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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不来也可以的,我这边自个也能照应了。”
书言笑了笑,将静云鬓边的碎发抿到了耳后:“天底下哪有这样做女婿的理儿。姆妈回来了,我自然也是该来的。昨儿个有些应酬,便迟了一些,还好没有误了时辰。”
这黎明前的片刻,好似突然就有些僵住了,静云暗暗有些出了神,她倒当真不知晓,现下应该与张书言如何相处了。她心下是絮乱的,也是不断的抗拒着,可是柔情蜜意却是最好的毒药,总是慢慢渗透进人的寸寸心房里头。
“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这黎明前黑夜的寂静,岸边的诸人都乱了阵脚,只是不住的向四下逃窜。静云的心一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猛吃了一惊。不由得她多想,只陡然拔足,便盲目往前奔去。
她拨开一波又一波的人群,急切的寻找着母亲的身影。岸边碧萤的灯花就像鬼火,回眸间,静云仿若看到了那个持枪的人,戴着一顶低低的草帽,对着他枪指的方向望去,便是金润之与母亲所在之处了。
第181章 半江无阳(五)()
“砰”的又一声枪响,撕裂了这半明半暗的天空,也将静云的神经撕成了一片片的碎片。静云就见着裴尚贤一个趔趄,突然就向身后的金润之怀中倒下了。
江浪汹涌,扎实而沉重的连番轰打在堤岸上。这声枪响,变成了令人欲呕的触发点,她的心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着,跟着黄浦江水,一阵紧,一阵紧的敲打着。
静云的骨髓里迸起一个冷战,痛苦好似张开了双臂,慢慢向她局促的心拥堵而来。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等到她的整个心都被痛苦笼罩的时候,猛然间她感到一种被紧紧榨压的剧烈痛楚。
书言拉着静云,静云却是极力挣脱了,只一路跌跌撞撞来到裴尚贤跟前。裴尚贤面如白纸,躺在金润之怀中却是一动也不动的了。静云扑了上去,抓住垂下的那只渐变凉的手,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一个转,一下便哗哗的淌了下来。
动静有些大,裴尚贤似是有些感知,手指也便微微动了一下。静云忙俯下身子,在母亲耳畔轻声唤着:“姆妈,是我。”
裴尚贤眼皮十分的沉重,气息微弱地应了声:“是静云么?静云?”
她的嘴角慢慢溢出了血来,静云取出绢帕,替她细细擦拭着,而后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贴在面旁,颤着声说道:“姆妈,你会无事的。我在这儿呢,等你精神缓过来了,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金润之阖着眼,压着声道:“静云都是我不好,方才竟然没能护住你母亲,反倒是她扑上来替我挡了这一枪我真是该死”
静云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她空洞的望着金润之,心下的恨意却是一点点的涌上了心头:“你是该死,可不是现在。”
裴尚贤极力撑开了眼睛,只是勉强笑了笑,这一笑,也便把嘴里的血全都给涌了出来,静云真当是心如刀割了。
却见着裴尚贤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哆哆嗦嗦的将静云的手裹进掌中:“静云,我想这一次,我是撑不住了。不要怪润之都是我心甘情愿挡的这一枪。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过去许多的事,并不是他的错。你一定要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
静云默然流着泪,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今时今日,她如何能不怨,又如何能不恨?
裴尚贤喘着气,嘴角的血依旧缓缓淌着,吃力的望着书言道:“书言,我知道,你是一心对静云好的还请千万不要负了她。”
书言握住这双不住颤抖的手,不住的点头道:“姆妈,你放心,我听着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裴尚贤勉强笑着,对着静云招手道:“静云,将来你要同鸿儿说,莫要忘了他舅舅的遗志”
她交代完了,握住静云的那只手略略一阵痉挛,猛的就是一缩,而后慢慢无力的垂了下去。静云的泪眼已然迷茫了,泪珠子又一次落下,她知道母亲是去了,可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的抓住母亲的手。
第182章 半江无阳(六)()
“静云”书言握住静云的肩膀,他能感触到静云心下的悲鸣,可是这一刻,他却头一次感到了无能为力与无可奈何。
静云先是苦笑了一声,而后忽然起了身,一头便对着一旁硕大的集装箱撞了过去,这一下便是一个大窟窿,血一下便涌了出来,将静云整身的浅碧色长袍都给浸染成了血红色。
静云昏昏沉沉了好几日,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在卧室里头。她的额上扎着结结实实的白绷带,绷带上红殷殷的沁着硕大的一块血迹。她人是醒了,可是却也跟着失了神,连半声响也听不着了。
书言坐在床沿边上,从彩莲手里接过一碗参汤,用银制的羹匙递了一勺到静云唇边,静云却是丝毫回应也未有了。书言只得想方设法轻轻撬开静云的牙关,扎扎实实的灌了静云两口参汤。
静云的眼睛睁得浑圆,目光却是极为散涣的。她并没有啜泣,可是两瓣发青的嘴唇却一直抖动着,喉咙里不断发出一阵阵尖细刺耳的声响,就好像被人狠狠踩住了要害一般的凄厉。
也不知道是不是参汤起了作用,不消片刻,静云竟渐渐的收住目光,似是有了几分人间的知觉。“静云,就算为了姆妈,你也不能这样作贱自己,若是姆妈瞧见了,该是多么的心痛。”书言说道。
静云一下掐住了书言的臂膀:“张书言,撕下你的假面具,好好的跟我说一说话罢。演了这样久的戏,你就不腻味,你就不厌烦么?呵是了,你们张家的大计,你张书言的宏图伟业,终究总会心想事成的。可是,你凭什么要把姆妈也给牵扯进去!你凭什么?!”
书言似是被静云给问住了,心下暗暗有些发痛了起来,面上仍旧极力的保持着平静:“静云,你冷静一些有些事,我们改日还可以再谈的。你先好生歇息罢,不养足了气力,怕是要吃不消的。”
静云的长发跌落在胸前,她歪着头,凄笑了一声:“是了,你张家少帅,总是可以风轻云淡的说一声无关紧要的话了。你从来都是这样,将你那颗深沉的心藏着、掖着,明明是你在算计我们母女,我竟还差些信了你信了你”
“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这是一场意外。”书言又盛了一碗参汤,递了过去:“再喝一碗罢,总会好一些的。”
静云接过茶碗,只高抬起了手,将这里头的参汤,一览无余的倒在了地上,而后苦笑道:“张书言,你骗我骗的好苦啊!当初你要姆妈去南洋治病的时候,你敢摸着你那颗黑透了的心说,你从来就没有过丁点算计?为什么会有杀手埋伏在码头?这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真恨不得剖开你的心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狠毒,才会这样将母亲给害死了!”
“铛”的一声,楼下的英式大摆钟敲过了午夜一点。书言将腰边擦得乌亮的左轮手枪一把拔了出来,放置于静云手中。下巴颏扬起,指着额心沉声道:“静云,开枪罢,你就对着这儿开枪。若是当真一枪将我毙命了,我也决计不喊一声冤。”
第183章 半江无阳(七)()
静云握着那柄左轮手枪,只如滚针毡,枪柄上的温热一点点传到心头,仿若一针针见血,竟是肉薄过刀山剑树的痛楚。她颤着手将枪支对准了书言的额心,手指对准了扳机。她觉得全身都要撕裂了,痉挛不止,简直像要昏晕过去了。
“砰”的一声枪响,天花板被打出了一个窟窿来。
“少帅!可有什么事么?”陈丞在楼下急切的喊了一声。
书言望着静云,暗暗透了口气,对着窗外说道:“无事,不过是方才不慎走了火。”
静云手中的手枪已是摔落在地,她摇着头,趔趔趄趄的走着,跌坐在沙发上,紧紧的将自己环抱了一团,缩在角落里,一时泪如泉涌。
“书上说,海上有一种鸟,这鸟便如人母一般,雏鸟无所食,它便是呕血也要喂饱了它们,甚至是啄破了弱小的胸膛,扯出自己的心肝喂它们。姆妈便是这鸟,你、我,喝干了她的血,又如此残忍的吞了她的心肝我恨你也恨我自己。”静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将这话说出了口,而后就一直呆愣坐着,一动也不动了。
连着几日,静云都没有咽一点食物,只是伤心流泪。书言命着彩莲日夜看守着,又好说歹说强灌了一些汤水下去,这才不至于叫静云把自个活活饿死了。
不过一周多,静云便瘦得颧骨突出,面如死灰,眼睛深深的凹了下去。她心下不停的想着,母亲“砰”的一声就倒下了,转眼就没了。可是她宁可自己也被一枪打死了,可是她竟然还有知觉,她简直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李淑贤带着如意、上官月娟也来屋里看过静云一次,她都是有些神情恍惚的,两眼空洞的全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了。李淑贤只得叹着气,念了几声佛经,见静云依旧没有反应,只得讪讪的带着两个姨娘走了。
临走前,上官月娟回身望了静云一眼,那兔死狐悲的伤感更甚,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如若她继续混混沌沌的在张家度日,怕是将来在这里生不如死的人也便是她了。
芷溪来的时候,静云就如活死人一般闭着眼。她的泪已经流干了,双目干涩的再也哭不出声来了。楼下摆钟的声音,仿若一刻一刻的提醒着静云这伤痛的真实。
“静云”芷溪轻声唤了她一声,而后轻抚着她的头顶:“你振作一些罢,你该要带着伯母的信念,好好活下去的。”
静云喃喃着蠕动着干裂的双唇,哑声道:“芷溪,真的么?这一切都是真的么?我竟然真是一个没了母亲的人么?人都说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可是姆妈是这样的柔弱,何以暮年竟要遭受这样恶劣的催折?老天爷,真的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终究是哭久了伤身子,静云泪枯气咽,整个人都像浮若游丝一般了。
芷溪轻拍着静云后背,只觉得她疲乏至极,狂激的悲苦简直要漫便她的全身了。芷溪忧心忡忡道:“你好好休养几日,等伯母的后事处理好了,我就想法子送你出城。”
静云的喉间,发出沙哑的丝丝悲鸣,她几乎是瘫倒在芷溪肩上了。
第184章 半江无阳(八)()
裴尚贤大殓时,静云强撑着身子也去看了。裴尚贤的尸身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两手交于胸前。黯淡的烛光中,静云看着姆妈的面色,却是异常的静穆平和,她的口角似是含着微笑,只是像沉睡过去了一般。一位黑衣神父,在前头祈祷着。
金润之在裴尚贤的手里放了一个十字架和一束香气蓊勃的鲜花。裴尚贤早年是出自教会学校的,因而早就受洗了礼,这些金润之自然都是晓得的,因而这墓地,也是他在外头帮着张罗的。
金润之的脸削瘦了许多,两颊也是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没有人知道这些天,他是怎么过下来的。
有人说,前总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仆从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已是咬破了舌头,地上一滩的血迹。也有人说,他醉酒了,将酒瓶里的酒洒满了整个屋子,企图纵火,幸而被人及时发现制止了。
总而言之,金润之相关的传言,这些日子总是占满了沪上小报的豆腐块里的。诸人都道他是因为失了总理之位,难以东山再起而失意,又有谁知晓,他是失去了今生都不再能拥有的一个倩影了。
这是一处以法国伯爵名字命名的墓园,深处法租界的中心地带,却隐秘在一座小坡上,颇有闹中取静的意思。入口是一个十字架,这是一个传统的天主教的墓地。
静云穿着黑裙,举着一只白玫瑰,神父在前头说着什么,她已然是听不清了。风一吹起,将披肩吹了开来,书言帮她挽了挽,望着她面上如死水的神色,心下却更是心疼不已。
静云心下的悲苦,渐渐成了沉绵的哀思,就如那洪涛已退,只剩下一派沦漪的水,荡漾摇曳于无穷。许多年后,当她回到上海,回到墓园,她仍旧不敢回想那一日是怎样的。她永远的送别了母亲,看着她进了墓地,从此安眠着,却再也不会起来笑着喊一声“静云”了。
乌云黑压压的,气势汹汹的从地平线涌上来了。雷电闪闪,如若金蛇,在云缝中乱迸跃进着。老天爷好似愤怒的挥着长鞭,击挞着这座城市,隆隆的雷声,听起来倒像是一声声的诅咒了。
大雨磅礴地落下来,猛扑着车子的玻璃窗,整条路上的车子,好像都要被吞噬扫荡而去。窗上的雨淌的太急,静云已然看不清外头的光景了。车子缓缓在弄堂口停了下来,书言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