夜的情形,邵云和胸前的血,龙越离身上的箭满眼都是血色,怎么都逃不开。
良久,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头,低声道:“娘娘背上的伤都裂开了,让晴秀为娘娘再包扎伤口吧。”
周惜若回头,含泪看着身后的云思泽,声音涩然沙哑:“为什么?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
云思泽摇头,道:“我查了,完颜霍图从昀紫山庄离开之后就一路跟随了娘娘,是他故意引得皇上一路追赶。最后到了香桂城,娘娘与邵兄识破了他的计谋,就原路返回。完颜霍图不甘心就此失败,混入了皇上的骁风骑中。”
云思泽慢慢道:“其实完颜霍图一直没放弃杀了皇上的计划。杀了皇上,赤灼国才可以收回燕州其余几郡,甚至还可以夺回一大片齐国富饶之地。”
“而邵云和与皇上的相遇决斗可能是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他也不愿意新立的赤灼皇帝就这样”
周惜若听了,咬牙冷冷一笑:“我明白。”她眼底的阴郁翻涌,再不复往日清澈明媚。
云思泽看着她凤服点点血渍渗出,眼中忍不住掠过痛惜,急忙扶着她回了房中,唤来晴秀为她再上药包扎伤口。周惜若任由晴秀包扎,重重纱帘之外是云思泽来来回回踱步的身影。
她忽地推开晴秀,衣衫还未整理便猛地掀开纱帘,直视云思泽,道:“云少,我要你查一个人。”声音清冷,带着无尽的怨恨。
“谁?”云思泽问道。
周惜若眼中掠过深深的恨意,一字一顿地道:“耶律筝儿!”
云思泽一怔,良久才道:“好。”
周惜若眼中有两把火灼灼燃烧,仿佛要烧尽了她连日来的竭力找回的理智。云思泽看着她,良久叹息,转身离去。
香桂城中夜色寂寂,一道黑影在黑暗中匆匆奔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怪兽在追赶。两旁的商铺关得严严密密,偶尔有风灯在夜风中摇晃,越发显得这街上死气沉沉,如鬼域。
那女子鬓发散乱,面色苍白,惊慌无措,身后渐渐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夜鸟落在屋檐上,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猛地顿住脚步,转头厉声向虚无的夜空中喝道:“出来!周惜若,你这个贱人!有本事你出来,派你的鹰犬走狗有什么本事?!我耶律筝儿不怕你!”
四面的声音忽地静了下来,连风都仿佛停了。长街尽头,幽幽出现一点火光。有人撑着灯笼慢慢地走来。
耶律筝儿不禁步步后退。
空荡荡的长街尽头,走来一抹火红的身影,她面色雪白素净,乌黑的发梳成干净的高髻,发髻上珠钗皆无。长长的红衣在夜风中飘忽飞扬,她撑着一盏灯笼缓步走来,灯火幽幽,照上她的面容忽明忽暗。
“周惜若!你还真的敢出现!”耶律筝儿底气不足地笑道,边说边惊惧地看着四周,可是四周空荡荡,杀气却弥漫而来,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周惜若看着她一身狼狈,轻笑一声,柔声道:“公主殿下不觉得累吗?”
“累?”耶律筝儿一怔,不明白地看着她。
夜风似因为她的出现而轻柔万分,撩动鬓边的发,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周惜若美眸映着烛光,一身风华中带着无边的凉意:“是啊。公主殿下不累吗?恨一个人,恨到赔了自己的锦绣人生,恨一人,恨到不惜远嫁他国,辗转承欢在不爱自己的男人身下。恨那么久,不惜与虎谋皮设下重重陷阱,只为了看不相干的人为你的恨意付出代价。”
耶律筝儿脸色一白,步步后退。
周惜若轻笑,眼底有无尽的哀伤,比这个夜还沉:“云和死了,越离也死了。天下将大乱,你可曾觉得开心?”
耶律筝儿眼中忽地茫然。
周惜若步步走上前,看定她的眼:“你恨的不过是我,你恨景安因我不娶你。所以你决心毁去他所爱的一切是不是?”
耶律筝儿浑身颤了颤,眼前的周惜若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令她觉得害怕。
“完颜霍图在哪里?”周惜若淡淡问道:“给你两条选择,第一条路,告诉我完颜霍图在哪里,然后你自绝在天下人的面前。还有一条路,你不想说,我杀了你,将你的尸身带到秦国,让所有的秦国百姓唾弃你。”
耶律筝儿忽地冷笑起来:“你不敢!”
她眼底皆是深深的嘲弄:“你不敢杀了我,我可是秦国的明月公主?!”
周惜若脸色未变,眼中带着无尽的怜悯,冷冷道:“一个不顾天下百姓,为了一己之私的人还敢自称是曾经的明月公主?你好好照过镜子了吗?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艳绝四国的秦国明月公主了吗?你如今丑得连他都不愿再见你一面!”
耶律筝儿再也受不了,尖声叫道:“住嘴!你住嘴!”
她心神已崩溃,周惜若三言两语,字字句句诛心。
周惜若冷笑,面色冷厉:“告诉我,完颜霍图在哪里?!你到底与他达成了什么样的盟约?!”
耶律筝儿哈哈一笑,笑声已癫狂:“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说罢拔腿就往回跑。周惜若一动不动,美眸幽幽地看着耶律筝儿在黑暗中奔逃的背影,冷冷一笑,挥了挥手。
“铿”的一声,一枝利箭射中了耶律筝儿的腹部,她尖叫一声,跌在了地上。
第375章()
周惜若慢慢走过去,耶律筝儿倒在地上,伤口中血渐渐滴落。周惜若居高临下,冷冷问道:“完颜霍图在哪里?”
耶律筝儿捂着伤处,哈哈狂笑:“你找不到他的。你也不会知道我与他达成了什么样的盟约!”
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令周惜若深深皱起了秀眉。
耶律筝儿猛地一把抓住周惜若的红衣,声音中含着怨毒:“知道是什么盟约吗?就是让你和他心心念念要守护的齐国彻底毁了的计划!哈哈”
她笑得肆无忌惮。周惜若慢慢掰开她的手,推开她,冷笑:“齐国不会覆灭。我周惜若拼尽性命都要守护的齐国不可能让你和完颜霍图摧垮。”
她看着眼前的耶律筝儿,神色阴沉得如从地底而出的鬼魅:“你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会找到完颜霍图,杀了他为云和报仇!我会毁去他一心想要守护的赤灼,让他也尝一尝什么叫做天地倾覆的痛苦!”
她说完转身慢慢没入黑暗。耶律筝儿吃力地站起身,松了一口气,转身踉跄要走。可是她才刚踏出一步,另一支劲箭就又朝她疾射而来,穿过了她的身体。
耶律筝儿脸色一白,回头定定看着长街尽头慢慢消失的红影,眼中皆是不敢相信。她踉跄再走一步,另一支劲箭又飞来,无情地钉在了她的身上。
“周惜若。”她口中的血不断涌出,看着茫茫的夜,却看不见潜藏在黑夜中的黑影。
周惜若当真要她死。那个总是温柔无害的女人,当真要她死!
耶律筝儿踉跄几步,每走一步身上就多一根羽箭,终于她踉跄地跌在了地上,眸子不甘地看着漆黑的夜空,至死不能合眼
早春的天气咋暖还寒,江南的梅雨天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滴落在树叶上,划过破碎的痕迹。一抹红影站在回廊下久久看着眼前这一片雨帘。她背影纤柔娇弱,可不知怎么的看久了竟觉得有一种倔强的弧度。
温景安低头匆匆而来,忽地一抬头看见了她。他猛地顿住脚步,久久凝望,眼中痛色沉沉。龙越离与邵云和尸身虽还未找到,但是却已生还渺茫。这几日雨势连绵,河水大涨更是找不到丝毫踪迹。而南北两帝身死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住,她连寄托哀思的雪白孝服都无法穿在身上。于是她一身红衣如血,仿佛用这颜色来祭奠那一夜的血光。
周惜若伸出手,素白的掌心,点点滴滴雨水汇集,她看着,仿佛痴了。
“娘娘,小心着凉。”温景安来到她的身后。
周惜若怔怔看着掌心的雨水,低声道:“这雨水像是天在流泪。”
温景安心中一痛,低声道:“娘娘节哀顺变。”
周惜若收回手,面上已然沉静得令人觉得陌生。她问道:“有消息吗?”
温景安摇了摇头。周惜若眸中一黯,良久才道:“已经过了五六日了。再找不到”她忽地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温景安眼露不忍,连忙道:“娘娘放心,一定还有希望的。只要一日找不到任何踪迹,他们就一定还有希望。”
周惜若沉默,算是默许了温景安的话。
温景安看了看天上的雨水,眉心不展道:“娘娘,我们要尽快回宫主持大局。”
周惜若心神不在地随意点了点头,正是这雨丝缠绵,阻了他们“护送”御驾回京的路。河水大涨,陆路泥泞难行,水路又湍急,得再等。
正在这时,晴秀匆匆而来。在她身后跟着两位面色苍白的内侍。一位正是常在龙越离身边伺候的叶公公,另一位正是林公公。他们两人上前拜见。
叶公公还不知此间事,胖乎乎的脸上皆是笑容,笑眯眯上前道:“奴婢就知道皇上一定会找到皇后娘娘的。”
林公公亦是松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没事就好。”
周惜若看着他们两人,唇微颤,半晌才道:“两位辛苦了,从京城一路赶来。”
林公公与叶公公连道不敢当。
周惜若凄然笑道:“今日两位来,是有一件事关天下苍生的事求两位公公襄助。也请两位公公一定要严守这个秘密。”
叶公公与林公公一听面面相觑,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们直觉感到了不妙。温景安黯然退下,他走了一会,再回头,只见廊下跪着哭泣的他们。
温景安长叹。一出戏要让天下人皆信就要做得真,御驾之侧怎么能少了左右不离的皇宫中大内正副总管呢?
到了晚间,周惜若与温景安正在密议如何回宫,忽地叶公公求见。他今日得知龙越离生死不明他已暗自哭了许久,如今眼睛还红肿着。
他上前跪下道:“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皇后娘娘。”
周惜若扶了他起身,问道:“何事?”
叶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了她的手中,颤声道:“这是奴婢在得到娘娘的懿旨离京时拿到的。今日奴婢本应该把这密信给了皇上。但是皇上不在了所以现在想起来给皇后娘娘和相国大人看看。”
周惜若接过密信,眼中一紧。这密信与她在宫中看到龙越离拿到手中的是一模一样。
她脸色凝重,问道:“叶公公,这是从何而来。”
叶公公擦了擦眼,哽咽道:“这是从楚齐王那边来带来的。皇上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一直想办法与楚齐王联络。这是第二封信。”
周惜若急忙拆开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看。良久,她把密信递给温景安,怔怔问道:“相国大人怎么看?”
温景安看完了密信,沉吟一会才道:“为今之计只能敷衍了楚齐王,先回京要紧。”
信上提了要与龙越离见面一事,语气迫切,还带着隐隐的叱责之意。若是龙越离在这里必会想方设法见楚齐王一面,但是如今龙越离生死不知,怎么见?如何见?
周惜若明眸中神色沉沉,半晌忽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