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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攸之跟着,目视良久,忍不住低声赞叹:“真有龙行虎步之姿。”
傍晚时分,一个中年男子,商人装饰,在文阳府通往太素县路上纵马而行,记忆中,这般奔行,屈指可数。
三月还有余寒,头上却已是见汗,座下那马吁吁待喘,显是极为疲倦。
终是来至太素县县城时,一匹上等马匹,已是累的近似虚脱,他却顾不得这些,急急忙忙间,来至李宅门前。
李宅门口此时立着几人,有守卫士卒,有两三名闲职家丁,正闲聊得正热闹。
他牵马至前,冷冷看一眼,只说着:“尔等倒是悠闲。”
“啊,原来是肖管事回来了!”门口之人自是认识他的,见他如此一说,皆是不好意思笑了笑。
有人取过他手中缰绳,代他去洗喂马匹。其余人则与其打起招呼来。
看的出,肖管事平时人缘倒是不错。
“肖管事,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这般狼狈?”见他面带疲色,有家丁问着。
平时待人尚算温和之人,此时却换了副面孔,肖管事上下打量这人几眼,冷声说着:“有些事情,不该你等知晓的,就莫要去问。记住,知道越少,方能活的越久。”
神情之阴冷,令人胆寒,被警告之人,顿时一惊,鞠躬说着:“是,小的记住了。”
见肖管事快步向里面走去,走的已远了,此人方与同伴说:“切,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经常出去,还不是府里的普通管事,嚣张个什么?”
“老赛,你是新进府没几年,不知道此人底细,他可不是你以为的普通管事,此人是老爷心腹,笑面虎一个,以后没事离他远点,莫要惹出祸端来才好。”
见他很是郁闷,顿时有知情人好心,扯扯他衣袖,小声提醒的说着。
“哦?”闻此,老赛望着肖管事离开方向,脸上顿时闪出若有所思神态。
被他们议论之人,却无暇理会别人看法,正快步向李存义书房走去,路上恰好遇到李承业。
“肖管事?”李承业看着眼前之人,眸里瞬间闪过一抹复杂神色,唤住对方。“你这是刚从外面归来?”
“是的,公子。”肖管事一拱手,回答的说着。
“可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李承业盯住其眼睛,微笑问着。
温和态度,配上翩翩风度,的确令人折服,可对于肖管事来说,却是毫无用处。
肖管事面不改色说着:“公子,我的确探得消息,正欲回禀老爷,公子若无其他事情,肖管事先行告辞了。”
说着,朝李承业又行一礼,快步向李存义书房行去。
对于这等油烟不进之人,李承业面上有一瞬,现出不愉来。随即便忍住了。
自从周竹惨死、樊流海离开,李承业在李家势力,已是大不如前,虽有些人手可供驱使,却颇有些力不从心。
这些事情,使得李承业身上平添几分阴沉。
“只忠于我父亲吗?只是便是往常,此人亦会给我几分薄面,这次到底是为何,与我如此疏离?”对这些,李承业向来敏感,自是几句话便感觉出来。
望着对方离开方向,李承业沉思片刻,方转过身,向着自己院落走去。
“肖管事,这事情,你可调查清楚了?”李存义书房内,一向沉稳的中年家主,此时脸色已经铁青。
他来回走动几步,猛回头盯住肖管事:“你可看清了,那人……真是樊流海?”
“主公,小的看的很清楚,那人的确是樊营正。”肖管事肯定的回答的说着。
李存义一皱眉,怒着:“他如今已不是太素县营正了。”
“小的口误,请主公恕罪。”见李存义心情不悦,肖管事忙认错。
李存义摆摆手,说着:“不关你事……真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投靠了王家,原本以为,他只是离开太素县,却不想竟是叛离。”
樊流海曾身任李家重要官职,这等人物,几次参与核心会议,跑到王弘毅去,只怕李家许多事情,皆已不是秘密了。
一旦被王弘毅知道,只怕李家立刻有倾覆之祸,转眼之间,危机感浓密的笼罩着全身。
不过如果真的知道,现在就应该有兵上门,为什么没有动静?
李存义暗想着,想起樊流海的为人,似乎也不是卖主的人,难道还没有说明?
就算没有说,李家也旦夕不保了,想到此人是李承业心腹,李存义心中猛的大怒。
又是这小儿惹的大祸。
李存义这时,不由怒从心中,却不想这些父子之间的嫌隙,都是上次自己强令杀了周竹后产生,不过,此时对曾经爱子,他已是越来越不满。
而远在江南的两名幼子,却时不时会写信回来,令其渐生好感。
或许,只要撑过这段时间,这继承人之事,他该重新考虑一番了,这念头,只一转,便暂时被压下去,现在情况紧迫,容不得他多想其他事情。
“肖管事,你先下去吧,这次往返奔波,倒是辛苦你了。去账上领上几两银子,顺便回家看看你老娘去吧。”面对眼前心腹,李存义很是平静,没有露出痕迹。
“谢主公赏赐!”听闻不仅可领赏钱,还可归家探亲,肖管事很是欢喜的磕头谢恩,然后出去。
第六十六章 选择(上)
肖管事下去了,李存义又唤来一人,语气严肃的说:“去把大公子唤到这里来。”
因心中不满,口气冰冷,这仆人见状,忙应声退出去,连一刻也不敢多留。
不到半柱香时间,李承业已得到消息,匆忙赶过来。
“父亲,您唤我?”一进书房,李承业便忙行礼,问着。
看着眼前此子,平时只觉得一表人才,现在却是越看越不顺眼。
心中怒火渐燃,却勉强压下去。
李存义冷冷说着:“哼,你办的好事,现在出了事情,我岂会不与你说?”
头一次,李存义一唤来李承业,便先开口训斥。
李承业自刚才遇到肖管事,便已感觉不妙,现在一听父亲训斥,心下更是不安:“父亲大人……”
李承业抬起头,不解的看过去,却只看见父亲一脸阴沉。
“你可知,我派肖管事出去,所为何事?”李存义盯住儿子,一字一句说着。
“儿子不敢枉加揣度。”李承业忙垂下头,恭敬回答的说着。
往昔,李承业做此姿态,往往使李存义感觉此子重礼仪知孝道,现在见了,却只觉得越发火大。
“哼,那为父便告诉你……”
“啪!”的一声,一封密函,直接甩到李承业脸上。
李承业被这一摔,面孔上顿时出现一道红印。
垂下眼眸里顿时闪过一丝阴霾,李存义正在气头上,却并未看到。
“你好看看,看看这上面的内容!”李存义厉声的说着。
李承业只得低着头,按父亲所说,捡起信函,展开看了。
看完内容, 他的脸色也渐渐变起来,露出了铁青色:“父亲,此事……”
“枉费为父之前还觉得你有些本事,又懂得用人,现在看了,却是为父瞎了眼你看看你所用之人,接二连三出事,有哪一个可堪大用?承业啊承业,你可真是让为父失望。”李存义痛心疾首的呵斥着。
听了这话,李承业脸色苍白,不过他还是抬起头来:“父亲,这事可查清楚了?”
直到此时,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樊流海远去,不是离开此镇,竟然投靠了王弘毅?
而王弘毅竟毫不疑心的用了樊流海,还委以重任,这怎么可能?
“哼,为父既然和你这般说,自是早已查清了,一收到这密函,我便让肖管事去文阳府打探情况,现已查清此事丝毫不假,曾经的樊流海,现在已经投奔了王弘毅,还简拔了一级,成了副卫正,哈哈哈哈!”
苍凉的笑声响彻着书房,等笑声终于平息,李存义目光再次落到儿子面上:“说,他到底知道李家多少事情?”
李承业一愣,知道父亲所问何事,身体一抖,垂下头去:“他……他一直参与着大事……”
“混账!”李存义一听此言,顿时怒气直冲,一瞬间,他几乎在搜索着周围有没有长剑,就想着把李承业杀了。
曾几何时,这个被自己寄予厚望之人,变成这样了?
找不到剑,他一脚就踢到了李承业身上,没有来得及防备,李承业顿时被踢翻在地。却顾不得身上疼痛,喃喃的说着:“父亲,樊流海跟随我也有一段时间,我实在想不到他会有叛离一天啊!”
“你这是瞎了眼!”李存义长叹一声,有心再踢儿子几脚,却见曾经天之骄子,现在这副模样,只得住手,心下,却是一片寒冷。
“想必,王弘毅极有可能,已知李家计划,这事却是不能再拖了。”面上带着焦躁,李存义来回走动着,望着李承业,吩咐的说着:“你速整兵备战,还有,通过杜恭真在我们这里的密使,让他立刻出兵,他再不出兵,只怕王弘毅便要先下手了。”
李承业忙垂首应着:“是,父亲。”
文阳府,节度使书房
难得的玻璃长窗,可开可阖,远一点是侍从房,只要一声,就可以呼随。
再远一点,修建了假山和花园,很是开阔,坐在向外看去,山水草木宛如画图,使人心旷神怡。
书房的陈设简单大方,为了招待群臣,有着一片茶几和小墩,设在东窗,有一座来自于西秦(西方)的自鸣钟。
批文的文案上,叠着无数的卷轴和文本。
虞昭、虞良博、张攸之三人伺候着。
王弘毅正在取着笔,蘸了浓墨,落笔在宣纸上,写着二行字。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王弘毅在地球上,只是上过几个月书法班,毫无神韵可言,但是王弘德囚禁十年中,别无消遣,读书练字,重生一年多,已经把这些经验全部炼化,融会贯通。
众人无不由衷喝彩,虞昭看了,久久不语,却说着:“将军,这初一看,字迹端庄刚毅、大气磅礴、凛然自威,再一看,却刚柔相济,神满气足,细一看,却含蓄空灵,飘然出尘……实是让老臣难以相信。”
王弘毅哈哈一笑,说着:“虞老先生是谬赞了,我的字还没有这样好。”
不过还是心里得意,取出随身小印,说着:“这类小事,定远将军大印不可印,这是我私刻的小印,倒可用上了。”
遂以红泥钤上了。
众人看时,却是:造物乘除。
四个篆字,与书法正是相映成趣,而且此时,不远处,一阵琴声,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园,隐隐传来。
王弘毅一怔,倾耳而听,笑的说着:“素儿的琴声,越发空灵玄妙了。”
就是这时,一人匆匆进来,禀告的说着:“将军,有密信。”
“哦?”王弘毅取来一看,皱了皱眉,又示给三人:“你们看看。”
虞昭开始时还只是拆看了,一看,顿时深锁眉宇,脸色凝重,问着:“这是什么地方来的密信?”
“本镇建十三司为耳目,却是得了这些密信……众位有什么看法?”王弘毅说着,又一笑:“外面春光明媚,不如我们踏步走走。”
说着,出了门,向着西廊漫步,由廊后甬道慢慢向前,三人都为情报震惊,但是见将军这样行事,只得跟着。
此时,王弘毅已经不忌讳十三司被外人知道了。
行了片刻,就见一处小院掩在小林深处,院子里却一色都是竹,极为清幽。
王弘毅先没有进去,就在外面赏着,这时,三人已经反应过来,虞昭先是说话:“将军,李家重整卫兵?这也许是日常操练,至于这和外镇联系的事,也没有确定吧?”
“说的也是,李承业为代理卫正,本有权整顿操练,虽然现在春忙时节有些奇怪,但是也在合理合情之内。”王弘毅笑了笑,说着,打开了折扇,拍了拍:“至于派人和外镇联系,这就是其心不测了……若有事,也要按制报告于我才对。”
虞良博站不住了,沉吟:“莫非为了上次一个门客的事,而有着怨望之心?这也太离谱了,区区一个门客,事后又无呵斥。”
虞昭怒的说着:“将军一片保全之心,却引出了私通外镇的嫌疑,这李家父子,难道糊涂了不成?”
张攸之初来,一直没有出声,但是他是极聪明精细的人,立刻闻到了一种危险的气味,想起刚才写的“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再看着王弘毅笑吟吟,却是心中一凛,对主君的心性又有新的理解。
王弘毅凝视着青竹,心中却思潮翻滚,眸子有光芒闪动。
前世自己被李承业夺了基业,囚禁十年,这囚禁的日子又怎么好过?不知道多少日夜,翻覆不能入眠,一遍遍想过往事。
记得十年后,实际上也才二十七八岁,却已经霜星点点,有了不少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