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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抬头看他,宝镶玉继续沉默着。
接下来,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她才再次启开了唇角。
“我怀孕了,冷奎激动之下,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听了也很高兴,说冷家的第一个长孙就要出生了。因此,他还刻意从部队赶回来给我们庆祝。看到他们父子都沉浸在喜悦中的脸孔,我想说的话再次咽了下去。不过,我的心里却非常的清楚的知道,这个孩子不能要……因为,我完全不知道她的父亲到底是谁……
我想要流掉她,千方百计的想。可是,知道我怀孕了以后,冷家把我保护得比以前更好了,不管衣食住行都有专人照料和打点,每走一步都有人跟着。冷奎自己更是一有时间就陪着我。一天二十四小时,我的身边就没有断过人,我找不到机会下手。肚子渐渐的大起来了,眼看胎儿快要四个月了,我不能再拖了……终于,有一天,我趁着别人不准备,故意滑倒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说到这里,她再次捂紧了脸,抽气着泣不成声了。
冷枭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滚下去了!
他心里想到的是那个时候在宝镶玉肚子里不到四个月大的宝柒,还是一个小小胎儿的宝柒,就已经被人为滚过一次楼,放弃过一次生命了。
命运多舛的小女人……
攥着手心,他全身绷紧。
宝镶玉吸了一下鼻子,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肩膀耸动着,说起那些染过泪水的往事来,像是被拆开了灵魂进行再次的重组。
“老二,人的命就有那么奇怪。我从那么高的楼道上滚了下去,中途还故意腹部使劲儿撞地,小七她竟然没事儿,她一点事儿都没有,她好好的,你说说她,多贱的小命儿啊……后来,我无数次回忆,如果那次她摔没了,她就那样摔死了,就再也没有了后来那些痛苦了……
她没有事儿,我的事儿却来了。我没有想到,我故意滚下去的动作竟然被冷奎给看到了。他疯了一般冲过来,把我送到医院,追问我,骂我,吼我。我心里痛苦,却又不敢说出来事情的真相。于是我又自私地选择了逃避。我告诉他说,我不想要孩子,还不想生孩子。
你无法想象他当时的眼神儿,像在看一个怪物,像在看一个冷血的女人。因为他没有办法去理解一个女人怎么会狠心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我能理解他,他却不能理解我。我们俩大吵了一架,他打了我一个重重的耳光,摔门走了,再也没有出现在医院里……”
撕心裂肺的回忆,拉扯着宝镶玉刻意埋藏的记忆。
泪水一点一点从她的指缝中滑落了出来,仿佛又一次经受着那种波折和痛苦,她不敢更多地去想象她当时的绝望。一种从精神到肉体,全部被生活给伤得体无完肤的过程,一个毁灭掉了她整个人生,爱情,理想的过程。
冷枭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替她添上了滚烫的茶水。然而,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呼吸似乎都夹杂着凉意。
捧着茶杯,宝镶玉再次润了泣喉咙。
动了动嘴皮,说不出来。
又喝了一次茶,她觉得该够了。可是嗓子眼儿还是又干又涩,干涩得她像是再也发不出音儿来了一般。放下茶杯,她揉着自己的额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哽咽得有些断带。
“……我出院了以后,冷奎他有些变了。他不怎么回家,不怎么跟我说话,但是他的人对我的保护……或者说对我的监视更加严密了。我知道,冷家想要这个孩子,老爷子要孩子,他也要这个孩子。我有苦难言。我们俩开始了第一次冷战,一见面,便像两只刺猬般互相用冷漠来倾扎着对方,相爱相杀,那时候年青的我,还不懂……自到有一天,他再一次喝醉了酒回来,我发现了他身上不仅有女人的香味儿,还有女人的头发……”
时间在她的回忆里,好像翻到了那一章。
在她嗅到香水再看到头发的那一秒,她觉得世界崩溃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郁气从脚尖升起,一点点压在她本就薄弱的心脏上,封堵住了她的喉咙,轻轻拿起那根儿头发,深呼吸了一口气,憋着心痛轻轻摇晃着他。
“冷奎。”
“呕——”摇了摇头,冷奎喝多了酒犯恶心了,冲进卫生间里吐了出来脑子才清醒了不少,查觉到她的脸色不好看,又看了看她手里那一根不属于她的长卷发,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否认,甚至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
“镶玉,对不起。”
那一刻的宝镶玉说不出话来,目光无神地望着他,脑子和神经全部都麻木了起来,唯一的感觉,就是泪水湿透了面颊。
“对不起——”一把抱着她,冷奎再次说了对不起,用自己的手给她擦泪。他没有办法向她解释什么,更没有办法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微垂着眸子,宝镶玉避开了他的目光,没有办法指责他。
心痛,难受,她恨不得去死,却说不出半句谴责他的话来。因为她深深地知道,在这事情上,并不完全只是冷奎的责任。
他有什么错呢?他没错!
甚至于她更相信,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不让自己碰,还要杀掉自己的孩子。换作是她自己,恐怕也没有办法去原谅。可是,如果要让她现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冷奎,因为她被人几个男轮丶轩之后怀的孩子,所以才不想要的——她说不出口。
对于女人来说,说出来这个经历需要比自杀更大的勇气。
于是,她笑,讷讷地问:“冷奎,你爱上她了么?”
她不吼不闹,只哭不嚷嚷,这样的举动让冷奎慌乱了,内疚了,忙不迭地抱紧了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爱!我只爱你一个人。”
脸上动了一下,她又问,“多久了?”
“十来天!”
“做了几次?”
垂着眸子,冷奎看了她一眼,神色紧张了,“有过几次。”
虽然他的语气尽量平缓温和,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这席话听到宝镶玉的耳朵里,仍然比锋利的刀尖儿还要更加的尖锐和刺耳。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大概心里疲备了,盯着他的面孔看了半晌。
“你要和我离婚吗?”
“不,不可能离婚,想都不要想!”冷奎面色一变,抱着她态度激动不已,低声请求,“镶玉,我们不闹了好不好,好好过日子吧?我们从头来过,你看现在孩子都有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不要再冷着我了,好吗?”
在这样的柔情之中,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宝镶玉身体颤抖着,咬着牙齿,鼓起了事发之后的第一次勇气。
“冷奎……我……孩子……”
“别说了,镶玉,我不怪你了。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你不想要他我可以理解。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好吗?忘掉它,一切重头来过。”拉着她的手,他轻轻将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眼眶里的泪水打着圈儿,同样湿透了一片。
从头再来,她难道不想吗?
闭了闭眼睛,她再次平静地问:“那么她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喉结滑动了一下,冷奎没有迟疑,坚决地说:“我会处理好的,我会给她一笔钱。”
他的低声细语就在耳边,他在谈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处理,宝镶玉眼眶有些泛酸,不过心情反倒比以往任何时刻更加平静了。这样不是很好么?非常的公平,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反倒还有了能和他好好生活的勇气。
略皱一下眉,她微微一笑,“好。”
“镶玉!”冷奎有些激动,仿佛穿越了一条长长的黑暗甬道再次迎来了爱情的曙光,他激动不已地抱紧了她,视线落在她微微拢起的肚子上,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真好!镶玉,真好!”
宝镶玉也笑了。
如果可能,她多么希望那一刻的笑容能够永恒。
实事上,笑容一直持续了六年。
冷奎是个负责的男人,他说到做到,真正就谴走了那个女人,两个人的关系,再次恢复到了蜜月期,甚至更进了一步。整天如胶似膝地在一起,备产,待孕,拥抱,接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得差不多她都忘记那些伤痛。
宝柒呱呱坠地,虽然是个女孩儿,冷奎还是很高兴,视若珍宝。冷老爷子虽然有些惋惜,但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抱孙心切到变态的程度,只是叹了叹说下次再生一个孙子。
整整六年的光阴,一直充斥着快乐,两个人相濡以沫的生活,美满得比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童话都要完美。
然而,童话总是虚构的。早晚会被残酷的现实给冲撞得不堪一击。
就在宝柒六岁的那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那些事儿,一件又一件,纠缠在她的记忆里,让她在叙述的时候都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双手揪着手心,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那个消失了六年的女人竟然找上门来了,而且她还给冷奎生了一个女儿。宝镶玉惊呆了,冷奎也惊诧了。他可以不爱那个女人,可是他的责任心在那儿,却不能不管他的亲生女儿……宝镶玉的心慌乱了,她害怕了……
一切,为什么又回到了原点。
一个尝起大悲大痛的女人,太想要抓住眼前的美好了……
说到此处,她停顿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接游天良夫妇的车,是你动的手脚吧?”
冷枭凉飕飕的声音划破了她的记忆,冷冽感直扯她脆弱的心脏。宝镶玉窒了窒,脊背上汗湿了一片,双手来回扣动着坐下的椅子,她抬起头来,目光像见了鬼一般,垂着眼泪看着他。
下一秒,她摇手,摇头,慌乱地辩解。
“不……不……不是的……”
“大嫂!”冷枭的声音有些冷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心里‘扑嗵扑嗵’狂烈的跳动着,宝镶玉狠狠地蠕动着嘴唇,十根手指头急切地去捧住面前的茶杯想要让自己镇定。可是,她拿了一下,颤抖着手又再次放下了,来来回回做了几次这样的动作,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太可怕,冷枭太可怕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什么都知道?
冷枭依旧直视着她,阴沉的目光冷如坚冰,像在陈述一阵既定的事实:“你杀了游天良夫妇,又觉得亏欠了游念汐。因此,你一直照顾她,供她读书,供给她一切的生活来源。甚至对她比亲生女儿还要好。因为你良心不安!”
呯——
宝镶玉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下了。
茶杯,碎掉了!
惶恐地瞧着冷枭如同嵌了冰块的脸,她苍凉的脸颊上,晦涩得皱纹又深邃又阴郁,头皮一阵阵发麻,心跳速度极快,声音却又小如蚊蚁。
“老二……老二……你……你……你还知道什么?”
坐在她的对面,冷枭阴鸷冷冽的眸子,微微浅眯着,一声儿都没有吭,可是斧凿般的轮廓却如同沉寂在黑暗里的撒旦。他不需要任何的声音,更不需要任何锐利的语言,就凭着这样的气势就可以将自己强烈的压迫感传递给别人。
“老二……”
“老二……!”
身体轻颤着,宝镶玉垂下了目光,不敢再与他对峙。
她想,他真是什么都知道了!
沉静着的冷枭,冷川般凝结的俊脸上没有一点波澜,看着她,幽暗的冷眸里黯芒四溢。
下一秒,在她的惊恐声里,他‘噌’地一下站起了身来,身体紧绷着拿过旁边的军帽利索地往脑袋上一扣,再次沉沉睨她,像一头压抑着心底嗜血意念的野兽,转过身去,径直走了。
他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啥也没有说?
宝镶玉心底的狂风暴雨涌动着,席卷了她全身每一个细胞。眼睁睁看着他大步离去时的凛然背影,心底那根隐藏着的弦儿被他拉断了。
转瞬,她又软倒在沙发上,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天黑下来了。
宝柒等了许久冷枭都没有回来,心里有些慌乱。一时不停地琢磨着今天医院里那两个女人,怎么都无法安定下来。对于这一场她亲手导演的战争,更是觉得有点儿收场乏力的感觉。
两个怀孕的女人,都有可能,到底谁呢?
啧啧啧……
摇了摇头,她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想着那个说‘一切有他安排’的男人,心里不由又放宽了一些。对哦,有了二叔在,她怕什么呢?
吃过晚饭,她和格桑心若聊了一会儿,洗漱好自己便拥着大被子缩到了床上去。天儿已经凉下来了,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然而没有二叔的温