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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又从柜台后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站在她们桌子跟前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
魏小河问道：“老板，有醋吗？”
柳淑惠问道：“老板，辣椒油有吗？”
老板面无表情地回去，从柜台后面拿了一小壶醋，和一小碗红红的辣椒油，放在她俩面前，然后又给端了两杯白开水，也放在两人面前，才继续面无表情地去柜台里坐着。
冷眼看世界的人，心没准是很热的。炒饼很好吃，魏小河离开这里，就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素炒饼了。
第50章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3）（）
吃完中午饭，不一会儿，公司的同事们大都已经联系完客户，出门去跑业务了。办公室里，除了魏小河，就只剩下一个前台的小文秘，名叫程银霞的，还就是那个小个儿不高却精神大好的市场部季经理。
程银霞就是魏小河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应聘时遇见的那个肤色黑黑的四川女孩儿，小程心眼倒是不坏，到了公司一见人就爱笑，露出一嘴雪白晶莹的小米牙。就是说不上哪里显得有点傻乎乎的，可能笑得太多太大也不好，怎么都觉得她是不是有点头脑简单。不过细细看起来，程银霞眉眼间倒还颇有几分俏丽，上挑的细眉，有点呆的大黑眼睛，长卷发披下来直到腰际。说起话来，四川口音还很重，音调总是下滑音多，说着说着话慢慢声音低沉了下去，快要变成耳语了，感觉这也是一种轻薄妩媚的风情。
魏小河一大清早已经出去跑过一家建筑设计院了，下午电话里没约着客户，但自己又实在不想在办公室里呆着点眼，哦，所有的业务员都出去忙，就你，在屋里呆着？显得自己无所事事，多不好！于是又拿出了自己的记事本，一页页地翻着，琢磨着，怎么扯个像样的谎出去呢？啊，她歪着头，想好了，就这样去说吧！
魏小河合上记事本，收拾收拾自己的书包，披上外套，看见经理室的门正大开着，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敲了敲经理室的门框，探个脑袋进去打了声招呼：“季经理，您没啥事找我吧？没事我出去了啊！”
季经理一听见魏小河的声音，立刻笑眯眯地抬起了已经半白了的头，这个中年人一笑还笑出了一脸横七竖八的褶子来，笑着还做出很关心的样子问道：“哎！小魏，你下午打算去哪里呀？我刚才还再想一会儿没事了，跟你好好聊聊你以后在公司的发展方向呢？”
魏小河一听此言，心里边就及其不舒服地犯了一下恶心：我的妈呀！还要和我谈我的发展方向！？我还是赶紧出去瞎溜达比较靠谱！这老家伙闲得没事别再又给我看上手相了，前几天就拉着我手老半天不松开，哎呀，我的妈呀！那叫一个细致入微，戴上花镜，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的，要不是柳淑惠刚好进来送图纸，及时帮我解了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拉脸子给他看了。这老东西！一天到晚脑子里头不知道咋想的！看程银霞有时候跟他还打打闹闹瞎胡扯，还挺起劲挺受用的样子呢，今天下午，就留个空档让他俩闹去吧！我还是得想辙，能撤快撤！
她瞥了一眼，程银霞今天的这一身，好风骚！暗花蕾丝小短裙网眼黑丝袜高跟鞋，水滴形耳坠晃来晃去，分外撩人。她和季经理说话，程银霞好像啥也没听见，静悄悄地不说一句话，再细细看过去，哦，正斜靠在窗前拿个小镜子补妆呢！粉要扑一扑，斩男色的口红涂一涂，水般润滑的头发梳一梳。小程微微侧身撩起大波浪长发，用一支木梳，一下一下轻轻梳着发尾，歪着头，扭着腰身，哇塞，风情万种。
一看此情此景，魏小河赶紧满脸堆笑着对季经理说道：“我的事情不着急的，改天咱们找时间再聊吧，我现在要去……………那个，就那个冶金设计院，嗯，对，挺近的，就在白广路那块，我今天特地多带了几份资料散一散。”
“哦，冶金设计院，是你的业务范围吗？我怎么记得孙明珠也在跑？”
“是是是，小孙也去过，不过，我们去的不是一个科室，我上个礼拜和设计弱电图纸的郭工谈得挺好的，他还说让我下次去多带几份资料，他要带我去别的科室发一发。还说他们明年有好几个消防的项目要上呢，他反正跟我说是尽量设计我们公司的产品。”魏小河越扯越顺嘴了，流利的简直有点刹不住闸了。
“哦，你看，就是嘛，我也觉得你比孙明珠更适合跑设计院，下次我和她商量一下，这家设计院就让你一个人跑得了！”
魏小河心里说话道：“嗬！还是算了吧！我没事跟孙明珠抢这无中生有的活儿。”又赶忙笑着对季经理说道：“哎，我们业务员自己的事情自己底下能协商解决的，不用劳动您的大驾，您忙您的啊！呵呵！我走了！”
季经理笑得一脸褶子横的竖的都打上架了，从办公桌后面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要亲昵地拍拍她的肩膀，倚老卖老地拍拍她的头，再夸夸她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魏小河一看他走过来了就情知不妙，赶快抽身就跑，还装着很急的样子嘴里叨叨着：“呀，我刚和郭工约的是一点半，我得赶紧去，好像人家下午还有个什么会要开呢！我可得早点到！”
魏小河拎着书包推开了公司的大玻璃门就跑了出去，嘴里还不忘大喊了一句：“季经理小程拜拜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跑到了电梯口了，她注视着电梯显示屏，一楼一停一楼一停，电梯慢慢地升了上来。
一下了电梯，魏小河有点茫茫然地走出了写字楼，被外面五月的熏风这么暖暖地一吹，人突然有点恍惚起来，不知不觉的，竟然又是春天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米白色开衫毛衣，配着一条蓝绿相间的棉布格子长裙，脚上穿着一双新买的镶着米白色花边的小球鞋，裙角翻飞，小球鞋一前一后一前一后，轻盈地在窄窄的人行道上走出一朵莲花来。
魏小河缓缓地走到公交车站，仰着头去看公交站牌，正面看完看反面，嗯，去哪里才好呢？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天儿这么早，才一点多钟，自己真的不想现在就跑回家呆着。
李立冬，最近新换了一家公司，工资待遇上倒是比自己稍微高点了，缺点就是这家公司老是派他去外地出差。这几天又出差了不是？一下班，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两居室里，真的是很无聊很无聊的。屋子里最近倒是新置办了一台电视机，没有有线电视，用一个天线，只能收到四五个台。自己每天下了班回了家就随便做一口吃的，有时候干脆路边买个煎饼就凑合一顿，吃完极简单的晚饭，再呆呆地看一会儿电视……………唉，算了，还不如去附近的哪个商场逛逛……………
魏小河站在马路牙子上，眼前有一辆旧旧的白色捷达车开了过去，可能是堵车也可能是等红灯，那辆捷达车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天气转热，车窗都大开着，看样子今天堵车堵得比较结实，等待的时间也比较长了，开车的那位司机去包里摸出一支烟来，并没有马上点着，而是把烟反过来吹了吹………………魏小河无意中瞄见了这一情景，不禁心中纳闷，又有点好笑，心说：世界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吹一吹是几个意思？
她往前走了几步，车流缓慢地往前流淌着，路很窄，那辆捷达也离她越来越近了，就停在了她跟前，她几乎都听见了打火机“嚓”的一声……………
在这一瞬，魏小河毫无准备地被定住了，车窗里淡淡的烟雾后面有一张脸，不知道算是陌生还是熟悉，冷峻的线条，紧紧抿住的嘴角，眼神如星如电，往她这边一扫。
是了，是他，真的是他，在这么大个北京城，几百万人口的北京城，居然也能狭路相逢。
魏小河腿突然有点软软的，又发现自己的右手微微地有些哆嗦，紧张个什么？！奇怪！自己不是已经忘了他了吗？不是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自己现在的男朋友也是很帅的，而且很爱很爱自己的……………但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到底这是怎么了？瞎哆嗦什么？
魏小河煞白着一张脸，从马路牙子上跳了下来，缓步走了过去，拍了拍那辆捷达车落满灰尘的车顶。
第51章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4）（）
春天的陶然亭公园是非常美丽的，柳丝如烟，湖水荡漾，该开的花都开全了，粉的、白的、红的、紫的………………衬着一片片迷迷蒙蒙的嫩绿柳色，公园的每一个角落都像一幅印象派的画，眼睛定格的每一个画面又都美得让人不敢确定，每一株累累的繁花，都理直气壮地香着，艳着，招着蜂引着蝶，一只玉色大蝴蝶翩翩然从魏小河眼前飞过，绕着路边一棵开到极盛处的紫荆花树，盘旋、起舞、戛然停住……………翅膀轻轻颤动着低垂了下来。
春风如此醉人，花香时而浓郁时而清淡，有几艘游船在湖里不紧不慢悠悠然地划着，湖水温柔地拍着长了绿苔的石阶，一进一退，一进一退……………知情知趣，眷恋缠绵。
是了，这已经是春天了。
原来北京的春天也可以这么美丽，原来北京的春天不光只有大风和沙尘暴的。
魏小河和姜东城肩并肩坐在一棵柳树下的长椅上，脸上都带着点恍恍惚惚亦梦亦幻的笑容，两个人一直一直在说话，话显得格外得多，格外得密，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但细想起来，好像又不太记得说了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了，不再重要了。
姜东城看魏小河的眼神还如当初一般热烈，微笑着侧过脸，无限爱恋地用炽热眼神从头到脚地爱抚了一遍又一遍。这么意外的邂逅，似真似幻，如电如雾，如梦幻泡影。
两个人身体与身体之间略微空出了那么一小段距离，并没有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那样紧紧依偎着，魏小河和姜东城心里都有道坎，那道坎就是李立冬。
魏小河怎么想都觉得，李立冬真是个好人，对自己更是巴心巴肝的好，俩人自打在一起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想象过，两个人会分手，一想到分手，魏小河没想到自己是否难过，马上想到的是，李立冬他会怎么样，伤心欲绝？痛不欲生？那简直是一定的。再往下魏小河想都不敢想了，自己是绝不会提出和他分手的。来北京的这两年，最难最苦的日子都是两个人手拉手肩并肩，互相鼓励打气才熬过来的，这种相濡以沫的情意，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一笔抹杀的。现在生活上刚刚有点好转迹象，自己觉得两个人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好多的事要一起去做呢。
两个人平时在一起，没事就爱瞎聊个天，说起来都有好多个傻想头，等有了钱，一起去旅游，一起去吃好多好吃的，一起去追求各自的梦想，人生这条漫漫长路一路上有你的陪伴，哪怕时不时吵个小架，呕个小气，但只要是两个人，真的比一个人会开心好多。
李立冬对于自己已经像个亲人了，心贴着心血肉相连的亲人。虽然一直没有出现过像一开始对姜东城那种触电般的感觉，但魏小河想：爱情可能是多种多样的，在不同阶段，会以不同的面貌出现，这种细水长流的亲密感觉谁能说就不是爱情？
两个人的话终于停住了，魏小河和姜东城静默地看着眼前的湖水，“哗………哗………哗……………”一阵又一阵的小小浪花，过来又过去，远处忽然有管弦声响起，有个女声悠扬地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魏小河凝神细听着，突然想起，《霸王别姬》里面的小豆子和小石头呆的那个小戏班子每天早上都在陶然亭喊嗓，一群剃光了头的小戏子们大声喊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她微微笑了起来，转过脸问道：“嗯，你看过《霸王别姬》吗？”
姜东城被这么一问，倒是吃了一惊：“哎，霸王别姬？陈凯歌导的的那部电影？看过呀，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事，就问问，对了，你开的那辆车是你买的？”在九十年代中期，私家车还没有那么普及，对于魏小河这样从最底层做起的打工一族来说，真的算是奢侈品。
“是呀，嗨！那就是辆二手车，我现在开的公司就是做汽车方面的业务，什么汽车保险，汽车救援什么的，刚开始做没多久，前几天刚招了几个业务员，跑跑汽车交易市场什么的，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噢，对了，我在红庙那边租了一间写字楼，你有空去找我玩啊。”
“嗯，好，哪天我要是往东边跑业务的话，就给你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