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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沿河小柳和街头三两嬉闹的孩童,荡着脚下因船行而涟漪劈开的清水,凤厘才问道,“友来客栈是不是得关门大吉了啊?”
听得凤厘这冷不丁的一问,燕小六手上用力微顿,回神见着小船微微偏离,又赶忙加力调整船位,待见着前头那悠悠入江口,燕小六才收回目光,却不料撞见凤厘那满是审视的眸光,一晌之间,又是嘿嘿一笑,“公子说笑了。友来客栈在洑溪也七八年了,怎么会突然关门大吉呢?”
将燕小六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凤厘却是有了几分明白。半晌之后,凤厘才又问道,“那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东家啊。夫人知道的。”
迟哥知道?
凤厘狐疑地看向因江河小风波波荡荡的乌帘,“燕小六。”
“唉!”
“今儿不好意思啊,因为我让友来客栈赔了那么多桌椅。”
燕小六一听凤厘一脸严肃看着自己郑重道歉的模样,乐呵呵移了目光看向愈发开阔的江面,加大手上划桨的力道,加速前行,“小公子说笑了。您是夫人的弟弟,那也是咱们的主子,保护您,该的。”
保护您,该的。
好熟悉的一句话……
“天快黑了。”
“是了。您头顶的灯笼旁边有个小荷囊挂着,荷囊里有火折子,您要是怕黑,可以点灯笼,顺便看看咱们洑溪的江景,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以后,恐怕没什么机会见了。”
燕小六一席话,倏地将凤厘的目光从暮色江风中拉过来,定定看着一脸嘿嘿的燕小六,那明闪闪的眸子,透着一丝丝贼贼的味道,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
再转目,洑溪已渐渐远出视线。能看得清的,也只是沿江那一溜明黄黄,一派醉酒欢歌的船坊。
暮色之下,那一片船坊,因着满船的灯笼,收尾相接,长长的,将洑溪的外围,团团围住,犹如一条金龙,匍匐着,不,是蛰伏着,那看不见的龙头龙尾,延伸消失在洑溪的内小河中。洑溪城,除了这沿江的一片,已全数没入黑夜。
江水泠泠,船桨拍拍,入耳的清泠水声,有意无意,给凤厘透露着一点不明朗但是很严肃的信息。
“燕小六,还有多久到啊?”
“嘿嘿,小公子,夜里江上风大,这到了冬月,可就容易受风寒,您快些进去吧。保管您一觉起来就到了地儿。”
夜幕将燕小六面上的神色,掩饰得不露一丝一毫。话已至此,凤厘也没再赖下去的理由,扶着船棂站起身来,按着燕小六的指示,取了一盏小灯笼点上,带进了内里。而外头,燕小六却依旧在一片黑夜中,驾轻就熟地朝某个地方缓缓而去。
将灯笼寻了位置挂好,昏黄的烛火之中,凤厘才看清这狭窄的船舱,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窝在角落里的某个人,在这摇摇晃晃的船上,竟睡得那么安详。
目光落在迟幼钦脖项之间,长叹一口气之后,凤厘就靠着船的另一边,双手环胸,闭目听风,听燕小六划桨的方向,水流的方向……
清晨江风袭来,迟幼钦二人一个激灵,顿时醒了过来。半晌之后,因着这依旧晃晃悠悠的船,二人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船上!
看着眉目紧拧的凤厘,伸了个懒腰的迟幼钦打完一个哈哈之后,问道,“凤厘,你怎么了?”
“没事。”怵地回了迟幼钦,凤厘便挪到船口,挽帘看向一整夜不停歇划船的燕小六,探究,审视,还有怒火。
“燕小六!”
燕小六闻声,将目光拉回,看向船舱露出的那个小圆头,嘿嘿一笑,“小公子,您醒啦?”
越过燕小六,看着他身后那一片迷雾蒙蒙的风光,凤厘很生气!这么挫败的感觉,太挫败了!
看着凤厘莫名其妙怒火奔腾的小胖脸,燕小六不禁问道,“小公子,您怎么了?小的惹您不高兴了?”
“没有。”
“……”
第一百八十九章奇妙的伏幽谷()
“呀!”
“吁……”
“迟哥,你干嘛?”
不顾凤厘的惊呼,待船体被燕小六重新稳了回来,迟幼钦才挽了帘子,大大咧咧走出来,将趴在狭窄的船板上的凤厘拽起,“一时手贱,不好意思。”
这是病!
看到凤厘撅着屁股,只露个头在外头,迟幼钦实在是手痒,于是……
嘿嘿……
在船头站定,左右环顾,迟幼钦才发现,这里,不是洑溪河了。
水还是那个水,天还是那个天,可那个感觉,不一样了。
这里很静,只有一点点零散的芦苇丛随着清晨的风沙沙响,船桨划水的哗哗声,还有,船上三人的呼吸声。
“小六。”
“夫人。”
侧身,越过船篷顶,看着前头若有若无隐隐约约存在的地方,“还有多久到伏幽谷?”
听得迟幼钦这一问,燕小六眸色微亮,而后嘿嘿一笑,“快了。再过两刻钟。”
两刻钟,加昨夜。
这里离洑溪应该很远了吧?
之前迟幼钦不确定是去伏幽谷,只是昨夜睡得*详,睡了许久未有过的安稳觉,一点梦的影子都没抓到。
对于睡觉就做梦的迟幼钦来说,这不正常。
加之凤厘莫名其妙的起床气,想想自己沉沉睡去,就是凤厘回去的时候,迟幼钦也就想通了。
小船划出零散的芦苇丛,渐渐进入两道矮山之中的小河,看着那苍翠娇艳的山头,绿莹葱目的河水,迟幼钦知道,伏幽谷到了。
随着身后的河水悠悠荡散又恢复如常,小船终于减缓的速度,朝着一个小渡头划去。渡头之上,立着一席白衣,正翘首而盼。
待到小船靠岸,迟幼钦二人上了岸那白衣人见着面前的女子,结结巴巴半晌儿的“你……你……你……”,愣是没你出个什么来。
对于面前人毫不掩饰的惊诧,迟幼钦只得尴尬一笑。
后头系好了船栓的燕小六上前,见着那白衣人竟毫不忌讳地抬手颤抖地指着迟幼钦,当即上前一掌拍掉那人的手,横在二人之间,“白术,对我们夫人尊重点!”
尴尬收回手,白术依旧陷没在迟幼钦带来的震撼之中。
白衣一袭,妇髻轻挽。略带疲惫的面容,却因为晨光蒙了一曾清凉,这般娉娉婷少妇模样的人,真是像极了当初在西秦山庄见着的那个墨衣裹身,玉冠高束的游十七。
难不成是双生子?
可是,她不是十六爷的妻子么?那游十七是什么鬼?
好乱……
“白术!”
“嗯?”
“还不带我们去找你家爷和我们东家?”
“噢!”回过了神,白术连忙退到一边,对着燕小六身后的人说道,“游夫人,这边请。”
噗……
迟幼钦二人听到白术的称呼,险些破功。不过转念一想,心里也明白三分。
占开白术依旧停留在迟幼钦身上那满满的目光,燕小六又依旧一副狗腿子笑,对迟幼钦恭恭敬敬嘿嘿一笑,“夫人,这边走。”
对于燕小六的殷勤,迟幼钦不排斥。对于白术的表现,迟幼钦却心里敲小鼓:不知道玉笙见着了会不会也这么惊诧。
离开小渡头,一条小林子,两侧不远不近的矮山,迎着清脆空灵的鸟叫,让人赏心悦目,直想唱一首歌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实在是太应景了!
“迟哥,你笑什么?”
凤厘一句话,顿时让旁边一直纠结的白术突地住了脚步,看着前头不知所以继续前行的三人,目光落在那侧脸对凤厘轻声说话的女人身上
迟哥……
迟哥!
迟哥!
她……她……
她是他?!
天呐!
“白术,你怎么不走了?快来开机关!”
听得燕小六一声不耐烦的大喊,白术才发现,三人已停了步子在林子前,正侧回了身,齐齐看着呆愣的自己。
“我……走吧。”
将嘴边的话咽下,白术又三两步上前,一溜跑到三人前头,熟练地在林子外围按着某种步子走了一圈儿。
随后,那片毫不惹人注意的林子,竟迎着林风飒飒,左右前后不知道怎么怎么就挪开,当中显现一条小道儿,小道儿的尽头,隐约一方屋宅,婷婷而立。
“十……啊!不对!游夫人,请。”
奇怪地看了一眼别扭的白术,迟幼钦也不多说话,只顺着那条突然出现的小道,朝着林深处走去。
待迟幼钦和凤厘走在了前头,燕小六赶忙一把拽住跟上去的白术,“白术!”
“干嘛?”
“你对我们夫人,是不是有非分之想?”
噗……
一口老血喷死你!
“燕小六,我是正经人!”
看着白术当真一脸严肃,燕小六一声嗤笑,“正经?正经你一路盯着我们夫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看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结结巴巴说不出来,别找借口!”
“我哪有?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没事!”
一把甩开穷追不舍的燕小六,白术连忙跟上已走了一大半路的迟幼钦二人。看着白术仓皇逃走的背影,那双贼亮亮的眸子,奸光闪闪。
好你个白术,你等着!
当四人都到了那林中屋宅前,身后的林子,不知不觉又将那条小道隐没。回首看着毫无痕迹的来路,迟幼钦突然想到陆宸说的话“去了伏幽谷你就出不来了。”
之前迟幼钦对这话不在意,现在,却是细思极恐。
“迟哥,这林子比黑鸦林还诡异。”
听得凤厘贴身低语的话,迟幼钦直点头。
黑鸦林只是黑鸦多了点儿……
等等!
看着走到了门口却突然不走,双目满是惊愕地看着那竹门口的迟幼钦,其余三人皆是不明所以。
“迟哥,你怎么了?”
“……”
“夫人,东家就在里头,您怎么不走了?”
“……”
见迟幼钦依旧没得半点反应,一敛嬉笑,燕小六转而朝另一侧的凤厘问道,“小公子,夫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得了魔怔?”
凤厘摇头。
这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迟哥,你别吓我们,你到底怎么了?”
迟幼钦一把抓住在自己面前晃悠的肥掌,闭目缓气,半晌之后,才对白术说,“走吧。”
见迟幼钦冷不丁说这话,白术也呆呆回了个“噢”,而后便开了竹门,领着迟幼钦三人进到内里。
穿过一段小廊,上了一段青石台阶儿,受着林间吹来的阴凉,再穿过一道倏然立于人前的一线天,转走栈道,一帘清清瀑布,迎着初阳,带着林风,潺潺穿过拱桥,洋洋洒洒落入深渊流进江河。那悬山而立的亭台楼阁,素雅却不简单。
“白术,你们多少人啊?住这么大一片儿山头?”
“就公子、白苏、我和几个小药童。”
“啧啧……这么好的地界儿,藏得真是深啊!”
白术轻笑。
这地界儿是藏得深,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带,谁也进不来进来了也不一定找得到。
伏幽谷,一个神奇的地方。
凤厘津津有味地打量着这里的山山水水,比起西秦山庄那这精致设计过的花花草草和屋子,这里才是大自然啊!纯天然,毫无人工的痕迹,这辈子真是不亏!
迟幼钦却对这一番风景兴致缺缺。这里是很美,可是和心里堆积的疑问一比较,就变得索然无味。
“白术,还没到么?”
“马上就到了,您随我来。”
楠竹为墙,楠木铺地,沉木为椅。没有幔帐罗帘,没有香炉薰草。一方软榻,一壶清酒。两个闲人,两只玉杯。
这是迟幼钦进了屋看到的景象。
曹子衿与玉笙,正临窗对坐,矮桌当中,一只玉壶,二人一人玄衣一人白,玉骨执杯,正在交谈什么。见着门口出现的几人,才收了口看过来。
玉笙见着门口出现的那面色不佳的迟幼钦,眸光微变,扫到迟幼钦身后那见了自己就噘嘴翘鼻子的凤厘,颔首轻笑,而后恢复如常,下榻。
“十七你来得真迟,本少和十六都喝了两壶醉仙酒了。”
白术惊愕地看着自家公子这自来熟,难道只有自己不知道?不对,白苏肯定也不知道!
“白术,带二位去洛阁。”
玉笙话音刚落,还不及白术回应,迟幼钦就先开了口。
“玉笙,能让我和他单独待会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