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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之地。这个官员、士绅的混合阶层不断试图向北京的朝廷施加自己的影响;而在地方上,它们又与当地初级科举功名的获得者、准备应试的学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后一种联系又是联结官宦集团与其他社会集团的纽带。
相对于传统士大夫对帝国抽象的绝对忠诚而言,江南地区新兴的士绅更留意于本地的利益、风俗以及传统。这些士绅最初由于生活方式、趣味的接近而结成一些文学性的社团,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发现文学性的社团也可以用于政治意愿的表达。远在北方的帝国朝廷不见得欣赏江南士人对朝政的非议、批评,但是对文学社团的镇压适得其反,激起了江南士绅参与政治的热情。旧王朝最后的岁月就在镇压、安抚、抗议的交相反复之中渐渐流逝。明末清初最著名的几位学者,在青年时期与上述的运动牵扯甚深。他们往往生于优裕的家庭,后来又经历了朝代更替之间的兴衰。在反思帝国的崩溃时,这些学者的见解,大多来自于江南士绅阶层当时的生活经历。因此之故,对于一个帝国的崩溃而言,他们的反思很难说完全恰如其分,但却非常罕见地反映了一种地方性的趣味和意愿。
第85章 守 令()
(清)顾炎武
导读
本文选自日知录卷九守令。
宋元以来,江南地区士绅阶级日渐发达。元末明初,江南士绅在内战中努力维持地方秩序,并且支持了朱元璋集团改朝换代的努力。明后期,江南士绅组织的文学、政治团体在朝政上施加了举足轻重的影响。
在地方上,士绅向来是宗族利益有效的代言人。士绅往往利用自己免税的特权,帮助族人避税,并以此增加自己在当地的影响。身为候补或者致仕官员集团的一员,士绅与地方官员保持着密切的交往,并在地方事务上提出自己的意见。万历年间,商业集镇的市民反抗朝廷的增税法令,士绅也积极参与到这种离经叛道的活动之中。顾氏一族是江南典型的士绅家族,在地方上有着广泛的影响。顾炎武关于守令的论述,可以视为江南士绅参与地方政治活动之后的反思。
守令以古典的政治语言宣告了近代地方士绅政治的萌发。在商业发达的集镇里,具有商人、地主、学者、官员等多重身份的士绅日渐觉察到自己的独立地位。农民和市民也发现在对抗远方的朝廷时,士绅往往是地方利益的保护者。这种政治势力一度隐藏在帝国政治的幕后,直到帝国渐渐衰落,才异军突起。晚清时期,在太平军和清军对峙的政治空隙里,士绅政治乘势而起,并在最后时刻挽救了王朝。同一时期,在朝廷影响被排斥的条约口岸,士绅也发现了更多参与政治的机会。这些势力的合流后来推动了晚清的地方自治、立宪运动,并对民国初年的政治发生了深远的影响。
所谓天子者,执天下之大权者也。其执大权奈何?以天下之权,寄之天下之人,而权乃归之天子。自公卿大夫至于百里之宰、一命之官,莫不分天子之权以各治其事,而天子之权乃益尊。后世有不善治者出焉,尽天下一切之权而收之在上,而万几之广,固非一人之所能操也,而权乃移于法。于是多为之法,以禁防之,虽大奸有所不能逾,而贤智之臣亦无能效尺寸于法之外,相与兢兢奉法,以求无过而已。于是天子之权,不寄之人臣,而寄之吏胥[吏胥:即胥吏。官府中办理文书的小吏]。是故天下之尤急者,守令亲民之官[守令:古代郡县制下,郡有郡守,县有县令。此指地方官],而今日之尤无权者,莫过于守令。守令无权,而民之疾若不闻于上,安望其致太平而延国命乎?书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见尚书皋陶谟。意为国王把精力放在琐碎事上,大臣们就懈怠了,政务必定也要废弛]。”盖至于守令日轻而胥吏日重,则天子之权已夺,而国非其国矣,尚何政令之可言耶!削考功之繁科,循久任之成效[削考功之繁科,循久任之成效:削减那些繁琐的考核审查,追求长久的实效],必得其人,而与之以权,庶乎守令贤而民事理,此今日之急务也。
元吴渊颖欧阳氏急就章解后序曰:“今之世每以三岁为守令满秩[满秩:任职期满],曾未足以一新郡县之耳目而已去。又况用人不得专辟,临事不得专议,钱粮悉拘于官而不得专用,军卒弗出于民而不得与闻。盖古之治郡者,自辟令丞,唐世之大藩,亦多自辟幕府僚属。是故守主一郡之事,或司钱谷,或按刑狱,各有分职,守不烦而政自治。虽令之主一邑,丞则赞治而掌农田水利,主簿掌簿书,尉督盗贼,令亦不劳,独议其政之当否而已。今自一命而上,皆出于吏部,遇一事,公堂完署,甲是乙否,吏或因以为奸,勾稽文墨,补苴罅漏,涂擦岁月,填塞辞款,而益不能以尽民之情状。至于唐世之赋,上供、送使、留州,自有定额,兵则郡有都试[都试:古时阅兵制度,每年秋后由地方对士兵进行操练],而惟守之所调遣。宋之盛时,岁有常贡,官府所在,用度赢余,过客往来,廪赐丰厚,故士皆乐于其职而疾于赴功。兵虽不及于唐,义勇民丁,团结什伍,衣装弓弩,坐作击刺,各保乡里,敌至即发,而郡县固自兼领者也。今则官以钱粮为重,不留赢余,常俸至不能自给,故多赃吏。兵则自近戍远,既为客军,尺籍伍符,各有统帅,但知坐食郡县之租税,然已不复系守令事矣。夫辟官、莅政、理财、治军,郡县之四权也,而今皆不得以专之。是故上下之体统虽若相维而令不一,法令虽若可守而议不一。为守令者,既不得其职,将欲议其法外之意,必且玩常习故,辟嫌碍例,而皆不足以有为。又况三时耕稼,一时讲武,不复古法之便易,而兵农益分。遇岁一俭,郡县之租税悉不及额,军无见食,东那西挟,仓空虚,而郡县无复赢蓄以待用。或者水旱洊至[洊至:接连到来],闾里萧然,农民菜色,而郡县且不能以振救,而坐至流亡。是以言莅事而事权不在于郡县,言兴利而利权不在于郡县,言治兵而兵权不在于郡县,尚何以复论其富国裕民之道哉!必也复四者之权,一归于郡县,则守令必称其职,国可富,民可裕,而兵、农各得其业矣。”
延伸阅读
明末江南士民暴动
明初“靖难”之役后,朱棣大肆清洗支持建文朝廷的旧臣,株连江南士人无数。此后朱棣又将都城迁往北京,江南地区的赋税被定期运往北方,供给宫廷的开支和军事、政治上的用度。朱棣的后继者继续将南方地区视为永不枯竭的赋税征集地。这种经济上的盘剥,地理上的疏离,以及此前政治上的镇压,无疑加重了江南社会对北京朝廷的疏离感。在被朝廷视为政治弃儿后,一种地方主义的情绪就在江南地区滋生了。
经过万历年间的几次战争,朝廷的财政已经日渐枯竭。皇帝派遣自己的亲信代理人前往地方征收新税。新税的征收无疑加重了地方的苦难,士绅对庶民的困苦也十分同情。苏州的织工在抗议活动中杀死了征税官。对这种离经叛道的举动,地方士绅却表示同情甚至敬佩。抗议活动的首领自首入狱时,士民夹道相送。地方官员受此影响,努力向北京朝廷疏通,赦免抗议活动的首领,以安抚地方士民的情绪。
天启年间,江南士人进一步卷入北京的政治纷争,他们的活动引来了执政宦官的嫉恨。宦官以皇帝的名义,下令逮捕相关的士人。江南的士民并不了解北京的纷争,但是他们十分同情这些在当地享有声望的士人。在执行逮捕命令时,直属宦官的捕役与抗议者发生冲突。这种冲突很快发展为抗议者对捕役的攻击,多名捕役因此丧命。朝廷决定不再宽赦这种近乎叛乱的活动,五名为首者自愿承担责任,以免朝廷借此株连。五人受刑而死后,被江南士绅视为为正义殉难的英雄,其事迹在纪念性的诗文中广为传唱。
宦官失势后,胜利的士人在碑文中将死难者推为反抗宦官专制的英雄。这种论述未免言过其实,地方性的利益、情绪以及政治认同无疑是激发抗议者行动更直接的原因。因为碑文的作者也承认,向来在道德修养上被寄予厚望的官宦、士绅并未比这些出身贫寒的殉难者表现出更多的勇气。
第86章 正 始()
(清)顾炎武
导读
本文选自日知录卷一三正始。
正始是曹魏少帝曹芳的年号。当时,汉末党人的政治影响已经消散,宫廷贵族文化盛行一时。高平陵之变后,司马氏大肆杀戮亲曹魏的贵族,并以恐怖政治打击政敌。在司马氏的分化、打击下,曹魏朝廷分化成两个势不两立的阵营。司马氏一党挟持宫廷,操持军政大权,残酷镇压了曹魏残余贵族的反抗。
经历政局动荡的贵族失去了政治热情。自此之后,贵族对皇室三心二意。士风浮华的背景下,司马氏的统治也未能持久。恢复封建、以宗室镇抚地方的努力首先引发了残酷的帝位争夺战。争战的各方尽力拉拢胡人参战,帝国、贵族以及文明相继在内战中湮灭。在帝国的废墟上,胜利的胡人建立了许多昙花一现的王国。
“五胡乱华”被视为中国古代历史上的黑暗年代,其对中原文化的冲击直至六七个世纪后方才告一段落。明末清初的顾炎武对此有切肤之痛,他相信满族入主中原意味着中原文明的终结。在顾炎武看来,文明当下濒临的危机,甚至与一千多年前胡人入袭的黑暗年代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明帝殂[魏明帝:三国时魏国皇帝,公元226—239年在位。死时遗诏权臣司马懿与宗族曹爽共同辅政],少帝即位,改元正始[正始:少帝,即魏齐王年号,公元240—249年],凡九年,其十年,则太傅司马懿杀大将军曹爽,而魏之大权移矣。三国鼎立,至此垂三十年,一时名士风流,盛于雒下[雒下:指当时都城洛阳]。乃其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视其主之颠危若路人然,即此诸贤为之倡也。自此以后,竞相祖述,如晋书言王敦见卫玠[卫玠:西晋人,好言玄理,每出一言,无不入微,听者绝倒],谓长史谢鲲曰:“不意永嘉之末[永嘉:西晋怀帝年号,公元307—313年],复闻正始之音。”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宋书言羊玄保二子,太祖赐名曰咸、曰粲,谓玄保曰:“欲令卿二子有林下正始余风。”王微与何偃书曰:“卿少陶玄风[少陶玄风:年轻时受到玄学风气的熏陶],淹雅修畅,自是正始中人。”南齐书言袁粲言于帝曰:“臣观张绪有正始遗风。”南史言何尚之谓王球[王球:南朝宋人,颇好文义,自高身份,不与庶族往来。]:“正始之风尚在。”其为后人企慕如此。然而晋书儒林传序云:“摈阙里之典经[阙里:孔子故乡。此处借指儒学。],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此则虚名虽被于时流,笃论未忘乎学者。是以讲明六艺,郑、王为集汉之终[郑、王:指郑玄与王肃。郑玄,东汉经学大师,集汉代经学之大成者。王肃,三国时期魏国人,通群经,创“王学”,与郑玄的“郑学”齐名。];演说老庄,王、何为开晋之始[王、何:指王弼与何晏,皆三国时期魏国人。二人都以通辩能言闻名,夏侯玄等同开玄学清谈风气,史称“正始之音”。]。以至国亡于上,教沦于下,羌戎互僭,君臣屡易,非林下诸贤之咎而谁咎哉!”
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魏、晋人之清谈何以亡天下?是孟子所谓杨、墨之言至于使天下无父无君,而入于禽兽者也。昔者嵇绍之父康被杀于晋文王[嵇绍:西晋人。其父嵇康被司马氏所杀后,嵇绍杜门不出。西晋代魏之后,在当时左仆射山涛劝说下出仕。八王之乱时,随惠帝征伐成都王颖,兵败,死于荡阴。],至武帝革命之时,而山涛荐之入仕,绍时屏居私门,欲辞不就。涛谓之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于人乎。”一时传诵,以为名言,而不知其败义伤教,至于率天下而无父者也。夫绍之于晋,非其君也,忘其父而事其非君,当其未死三十余年之间,为无父之人亦已久矣,而荡阴之死,何足以赎其罪乎!且其入仕之初,岂知必有乘舆败绩之事,而可树其忠名以盖于晚也?自正始以来,而大义之不明遍于天下,如山涛者,既为邪说之魁,遂使嵇绍之贤且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