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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惜若眼中忽地盈满了泪水。她早就绝望了,因为绝望,所以心死,因为心死所以才会在这中宫中佯装平静。
她在等待的不过是一场黯然落幕的结局。等待龙越离彻底对她死心,彻底地放弃她。可是如今却有另一个希冀在前面向她招手。
周惜若潸然泪下:“可是我就算逃出去又能怎么样?他不会再原谅我。”
凌瑶紧紧盯着她的泪眼,低声又坚决地道:“会的!他会原谅了娘娘的。”
周惜若捂住眼,热泪滚滚,可是却充满了哀伤:“可是他还娶了玫黛儿为皇后,我去了又能做什么?”
凌瑶一把抓住周惜若瘦削的胳膊,目光坚定:“这是娘娘的真实想法吗?让娘娘走不出皇宫的,不是皇上的重重侍卫,是娘娘自己的心啊!娘娘的决心呢?娘娘的智慧呢?若是不最后搏一搏,怎么知道前面已是绝路呢?”
周惜若放下手,定定看着她。
凌瑶说对了,阻挡她离开这皇宫的,不是龙越离,是她一颗被背叛和谎言折磨得伤痕累累的心,是她害怕了,累了,不敢踏出那一步。
她收住眼泪,看着面前目光殷殷的凌瑶,问道:“那你告诉本宫,有什么办法?”
秋狩的准备比预想中的还要久一点。不过这对于闲来无事的达官贵人本来就无所谓。准备的时日越久,证明此行定不会单调乏味。沉寂了许久的京中子弟和士族豪门都纷纷议论此次秋狩。
往来宫中的人众多,龙越离也不好令中宫拒而不见,便下了旨意,中宫大开,迎进宫的皇族内眷。只不过在周惜若身侧多了宁妃与德妃。德宁两妃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实则已是各怀心思。
周惜若泰然处之,这一来倒是实则还在被禁足的她更有威仪一些。
德妃虞氏趁四下无人之时求见了周惜若,愤愤不甘:“皇后娘娘,这宁妃怎么可以如此欺人太甚?臣妾掌管宫中琐事那么多年,从未出过纰漏,怎么她三言两语就从皇上夺了臣妾的差事?还拿走了皇后娘娘的凤印?!其心可诛!”
周惜若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她是怕本宫东山再起,她制衡不了你我罢了。说到底,她还是为了她的皇子。”
宁妃郁可月最终还是舍弃了所谓的痴情,暗自开始夺嫡大计了。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再也懒得费心神去理会了。
第396章()
德妃虞氏闻言恨恨道:“那若是真的如皇后娘娘所说的,宁妃其心可诛!”
周惜若心中轻叹,自古以来天家夺嫡之事层出不穷。史上多惨烈的都见过,父子相忌,兄弟相残。她每每劝了宁妃和虞氏两人惜福,但是若是不争将来就是君臣之别,让她们如何心甘情愿?
周惜若看定德妃虞氏,郑重道:“本宫知道你也有这份心思,但是宁妃的皇子说到底胜算是最小的,皇上不会再让齐国有第二个安王。你可明白?”
德妃虞氏是个聪明的人,虽明白周惜若的话但是这事到临头也不愿就这样再隐忍下去。
她眼中沉沉:“可是皇后娘娘,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周惜若看了她,道:“那你想要怎么做?”
德妃虞氏只是不语。
周惜若想要劝,却已觉得无力。她挥了挥手:“你把心头不该有的念头压一压吧。本宫怕你惹祸上身,大皇子无母可依。”
德妃虞氏只道:“皇后娘娘,臣妾可是与您心思一样的。皇后娘娘最不应该舍弃的便是臣妾的襄助。”
她说完退了下去。
林嬷嬷上前,她方才也见到了德妃的脸色,皱眉道:“德妃在宫中好多年了,又掌管了这么久的后宫,恐怕不会轻易隐忍。”
周惜若点了点头,明眸中流露淡淡的无奈:“她隐忍太久了,从锦容华一直到了如今的宁妃从未出头过。如今大皇子在她手中教养,她肯定要孤注一掷。”
林嬷嬷面上忧虑:“那万一两妃相斗,两败俱伤怎么办?”
周惜若恍惚一笑:“好话说尽,本宫不想再管了。”
林嬷嬷只是叹息。
周惜若握着林嬷嬷粗糙的手,眼中隐隐有泪意:“母亲若不嫌弃,将来就随我一起走。我奉养母亲到老。”
林嬷嬷面上动容,点了点头。
秋狩很快就到了。齐国与楚国的议和盟约也基本上都谈妥了。两边各自退兵三十里,以晖州外的泠河为界,开始休战,互不出兵,等楚国使臣回国,将议和国书呈给楚再正式退兵。
秋季,齐国是十分舒适的。正所谓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正是狩猎的大好时节。
内务府带来为皇后裁制的骑装,银白的纯净无暇、粉红的娇俏中流露英气、玄色的冷凝肃穆一件件既贴身又好看。周惜若挑了几件件,其余的便一起带去以防弄脏了备用。
中宫的宫女们忙忙碌碌,忽地,有内侍匆匆前来传旨,御驾不一会便会驾临。
周惜若一怔,手心便冒出了涔涔的冷汗。自从龙越离被她揭穿佯装失忆之后,他似乎便憎恨了她,连带着这中宫都不曾踏足。
她正想着,龙越离已前来。
他今日穿一件银白绣金丝龙腾祥云骑装,肩头处缝了一块坚硬的皮革。修长秀美的手上还戴着一副皮质的护套。一双狭长的深眸中,眸光熠熠。周惜若上前迎驾,她看了一眼,心头微微一怔,龙越离这一身骑装大异往常,像是特别制出来的。
龙越离站定,看着面前的周惜若,微微展开双臂,玄黑晶亮的眸中含着一丝浅浅笑意,问道:“皇后觉得朕这一身如何?”
周惜若淡淡夸奖道:“很好。”
龙越离回头吩咐一声,有内侍拿了个金丝铁笼上前。周惜若看了心头一惊,只见里面养着一头浑身漆黑的鹰,目光凶狠,见着生人猛地蓬开头上的羽毛,其状吓人。
她退了一步,面色微微发白:这是传言中的海东青。
她定了定神,问道:“这只皇上哪里寻来的?”
龙越离伸手入铁笼,轻抚海东青的羽毛,方才怒发冲冠的海东青一下子温顺下来。
他一双琉璃深眸看着周惜若,漫不经心地道:“自然是有人专门训练进贡给了朕。这海东青能飞千里不歇,地上一只兔子都能发现。更妙的是,主人想要叫它寻什么它便能跟着,什么都逃不过它的一双厉目。西域人时常有人训练了这种海东青去侦查敌情,捕捉逃犯。”
周惜若心中一突,脸色煞白。
龙越离含笑看着她,问道:“皇后觉得这海东青怎么样?”
周惜若定定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半晌才道:“很好。”
龙越离挥了挥手,命内侍把海东青拿下,这才微微一笑,道:“朕也觉得这扁毛畜生很好。起码忠心耿耿,一旦认主,永不背叛。”
周惜若忽地笑了起来,道:“皇上说得极是,这畜生当真是比人好些。人心易变,畜生始终如一。皇上身边应该少点人,多一点这种畜生。”
龙越离俊脸一沉,怒道:“放肆!”
周惜若面色不变,淡淡道:“臣妾说错了吗?”
龙越离走到她跟前,盯着她的明眸,看了许久。
周惜若与他对视,淡淡道:“皇上要知道,人不是畜生,不是物件。人有感情,感情不在了再勉强也没有用。”
龙越离忽地一笑:“是,朕忘了,你早就心不在这里了。”
他说完冷冷对内侍们道:“好好看着皇后,她若是不小心‘走失’了,你们就等着提头来见吧!”
他俊魅的面上有一抹冷硬的弧度,眼底的怒色连最迟钝的宫人都战战兢兢。
周惜若无言地看着他离开中宫,这才跌坐在了椅中。敏感如龙越离也察觉到了什么了吗?还是他也在害怕她又一次地逃离?
周惜若坐在空荡荡的殿中,冷冷地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御驾出宫,向更远一点的青州的御草场而去。周惜若坐在龙辇中,因起得太早,幽幽的龙涎香熏得她昏昏欲睡。龙越离与她在龙辇中各自一端,两不相犯。周惜若满头朱钗,重得头皮都发紧。
她不适地动了动。那边就传来龙越离冷淡的声音:“想歇就歇一歇,你这样朕看了也觉得难受。”
周惜若看着他俊颜上的不耐烦,自嘲一笑,遂除下了凤冠歪在了锦墩上。
龙越离看了一眼她脚边随意丢着的精美凤冠,忽地道:“惜若,其实你一点都不把这皇后之位放在眼中是不是?”
周惜若只是沉默,良久才道:“不是不放在眼中,是觉得我根本不适合当皇后。”
龙越离嗤笑:“就算你逃得了朕的身边,邵云和那边你又如何能去?白马寺一事他恨你入骨。就算你能在他身边,还不是一样要在后宫中与那些妃子争宠?惜若,你觉得那也是你想要的吗?”
周惜若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笑:“皇上还在试图说服臣妾吗?”
龙越离冷笑一声,薄唇微动,冷冷道:“当然不是!朕恨你!”
周惜若忽地轻笑。
龙越离皱眉看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周惜若缓缓道:“若是皇上恨臣妾就应该废了臣妾。皇后谁来做都比臣妾好。德妃、凌妃、宁妃三宫六院哪个嫔妃不是恭谦温良,皇上何必与我今日相看两厌?”
“皇上当真恨臣妾吗?”
“哗啦”一声,龙越离猛地扫落手边矮几上的茶盏,龙辇中皆是茶水狼藉。叶公公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又被龙越离的脸色吓了回去。
周惜若轻叹一声,淡淡道:“罢了。皇上是不会明白的。”
龙越离冷笑:“朕是不明白你。万千宠爱你不要。非要跟着他去荒蛮北地!”他猛地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冷声道:“总有一天朕就要扫平天下,天下之大,皆是王土,朕看你和他还要去哪里?!”
他眼中的戾气深深皆映在了她明澈如水的眼瞳中。周惜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看得龙越离眸光一缩。
“皇上觉得臣妾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吗?如果皇上还是这么认为就是大错特错了。”周惜若冷冷地道:“因为臣妾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连同对皇上的最后一点情意都在知道皇上佯装失忆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她说罢闭上了眼,竟靠着锦墩沉沉睡去。
龙越离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心中百味陈杂。他将她逼到了这样的境地,何尝不是折磨了自己?
这是一场注定两败俱伤的局,无法避免,无法解脱。
青州的皇家草场在傍晚时分到了,草场中已搭好了营帐,处处皆是人马欢腾。周惜若住的是银色的帐篷,龙越离住的是宽敞气派的金顶帐篷,在落日余晖下闪闪发光。
周惜若站在帐篷前,看着眼前似是而非的景象,怔怔出神。
不远处,一抹清雅的身影慢慢走来。
“皇后娘娘。”他深深施礼,眼中皆是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周惜若冷笑一声,闪身避开了他的行礼,冷冰冰地道:“本宫担当不起相国大人的大礼。”
温景安微微一颤,再抬头看时,周惜若已转身进了帐中。他情不自禁地跟上,左右侍卫将他拦下。温景安看着帐中疏远冷淡的周惜若,禁不住低声道:“皇后,你听微臣说”
周惜若不愿看他,对侍卫道:“把他撵走。”
侍卫终究是顾忌了温景安的身份不敢推搡他。
温景安咬牙一把推开他们,快步走到周惜若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深深伏地:“娘娘!”
周惜若看着眼前的温景安久久无语。侍卫们要把他拉出去,周惜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帐中寂静非常,针落可闻。他无言,她亦无语。一路至此,他和她相携相助。曾几何时,温景安三个字是她心中最温暖的去处,最信任的人。她信他敬他,从未怀疑过他。
良久,周惜若盯得眼中都有了灼热的泪意。
她颤声道:“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无论我如何变,在他心中始终是当年善良的周小娘子。我相信他,也一直秉持他的话走下去。无论如何,齐国大义为先,家国大义为先,甚至为了这一切我不惜愿意牺牲性命。”
眼中的泪花滚落,她却轻笑:“因为我曾想,这个世上如我父亲一样正直清廉的好官已不多见了。他值得更好的女子,值得百姓世代敬仰,值得我去用性命去信任。”
泪滴落,顺着衣衫滑落,顷刻不见。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到底是什么让你对云和痛下杀手?!难道就因为皇上那子虚乌有的失忆?”
温景安已泪流满面。
“因为我不想娘娘离开齐国。”他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