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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死鬼的脸与伍韶川梦中见到的那个男人的脸差不多,属于看得见但看不清。只是男人的脸早已经毁的不成人形,而女鬼的五官虽然也透着一股子云里雾里的雾气和青白,但不消多看也能发现,她生前一定是个美人。
虽然比不上梅小姐美,可也一定是一位清冷的佳人。
谁让她又青又冷,纵然生前小家碧玉,温婉动人,可现在也不过是个鬼,女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红颜薄命?还是香消玉殒?总之对我这个老妖怪来说,美貌的外表并不是坏事,毕竟我可以活很久,也可以凭心情换皮。可凡人就不一定了,无论是男是女,他们在美的同时,也一定伴随着一大串鸡零狗碎的糟心事,有些时候,这些糟心事会一生伴随在他们左右,除非死了残了,才能一笔勾销。
我无意去问枇杷树上的女鬼,也不想知道她生前是怎么死的,反正是生是死,她也只能这样,没了这棵树,她也无所依傍。其实光看她脖子上深可见骨的勒痕就知道,多半也是为情所困,自己一个想不开,或是别人替她想不开,于是就一脖子把她给吊上去了。
不过她死了那么多年,从清末死足足死到了民国,纵使灵体强大,却怎么都走不出枇杷树这块地界,她与小黑身体里那个饿鬼再有什么未解的渊源,那也都是从前的事了。
“你说,你阴气这样的弱,又没地方去,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我看着女鬼青白的脸,若有所思了一阵,说道:“虽然不知道你生前是什么样子的,但我觉得你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她也是个女人,但是脑子不好使,托付错了人,最后落了尸骨无存,死的比你还惨呢。”
“。。。。。。。。。。。。。。”
“刚进这所宅子我就感觉到了,我脖子上的琥珀坠子越是靠近你,就越是发烫,虽然是烫的不大,反倒是很暖和。。。。。。。。但我就是想问问,你是想问我借魂魄救谁。”我没等女鬼作出反应,又自说自话道:“可我想来想去,你真正要救的,总不能是你自己吧。”
我脖子仰的实在难受,对于爬树也不太在行,手脚并用着蹦想上去,可蹦了半天,我却还是停在原地。没有法子,只好往地上踩了一脚,平底而起,一纵身跃到了树上,这下终于和人家对上脸了。
“不过你和它是不是旧情人我不管,你想替它找回尸骨,凑齐魂魄,送它入轮回道重新做人,这我也不管。我只问你,昨晚的死的那个女人,她的魂魄和她的孩子,是不是都被你吃了?”坏人和恶人也就罢了,一旦牵连到无辜的人,我就有点看不顺眼了,对着女鬼的的语气也不由得变得有些重:“总算这次人死在外头,好歹没污了我的地盘,我暂且可以不计较,可你若是把主意打到伍。。。。。。。我的饭票身上,那你大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把小黑和她身体里那个玩意儿,一巴掌活活拍碎。。。。。。。。。。。”
果然,旧情人和一般人地位就是不一样,一听到我要连人带肉地捏碎它,连小黑也可以扔着不管,女鬼终于忍不住了,原本脸就吊丧着,这下连眼睛都瞬间全充了血,眼黑还在,眼白却是没有了,要是给别人看见了,只怕当场就能吓回娘胎,从此重新做人。
我难得威呵一番,还是破见成效的,见女鬼晓得其中利害后,便满意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刚想着伍韶川是不是开完他的什么破会,要带着我出去逛逛去了,身后的女鬼却突然又有了动静。
耳后传来风声,凌厉如刀,却触不到我分毫。
她送了片东西给我。
我没有朝后看,只是用手虚抓一把,食指和中指相扣,反手接住了。
摊开手掌一看,是一片女人的指甲。
只有骨架小的人,才长得出这样娇小的甲片。
我注意到甲片的触感,又黏腻又薄,薄的几乎只剩了粉嫩嫩的甲肉。
一看就是新长的。
我将甲片捏在手里,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
那个该死的蓉秀居然还没死透。
并且她又要出来作妖了。
第53章 祸害()
蓉秀居然还没死透。
她怎么会没死透呢?
我原先以为,蓉秀再怎么食婴吃人,又把自己弄得半人不鬼的,可她到底还是个人,一口十四钉的枣木棺,既镇邪又辟阴,钉的横死之人永世不得超生,对付她一个小小的姨太太,也就够用了。
但可惜的是,蓉秀显然是没被钉死,并且还借机溜了出去,我对于我的术法很有自信,连她的十个指甲都通通剥了下来,还没让她立时就死。像我这样的老妖怪,不至于连个蓉秀都压服不住。
这么一想的话,看来我这边是没什么问题的。那问题就只能出在伍韶川身上,谁叫他办事不牢靠,办砸了不说,还给蓉秀钻了空子,给我添麻烦。
这都是第三次了,加上之前我替伍韶川收拾的烂摊子,短短半年,我居然都替他收拾了三次烂摊子。
我于是火气直往上蹿,十分想把伍韶川拎到我跟前,好好地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曾经的二姨太又出幺蛾子了,顺便再给他好好地上上课,好好地教教他斩草除根这四个字怎么写,不要动不动就做事不干不净,就知道惹我生气。
可伍韶川好像下午的会开的实在太久,不知他和他的上峰又在商量着什么大计,可能原先商量的挺好,谈到后头就谈崩了。
他可真是贵人事忙啊。。。。。。。
我闲着没事,不想伤肝动火,也不想屈尊降贵地出去把伍韶川拎回来,便在房里打坐,平心静气地,一坐就是一下午。
直到又要吃晚饭了,伍韶川还是不见人影。
。。。。。。。。。。。。
真是气人。
晚饭时有三四个小丫头来摆菜,见我脸色不豫,但言行还算和蔼可亲,便也放开了胆子,开始一嘴我一嘴地串起了话,只说今天参谋长心情简直大起大落,听说开会的时候还和颜悦色的,可途中出去见了个从外头赶回来的勤务兵,回来当场就甩了脸子,连会也不开了。可怜一旁除了翁副官这个贴身秘书之外再无旁人,于是里头噼里啪啦一顿摔摔打打,等到翁副官开门出来后,周围人都立刻对他抱以同情的目光,觉得参谋长下手真狠,不往身上打,专往脸上招呼,看倒霉蛋翁副官脸上的淤青,起码这三天是别想体面地见人了。
听这话的时候,我手里正拿着双银筷子,在饭桌上夹的是飞沙走石,嘴巴里吃着鲜美的鱼肉,耳朵里除了伍韶川这三个字,其他的类似于往翁副官、还有倒霉蛋等等字眼,则是一概都给忽视了。
说来也巧,昨天我刚和伍韶川说了想吃鱼肉,想喝鱼汤,结果今天厨娘就得了条极好的东星斑,是鱼贩子打冰湖里花了大力气捞上来的。摆菜的小丫头有一双灵巧的手,还有一张机关枪似的嘴,对着我一个劲地说伍参谋长有多英俊多体贴,惦记着太太想吃鱼不说,还特地派勤务兵去了趟后厨,叫厨娘切了鱼头去煲汤,鱼肉留着做清蒸,因着怕我吃到鱼刺不舒服,还让她们事先就把骨头全给剔了。
我觉得伍韶川把自己的形象经营的真是好,先是有小桃,后来别说是摆菜的小丫头看着羡慕,就算是后厨的厨娘,只怕也挺想给伍韶川看上,就算纳回去做第十几个小老婆也乐意。
不一会儿,我就吃鱼吃的嘴巴酸,拿筷子夹鱼肉也夹的手酸;也只有这时候,我才会熄掉怒火,转而想起伍韶川的好来。有他在,我只要张嘴伸手,顾着享受就好。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其实对伍韶川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并且我的脑子里一直都记着的,是他对我的种种迁就,种种示好。
他就是这样,没脸没皮的,什么好都要做在明面上,我的一句话他都恨不得抄下来咽进肚子里去,让我在享受之余,还不得不一下两下地看进眼里,还得让我惦记上他对我的好。
这样,我就没法再对他发脾气,没法对他恶毒起来了。
他可真是个人精。
第二天,伍韶川披着浓重的霜雪之气来敲我的门,他的衣服上无雪无霜,只是气息冰冷,脸色瞧着比昨天白天见时还要疲惫,是个奔波了一天一夜还没休息过的模样。
我看他眼睛都充了血丝,连眼睛里的神采都减了半,竟然很想把他赶出去,想让他睡回房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睡足了再来跟我说话。
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只觉得他憔悴的样子很难看,很不顺眼。
让我看了就很不舒服。
可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又说不上来。
“滚出去。”我对着伍韶川道一挥手,根本懒得看一眼:“看看你,鞋子都没换,还敢进我的房间,回去拾掇拾掇自己,哪怕睡一觉也不要紧,别让我看见你这副没用的样子,有什么事晚点再说,现在看了你就烦。”
伍韶川闻言张张嘴,想说话,却只是呵出了一口寒气。
他默默地看了眼他脏兮兮的靴子,转身出去了。
伍韶川很听话地休息去了。
看样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寒碜,有多毁形象。
而我闲着无事,便叫了几个闲着没事做的下人,让她们帮我在书房排开纸笔墨砚,连花都搬了过来,开始独自练起了书法。
我的字是跟梅小姐学的,梅小姐看着弱柳扶风,走一步喘三声,可她的字却写的又大又正,草书还是隶书都写的极好,跟报纸上刻印的字是一模一样。
我不是不爱写字,只是我写字是图一时的清净,好让我有独自放空的时间,不受干扰。更早一点,曾经我在西藏大雪山一带流浪时,连梵文都学会写了。
这一练就练到了傍晚,等到伍韶川睡醒了,换了衣服重新来敲书房的门时,我已经写废了第十七张纸。
写废的原因不是我的字写得不好,是我老是忘记下一句是什么,手里一顿墨一凝,就只好重新再写一张。
伍韶川捡起地上离他最近的一张纸,大概是想念出来,可里头有几个字他不大认识,所以只是看了眼,就放下了。
我在落笔的空隙瞟了他一眼,手里的笔一点,一滴浓厚的墨水直接染了半张纸。
。。。。。。。。。。。。。。
我接着将第十八张纸揉成一团,随手一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看着像什么就是什么吧。
伍韶川背着手,脊背立着,很是挺拔。这姿势在外头,是一呼百应的威风,只是在我面前,这股威风就变成了春风。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小心,小心地偷看我,小心地哄我高兴。
就像现在他小心地开口,生怕我有一丁点的不耐烦:“蓉秀的棺。。。。。出事了。”
我“哦”了一声,没说话,没抬头,手里继续写。
伍韶川不敢打断我,就只好一旁等着。
直到我写废了整整二十张纸,才终于是写腻味了。随手把笔往笔架上一搁,我抬首先是把伍韶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他衣服换了,鞋子换了,连头发都洗了,没梳成一丝不苟的背头,而是软踏踏地罩在额头上,看着格外的绵软,像个只属于我软柿子一样,一捏就破。
凑近了,还是那股硫磺皂的味道。
他知道我很爱干净的。
书房里很长时间都是鸦雀无声,只听见我轻飘飘地问道:“埋在哪里了?”
伍韶川手里攥着我写废的纸,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后山上,死人岗。我昨天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死了山脚下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口,还赔了一大帮前去运送牲口的弟兄。。。。。。。。”
我点点头,径直走到花盆前,伸手扯了片小叶子,让小男孩替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小叶子一沾地就去无踪影,盆里的蔷薇花接着抖了一抖,抖下一片花瓣,也跟着去了。
两个小跟班来去不过一个时辰,只是姐姐回来时受了点轻伤,衣服破了不说,手掌也被刮出了几道风口。
的确是出事了。
说起来伍韶川也算仁至义尽,他是按照我的嘱咐葬了蓉秀,还用枣木镇了邪气,也钉足了十四颗钉子。只可惜当时在场压棺的十个男人里有一个不小心睁开了眼,一眼就被怨气不灭的蓉秀所制造出的幻像所蛊惑。那男人私底下留了一手,钉棺时钉松了最要紧的那半颗钉子,还想着晚上盗走尸体,以后对着这具漂亮的艳尸做对露水鸳鸯。
当然晚上迎接他的,也不是什么娇艳的美人,蓉秀甚是连鬼都不算了。
所以这男人理所当然地成了一滩血,和那一村子的人一样,成了血蛊的养料,根本连骨灰都没有,要不是那个勤务兵摒着一口气拼死跑了回来,只怕伍韶川还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